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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桑落(三) ...

  •   延津之下,一丝光亮也透不过湍急浑浊的河流照进河底,日夜难辨。
      朝然颇有些紧张地看着屏障外,时不时悄悄从眼角瞟一眼斐怀。

      白衣的神明眉目俊秀鼻梁高挺,面上总是带着些谦和的笑意,似乎平易近人,但他神力强横却隐居在这荒山野河边,便让人觉得他有些疏离,不敢亲近。
      河神府的小神曾私下里自说自话地与朝然八卦,说是就斐怀大人这般模样的神君放到神界去,约摸是能得不少神女芳心的。

      但朝然看他却不是因为他模样长得好。若是没有黛姑娘清早来叫她起床,她压根不知道在河底如何辨别白天与黑夜。何时动手端了水鬼们的老巢只能靠斐怀。

      朝然虽辨不清日夜,却是知道他们应当已经在此站了不止两个时辰,再加上先前追寻水鬼踪迹的时间,距离天亮应该不远了。
      此外,他们已很久不见有水鬼回来了,约摸是可以动手了。

      可斐怀许久没说话,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于是朝然便耐心地等着。

      她第三次远远瞅见一群小鱼游过时,斐怀终于开口:“朝然。”
      她“嗯”了一声,仰头看着他。

      斐怀道:“是不是我不说话,你便打算这样等下去?”

      这小姑娘没有回答,但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然呢”三个大字。
      斐怀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而看向石板:“走吧。”

      朝然先一步跨出屏障,她听见斐怀在她身后道:“如若可以,你以后断不要再如眼下这般事事等着看旁人的意思。”

      朝然头也没回:“怎么突然这样说?”
      斐怀道:“这是教你的道理,你记住便是。”
      朝然长长“哦”了一声,也不知她听进心里没有。

      两位神明并肩来到那块岩石前,朝然想像之前的水鬼做的那般在石板上连敲三下,可斐怀却拦了她一手,手拿刻刀往下一按——岩石不堪重负,眨眼间便碎成齑粉,与河底泥沙混在一处。

      斐怀拉着朝然跃进石洞,同时将他顺手带出河神府的那把小刻刀钉在石壁上。刻刀瞬间张开一个银白的结界,与斐怀隐居之地同出一辙的威压随水流倾下。昨夜钻进洞中的水鬼数量不少,以防打起来的时候会有那么一两个浑水摸鱼偷偷溜走,设个结界比较保险。

      双脚落到实地时,朝然摸出礼衣大袖中的水脉魂珠充当照明的法器。浅浅蓝光中,她目光所及,全是立着的石棺。

      朝然看得背脊发凉。
      这里的石棺少说也得有数十具!

      延津不过是个有几千人的商埠,短时间内死了数十人,怎能让镇民不恐慌?延津人已有数年没有向河神送供奉,见溺亡如此多人,自然而然地便以为是河神不满他们这些信众的懈怠,出手收取人祀!

      斐怀将诸多石棺看了一圈,负手走向一具极不起眼的石棺。朝然快步跟上他:“现在这是”想了想,她又压低了声音,“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斐怀没有回答。他抬手敲了敲眼前这具石棺的棺盖。朝然看着他的动作,头皮都快炸起来了,想要拦住他,又怕他已有什么准备,自己突然动作影响了他,十分手足无措。

      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石棺中传出女人疲惫的声音:“谁?”
      朝然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的袖子,用力摇头。

      斐怀示意她稍安勿躁,语气平静地问:“支使你们杀人的水鬼在哪个棺材里?”
      棺材里的女人沉默了。棺盖颤动起来,像是生气了。

      斐怀见状,面上也没什么波动,负手看着石棺,像是在耐心等待棺中人的回答。
      朝然慢慢松开他的袖子,紧张地看着石棺。

      神明不管鬼事,不可无故伤凡人性命。他俩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只为抓住那始作俑者,不能真的对这些鬼魂动手——魂体脆弱,别说是杀伤力极大的术法,要是一拳打得重了,说不准都能让这些水鬼灰飞烟灭——神的躯体坚韧,即便是人神的,都比凡铁强上百倍。眼下他们手中杀伤力最弱的器具已被斐怀留在洞口设了“界”。

      朝然看斐怀这架势,是真的怕他一个没忍住动手惹来杀孽。

      石棺与神明两厢僵持许久,石棺震颤的动作越来越大,倏地,棺盖碎作数块,衣衫破烂的女鬼从石棺中扑了出来,一双生有长爪的手抓向棺外的两位神明。

      斐怀拽着朝然往侧边一让,女鬼扑了个空。她怨毒的目光从披散纠结的长发后射出,牢牢钉在两位神明脸上。她只用了片刻便断定这两位不是她能对付的,自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古怪沙哑的嚎叫,如发现敌人的狼。

      “狼群”听到同伴的叫声,纷纷破棺而出,幽蓝的鬼影将斐怀与朝然团团围住。
      朝然自失忆以来,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惊得脑中一片混沌,不能言语。

      斐怀拽着她在重重鬼影中穿梭,宛如闲庭散步。
      朝然都还没看清他是怎么绕过那些水鬼的,他已制住一个贵妇人模样的女鬼,稍稍提高了声音道:“尔等再靠近,我便捏碎她的魂魄。”

      不知为何,水鬼们似是有了什么忌惮,果真不敢靠近他们了。可他们仍未收回长爪,不安地在他们身前一丈处游曳,如蝙蝠一般。
      朝然定睛一看,斐怀制住那水鬼的东西竟然是一截布条,再一看,他袖口果然少了一截。

      她一边同情地瞅着把被布条裹成粽子的女鬼,一边心想,斐怀不仅神力强,还脑子好使,比她以前见过的……
      心口忽然被极冷的冰针扎了一下,又疼又冷,她当即收回思绪,不敢想了。

      斐怀问道:“刚才可看清了?”
      朝然看了一圈,发现他这是在跟自己说话,实诚地摇头:“没。”

      斐怀又问:“可知我为何留下这位夫人?”
      朝然将那女子打量了一遍,想了想,肯定道:“因为她没有要动手的样子,其他水鬼都是保护她的。”

      对比其他水鬼的长爪,这位贵妇人打扮的女鬼的芊芊素手实在是太袖珍了。
      说起那贵妇人,她的涵养着实好的可怕,被两个神明这样忽视了,面上也没有半分波澜。她平静地看着躁动的水鬼们,看着朝然与斐怀,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注视着与自己无关的世界,心中无悲无喜。

      朝然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样一位就差从头到脚写着“我是被害者”的女子会是驱策其他水鬼,杀了这样多人的水鬼的头领。

      贵妇人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朝她微微一笑,说话细声细气的:“不知二位是何方神明?”
      朝然轻咳一声道:“我是白川河神。”

      贵妇人也不在意她没有说斐怀的身份,轻轻地“哦”了一声,微微地笑:“想来是我那相公给河神大人送了供奉,请河神大人来降我了。”
      朝然没有搭话,算是默认。

      她幽幽叹了口气:“夫妻一场,我不忍杀他,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我的性命啊……”
      朝然听到这与之前女鬼相似的言论,不由皱起眉头。

      贵妇人接着道:“李郎啊李郎,我们何至如此?”
      一听这话,朝然更是满头雾水。
      那姓李的男人的妻子到底是谁?

      贵妇人面无表情地叹过一阵,再次看向朝然:“河神大人,我有不平不愿只说与鬼差听,您若不急着将我押至地府,可否花少许时间听我给您讲个故事?”
      朝然下意识地想去看斐怀,但又硬生生忍住了,颔首道:“请讲。”

      他让她别再时时看别人的意思。这个“别人”里,也包括他。
      斐怀垂眼看着这小姑娘认真的样子,微微勾起嘴角,什么都没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已修~
    PS:感谢基友木姨砸的地雷(鞠躬),愿木姨凭新坑《审神者今天死了没》成神让本咸鱼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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