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魂》墨宣

2、第二章

　　“哎我说你怎么想的啊，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就把家给搬了，连个信儿都没给我。”火锅店里有些喧闹，杜西晨边在锅里烫着菜，边扯大了些嗓门说。
　　两人从大学到现在，关系都挺铁，可这孙子连搬家都不告诉一声。
　　坐在对面的萧维没有说话，他实在是不讨喜欢这些重口味的东西，被辣得有些难受了，于是干脆停了筷子。
　　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再被火锅里的热气一熏，连汗都快下来了，和玻璃窗外的严寒分成了两个世界。
　　“跟你说话呢，搬哪了？”
　　“八角胡同那边儿。”
　　杜西晨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也跟着放下了筷子：“怎么跟那地儿住去啊。”
　　“那地儿怎么了，清净又挺便宜的。”
　　“我说你来这也有几年了，怎么还跟刚来一样？那块地方，不干净”
　　年代久远而神秘的东西，总是能引起人们的好奇。比如八角胡同，隐藏在繁华的大都市中，安静地坐立百年，故事也就越传越诡异。
　　据传民国时候有个军官的姨太太就住在那里面，后来被大太太弄死了，从此阴魂不散，闹得整个院子不得安宁。
　　萧维从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更何况是这种毫无新意的鬼故事，听到杜西晨神秘兮兮地讲出来，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我说你可是法医啊，别跟这传播封建迷信行不？”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杜西晨对萧维的话不以为意，还是一本正经地说：“干我们这行的，都宣称自己是无神论者，可有几个真的不犯怵？”
　　“怵什么？”
　　“不该在这世上的东西。”
　　萧维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不如你改个名儿吧，就叫杜三分之一仙怎么样？”
　　“滚蛋！”
　　从火锅店里出来已经快下午两点了，萧维推开玻璃门差点被扑面而来的寒气抽的喘不过气来。
　　两个人裹了裹身上的外套，都把脖子往里缩了缩，老远看去就跟俩刚从里面放出来的似的。
　　杜西晨本来就怕冷，这猛然一凉，鼻尖都快冻红了，他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想把快出来的鼻涕扼杀在摇篮中，却不经意间闻到了一阵香味。很奇特的香味，像是药香，又不太像，若有若无的。
　　他皱皱眉，问了一句“你身上什么味儿？”
　　“味儿？”萧维被突然的一句问得莫名其妙，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袖子：“火锅味儿？”
　　“不是，香的。”
　　“不能吧，我都三天没洗澡了。”
　　杜西晨嫌弃地望了他一眼，完全放弃了和他正常交流的可能：“算了，说不定是什么花香。对了，孟文前两天给我打电话来着，说找不找你了。”
　　“嗯，他不会再骚扰你了。”说到孟文，萧维觉得有点烦，脸上的笑也收了一些。
　　“真断了？”
　　“恩。”
　　“男人真是绝情啊，还是喜欢女人好。”
　　“滚蛋吧你就，像你这种男女通吃的最不是玩意儿了。”
　　杜西晨没接话，因为衣服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冷不防地吓了他一跳。都不用猜就能知道是他刚带的一个实习生打来的。
　　“又什么事？”杜西晨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说，他真的是从来没带过这种拿事业当生命的实习生，当然他也没带过几个。
　　“刚接到警局通知，让我们出现场。”
　　“什么地方，我打车过去。”
　　“八角胡同。”
　　听到这个名字，杜西晨下意识地望了萧维一眼，说了一句“马上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两个人赶到八角胡同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直到下车萧维才反应过来，真他娘的晦气，刚搬家就遇上命案。两人一下下出租车就能看到胡同口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拨开对着胡同里指指点点的人，杜西晨走到看守的警察面前亮了亮自己的证件，就掀开封锁线自顾自走了进去。
　　萧维跟在后面完全被杜西晨忽视了，只能装作一脸淡定地对那个警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跟前面那位是一起的，然后也掀了封锁线走了进去。
　　出人命的是萧维隔壁的院子，这也是萧维到目前为止唯一赶到安慰的，至少不是死在自己在的院子。刚踏进去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本来刚吃了火锅的胃被熏得一阵反酸，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萧维退了几步，靠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想要抽根烟去去鼻腔里那股子浓得发腻的血腥味，躺着尸体的那间屋子他是进不去的，警察得防止现场被破坏，所以他也只能在这等着杜西晨出来。
　　百无聊赖的萧维在抽了两根烟并且在手机上玩了几把斗地主后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他直起腰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再看看手机，都过了快二十分钟了，杜西晨还不出来，在里面跟尸体人鬼情未了么。
　　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萧维埋下头在手机上按下这么几个字，点了发送，就抬脚准备走。可右脚还没抬出去，就又收了回来。
　　院墙边站着一个小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
　　小姑娘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棉袄，看样式不像是这个年代小孩子的衣服，扎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脸色苍白，冻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萧维拢了拢自己的外套领口，朝小姑娘走去。
　　“小孩儿，你怎么进来的？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看见他走近，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是没有跑开。她抿了抿嘴唇，脸上没有一点悲伤的神情：“死了。”
　　“那你在这干嘛呢？”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看着他，嘴唇不停地颤抖。
　　萧维又走进了一步，准备把自己的围巾扯下来给她围上。
　　“萧维！”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能从中听出一丝的焦急。萧维转过头，看见自己的新邻居正站在身后。
　　“你在干什么？”苏念华问。
　　萧维摸了摸鼻子：“啊，我在跟这个小姑娘说话呢”他说着转过身往院墙边指了指：“卧槽！”
　　刚才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小姑娘，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突然就不见了。
　　萧维尴尬地收回手指：“小孩儿跑得还挺快。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啊”
　　现在整个院子都被封锁了，里里外外忙着的都是穿制服的，按理来说应该只有自己一个闲人。可苏念华却在这，难道他是杜西晨说的那个新来的实习生，不会这么巧吧。
　　“过来看热闹么？”萧维把手揣进兜里，站直了对着正走出来的苏念华打招呼。虽然两人都没怎么正常地说过几次话，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新邻居，见了面总得问个好。
　　苏念华面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工作，你呢？”
　　“我朋友是法医，跟着过来看看。”萧维觉得这个邻居真是越来越神秘了。工作？除了警察和法医，这里能有什么工作？
　　“回去吗？”
　　“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我朋友。”
　　“男朋友？”
　　“什么？”
　　“没什么，我先走了。”苏念华没再说什么，也不等萧维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留下萧维一个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自己好像没告诉过他自己喜欢男的吧，两人也没熟到这地步啊，他是上哪知道这件事的？

　　苏念华走出院子大门，确定萧维看不见自己了，紧绷着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萧维会出现在这里，还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一个人待了太久，久到快要忘了怎么正常地跟人接触，所以在萧维笑着跟自己打招呼那一刹那，他几乎都想不起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惊诧，紧张。
　　不，算不上紧张，紧张是心跳加速，呼吸变急，瞳孔放大，手心出汗，可惜的是自己一样也做不到。
　　连心都没有的人，怎么会紧张呢。
　　苏念华自嘲地笑了笑，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遮住脸，隐入了屋檐下的阴影里。

　　灰白色的梦魇，永远都不会停止。
　　梦里的那个男人，拿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好久不见。”
　　萧维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满身是汗地从梦中惊醒了，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05:37。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的环境里有些刺眼，萧维把手机重新塞到枕头下面，有些烦躁得侧了侧身子，望着外面一片漆黑的玻璃窗。什么该死的鬼天气，连月亮都没有。
　　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得起床了，现在再睡也没什么意思，萧维索性就这样躺在床上发愣。那个梦，那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是纠缠着自己。
　　也不是没有看过心理医生，可是医生只是一板一眼地告诉他工作压力过大或与爱人之间的感情出现问题都可能造成这种情况。得到这种不靠谱的答案，萧维也没再指望这些医生能帮自己解决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萧维总觉得那个男人很熟悉，就像很多电视剧里演得那样，上辈子的缘分。
　　萧维又成功地把自己逗笑了，这他妈都哪跟哪啊。
　　正想得出神，枕头突然震动起来，紧接着从枕头下面传出一阵闹铃声，把萧维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星期一的早上总是痛苦的，至少对于大多数学生和上班族来说是这样。萧维和这两种人都沾点边儿，他在一所大学里面当老师，教化学。当年杜西晨听说他要去教化学，眼珠子都快瞪掉了，摇着他的肩膀说：“拜托大哥你可是医科大学毕业的！”
　　其实萧维只是觉得当医生见到的东西实在太恶心了，当杜西晨这种法医就更加恶心，还不如当个老师，朝九晚五的，还能放寒暑假。于是他拿着自己辅修的化学硕士学位，顺利地在一所大学里搞到了职位。
　　起床收拾妥当，萧维背上包推开了房间的门。和昨天早上的情形一样，萧维看到的还是在浇花的苏念华。
　　十一点起床看见他在浇花，六点半起床还是看见他在浇花，他不会是一直站那吧。
　　“早。”
　　这次是苏念华主动打的招呼。
　　“嗯，是挺早的。”萧维笑了笑：“不上班？”
　　“现在还不需要我。”
　　萧维觉得自己邻居会不会是患了什么交流困难症之类的，说话永远都是这样莫名其妙：“那行，我先走了。”
　　“嗯。”苏念华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弄他的花花草草。
　　萧维有些尴尬地扯了下衣服领子，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