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次劫.入府（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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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之日。
沈菀瞥几眼匾额上“敕造祺王府”几个镏金大字，撇一撇嘴，径直越过侧门，站在闭着的朱红点金大门前，向一旁的跨刀侍卫道：“烦请向应天绍通传一声，沈菀前来赴约了。”
侍卫闻言并无讶异之色，躬身离去。
少顷，一位老者自正门内迎出，含笑向沈菀俯首：“沈姑娘，小人已恭候多时了。”
沈菀跟随老者向内又进了一重府门，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脚下左中右三条甬道，正中一条直通王府主殿。这主殿飞檐斗拱、崇阁巍峨，双檐硬山式屋顶上遍覆碧色琉璃瓦，正脊两端各雕有雄狮、天马、海马、狻猊四尊垂脊吻兽，当真是金辉兽面，彩焕螭头。
老者却并不向前，只引着沈菀沿右侧甬道向王府深处行去。
一路上琼楼玉宇，飞阁流丹，沈菀一面暗叹这王府果真是恢宏大气、金碧辉煌，一面听身边老者道：“王爷今日用过早膳后就蒙圣上召唤进宫去了，依往日是要在宫里用过了午膳才会回府，姑娘见谅。”
沈菀笑道：“不妨。”
绕过一进回廊，迎面佳木茏葱，清溪泻雪，方厦圆亭皆隐于山坳树杓之间。又听老者道：“前面已到王府内院，此间一众侍卫仆从均为女子，姑娘不必拘束。”
沈菀斜睨老者一眼，但笑不语。
不多时来到一进院落，竹篱花障围了三间清厦，院内上百株桃花盛放，宛如朝霞映雪。眼前景致竟似极了绯南山庄，沈菀一时呆住，思及爹爹尚在病中，而自己却被拘在这王府之内不得相见，心中急痛，面上现出冷笑，向老者道：“这是你们王爷安排给我的住处？”
老者略俯身，点头应道：“这凝菲苑地处幽静，景色美丽，又与王爷的寝宫相隔不远，是以王爷特意把这院子给了沈姑娘。”
沈菀穿过院门，四名白衣侍女迎上前来俯身作礼，沈菀回目老者，老者笑道：“这昭华、熙彩、韵碧、描朱四位姑娘素来伶俐勤谨、体贴周到，平日里都是王爷身边极得意的可靠人儿，王爷特特地把她们指来服侍沈姑娘日常起居的。”
应天绍的贴身侍女？好一个“特特地”哪！
沈菀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上前搀扶，道：“几位姐姐切莫如此客气，真真折煞了菀儿！菀儿少不更事，这六个月里还得请各位姐姐多多看照了。”
一时进了内间，沈菀将几间屋子一一看过，房内冰奁珠缨，锦墩矮几，虽不繁丽，却甚雅致。沈菀轻轻拂过墙边雕花梨木桌上的一把墨色瑶琴，听得身侧老者道：“沈姑娘看这屋里，可还缺了些什么？”
沈菀淡淡笑道：“难为你们王爷费心了，这屋子我很喜欢。”
老者似是放下心来，躬身道：“小人晋福，忝任祺王府总管。姑娘今后在这府里饮食起居上若有不遂意的地方，派人传唤小人便可。沈姑娘现下可有别的吩咐？”
沈菀微笑：“今日有劳晋总管了，总管且去忙吧。”
摒退所有侍女，沈菀伸一个大大的懒腰——这王府里还真是无聊，她才刚进来就已经被闷得要死了，看来她得学着自娱自乐才行。
踱步到镇断木制的藏香药架前，随意地抚过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藏香格，一挑眉，抽开了标着“沉速”的格子。
意兴阑珊时，用此香最好。
少时有恬雅香气自官窑天青釉瓷香炉中飘出，化在空气里。
沈菀坐在琴桌前微微闭目，素手在弦上一滑，琴音如珠之走盘，泠泠而出。沈菀扬目，指尖弹按勾抹，曲调流转，无滞无碍，隐隐现玄云荫峦、清露滴荷之象。
琴声渐疾，沈菀纵指自如，指下七弦之音如泉滚滚，如风发发，欣畅舒越，皆自流出。
窗外绯色的花影透过窗槅的镂空映入眼帘。绯南山庄，爹爹，致哥哥……沈菀唇边微笑倏然隐去，弦音正行到高处，手指一抖，竟是个裂帛般的残音，调子已然全都乱了。
愤然在琴上重重一挥，刚暴之声破空，沈菀低头喘息。
房门被缓缓推开，月白色的一角袍脚荡在眼前，沈菀把目光撇开。
他不出声，沈菀亦不肯抬头。
良久，他终于说话：“这就是交易。海魄珠你们已经拿到手了，不是么？”
沈菀站起身来，走开几步：“你在外面多久了？”
应天绍略一迟疑，道：“有一会儿了。”
沈菀冷笑：“听壁角是王爷的爱好？”
应天绍转过身来，急道：“菀儿……”
沈菀侧头避开应天绍的目光，冷然打断他：“王爷不必说了。我知道，这是您的府邸，您自然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沉默许久，应天绍忽然向沈菀走近几步，抬手抚向她发间。
沈菀后退一步，一脸厌恶之色：“你做什么？”
慢慢将僵在半空的手收回，应天绍唇角浮出一朵惯常的嘲讽轻佻的微笑：“沈姑娘是在怨恨本王坏了你和令师兄的好事？其实本王又如何有这种本事呢”，应天绍盯住沈菀发间一支簇新的碎珠缠金银簪，眼中一片暗沉，“看起来，本王倒更像是做了一回媒人，他亲手为你买下，他亲手给你戴上……单凭这支簪子，他就足够你心心念念六个月了，不是么？”
沈菀挑眉：“你果然派了人盯梢我们！”
应天绍用扇柄随意勾挑着琴弦，铮然有声，缓缓道：“沈姑娘不是早就认定本王会这么做了吗？那么本王也总要做些什么才算不枉担了这个虚名。”
沈菀点头冷笑：“是啊，可是直到进了这个王府我才发现竟还是小瞧了祺王殿下——凝菲院、桃花、王爷的贴身侍女，祺王殿下，您的下马威还真是狠得不动声色啊，当真高明得紧。”
琴声停了。应天绍的唇动了一动，仿佛要说什么，但终是没说出口。
半晌，他攥紧扇子，一语不发，拂袖离去。
疾行数步，应天绍在院内站定，重重一拳擂在旁边桃树上，桃花瓣纷飞坠落，像极了下在心里的一场雪。
该死，自己的镇定都到哪里去了！
“应天绍，你究竟在做什么”，他低语，声音暗哑，“你已经强迫她的人留在你身边了，现在竟要开始强迫她的心了么？”
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脚下残红满地，背影萧索。良久，终于无力地从嘴角逸出一句：“若你匆匆从宫里赶回来就只为了让她更恨你，应天绍，你成功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次劫.入府（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