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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乌程县诡事 ...

  •   乌程县是一个人口不到三十万的小县城,地处江南水乡,水网密布,鱼米之乡。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乌程县最大的水库——乌池谭水库,一个夏天接二连三淹死了十一个人。作为占全县总面积五分之一的供水主水源,生态一直被保护得很好,而且明文禁止游泳捕捞。发生了这种事情,满城风雨,人心惶惶,都迷信传闻是水鬼作乱。很多被岁月尘封的古老传说被巷口枯坐的老人娓娓道来……
      乌程县县志上记载:“秦汉年际,南海有鲛人,乘月踏波而来,徙至此,建西沉。初鲛人助县民开渠引流,水患得治。后世引鲛珠、鲛纱、鲛油以为宝。至南宋,鲛族绝。”传说终归是传说,古代外交闭塞人们总喜欢把外来的非我族类神魔化,鲛族也有可能是东海或海外善于潜游的外邦人。
      “你们年轻人是不信这种东西的。这山里的水里真的有妖怪,我们小时候在水库中心的那个竹林岛头还造了个庙,月半初一划个船上去烧香摆贡品。”西沉村村口小卖部的刘阿奶怀里抱着她五岁的小孙子,望着前面那片水烟缭绕的大湖。
      “那是土地庙吧。”陆天明拆开新买的那包烟,抖了一支出来,懒洋洋地接了句话。
      “哪里是土地庙,就是供奉水里那东西的,我们小时候还要杀了猪,把贡品敬过去……”刘阿奶年纪大了,话多又神神叨叨,开了话头就停不住,她那小孙子小宝耐不住从她怀里钻出来像只欢脱的小狗朝大路上飞跑去。
      陆天明吐了个烟圈儿,左手转了转手上的跑车钥匙,看着刘阿奶追着出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外面笼在暮霭里的老村落,笑着摇了摇头。
      环抱着静谧深远的乌池谭水库的环湖路,红色法拉利轰鸣着引擎声飞驰而过。小倩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陆天明正把烟蒂往车外扔,震耳欲聋的音乐里传来小倩有些歇斯底里的的质问:“陆天明!你在哪儿!不是说好一起回英国的吗?你一周没理我了,我错了。天明,我真的错了,好不好你在哪儿,我来找你……”陆天明扶了扶额,寻思着小倩又喝醉了,稍微调低了音乐,少不得安抚她:“小倩,你冷静点,我没不理你,我回不了英国,不是你的原因,老头子说打算让我回公司接班,但之前让我自己创个产业历练下,我打算和冯辰开个民宿……对,在乌程县,前期要选址,筹备什么的,你先回英国,等全弄好了你再过跟来我一起……”挂了电话,陆天明把车窗打开,山风卷着松林竹海呼啸而来,此生富足而灵魂孤寂。
      三个月后,陆天明和冯辰的民宿“鹿林晚迟”落成了。背靠西沉村原始村落,掩在葱葱郁郁的竹林间,远眺是水雾浩渺的乌池潭水库,聘用的是国内外一流的民宿管理团队,每个客房都配有精通双语的专属管家。开业第一天,开了个内部的派对,来的大多数是陆天明和冯辰的那帮狐朋狗友,陆老头子也来露了个面。酒会还没结束,在这片宁谧野旷的夜空中有些喧嚣有些寂寥。
      陆天明挂掉了小倩的今天第九个电话,按了按喝上头有些痛的额角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不成熟的恋情真的会让人心累,更在他这段时间里,从一个游手好闲的太子爷被逼着创业,但这三个月,他真的改变了很多,成熟并且开始憧憬,有了一些印在骨血里的野心。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乌池潭沿路的一处矮堤,一条小石子路突兀的堪堪铺在水面,在夜色里仿佛随时要被淹没,尽头是一座荒废了很久的矮矮的砖砌的老教堂,红色的十字架,白色的外墙,陆天明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想走到那里去点一支烟,他也就这么做了,约莫一百米左右就到了那座教堂,近看更加荒芜颓败,鬼气森森。只院墙外汲水的地方开了些不败的雪白栀子花,浓郁扑鼻。陆天明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在指尖氤氲升起。
      忽然,“噗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在小教堂后面响起,虽然这教堂年久失修了但绝不会致于构件松动掉落水中的样子,陆天明把烟头丢在一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教堂正面面向石子路,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链尘封了门后的世界,陆天明绕了一圈,寻思了下,教堂三面临水,只有左边围墙和水中长的栀子花丛间有道湿漉漉可以侧身走过去的空隙。
      他把脚上的皮鞋踢在一旁,卷了卷裤腿,举了手机电筒扶着墙慢慢的挪过去,越到后面根本就没有路了,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他只能一手抓着栀子花的枝叶一手扶着墙。到最后完全只剩下一片汪洋,教堂的后墙半堵都淹没在水里,陆天明知道不能再走了,哪怕他水性再好,他举着手机尽力往前面漆黑的水面照去,平静的水面只有风吹过泛起的涟漪,仿佛刚才的落水声只是他的幻听,难道真的是他喝多了吗?突然微弱的光投射到远处的水面,赫然浮出半张惨白的人脸……
      陆天明被唬了一跳,手机都差点落进水里,幸好,酒后壮胆,稳住光源,他再定睛一看,黑漆漆的水面哪有什么人脸,看来他真的喝多了,他决定回去好好睡一觉,原路返回走得比来时熟了点,快到教堂正面的时候,背后又传来水花声,“噗通~”“噗通”“哗——”像是海豚跳跃出水面的声音,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从他尾椎骨一秒间爬到了脸上,该不会真的遇到水鬼什么的吧,他一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一边机械僵硬地转过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的月亮,清冷的光铺满了每个角落。粼粼的水面中半浮着一个女人,惨白的肤色,浓密湿漉披头盖身的长发,看不清容貌,陆天明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Fuck,世界上真的有水鬼。赶巧儿了,被我碰上!”
      他想跑,却丝毫迈不开脚,全身像被定住了一样。只见那个水鬼和他对峙了一会儿,缓缓地又沉入水中,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他脚前的水面哗啦啦破开,一个湿漉漉油亮亮的头顶探了出来,陆天明险吓得背过气去,目不转睛的看脚下的怪物一点点浮出水面,光洁的额头,细巧微挑的眉毛,密如蝶翼的睫毛,挺翘小巧的鼻子,丰润嫣红的嘴,还是锁骨下沉浮在水间的雪白柔软的胸脯,不知为什么陆天明已经忘记害怕了,只有一个想法:真tm好看!
      “水鬼”仰起头,陆天明靠着墙,俯视她,四目相对,深黑的瞳孔,流淌着碧色,就像有魔力看透进灵魂,她的眼神给陆天明吃了颗定心丸:她只是好奇,好奇,没有攻击性。但是在她没有下一步举动前,僵持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她往后退了两米,嘴唇微微地张了一下,似是欲言而止,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后深深地又看了陆天明一眼,转身猛地跃向空中,这时夜空不知不觉被浓重的云层笼罩了,月色全无,夏季的天说变就变,云里面电闪雷鸣,闪电劈亮了整个湖面,他看到了,她腰肢下面有着七蛇一样两三米的巨尾,密密麻麻的鳞片映着闪电,在夜空间灼灼发光,她一跃就跃至十几米外扎进水里,又在十几米外再度出水跃起,就像所有的鱼类一样。
      这个时候你问陆天明什么感想,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你所熟知树立了二十六年的三观被推翻了刷新了,你有什么感想,对,做梦。对,喝嗨了。但是是真实的,闷热的雷暴雨云,扑鼻的水草腥味,远处扑腾游荡的水妖,都是真的……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现在越来越危险的处境,夏季说来就来的台风,暴风雨前开始突然涨潮,小教堂连接岸边的那条小路已经被水没过了……
      哗啦啦的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时候,陆天明终于从太虚神游回来,求生欲让他挣扎着往回走,但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手机不知是没电了还是进水了,手电光跳了几下彻底熄灭了,黑屏了,“fuck!”除了闪电偶尔划破天空,再无光亮,整个水面开始剧烈晃荡,不见白日里碧波荡漾,现在就像一望无际的黑色熔岩吞噬它够得到所有空间和事物……在陆天明再一次滑到,他的左脚脚心被什么树枝玻璃石子之类穿透了,温度和生命随着大量出血开始流散,再好的水性也在一番徒劳挣扎后开始力不从心,当口鼻最后被水面覆盖,他开始出现了幻觉:美丽的少女向他游来,有着海藻一样的头发,碧波一样流转的目光,身后长长的蛟尾,薄如蝉翼的鲛纱……
      陆天明是被热醒的,盛夏的阳光闭着眼睛都能照瞎他,他坐起来,环顾了四周,他没死。身上已经干了,除了没鞋,太像他昨天喝多了,随便在野外躺尸了一宿。但是左脚忽然被牵扯的剧痛又提醒着他,那不是一场梦,他分析了下他的处境:应该还是在西沉村,他背靠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躺在一个小小的葱葱郁郁的水汀边,小岛上的竹子为他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这个水汀似乎在乌池潭中心,四面环水,只能坐船才能进来或者出去。他低头看了看他的左脚,脚背上盖着一张半个手掌大的银色鳞片,吓得他甩了甩脚,却像长在了皮肤上一样,慌忙用手去撕,用手倒是一揭就拿掉了,原是下面涂着一层厚厚的绿色糜糊,细细一看似乎是被搅碎的树叶之类,微微拨开泡得发白的脚背正中一个指甲大小的窟窿,正是被锐物从脚底贯穿上来,也不知有没有伤了筋骨,陆天明残存的记忆里昨晚他沉入水底时整片湖水里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他想一定是失血过多了,但是奇怪的是这个窟窿看着却像过了好几天的陈伤,里面的已经长了新肉开始闭合,甚至有点奇痒难耐了。想了想,他又把那些绿色的东西拨拢在伤口上,找到被扔在一旁的鳞片重新贴上,几分钟后大脑接收到一种□□能感觉得到的愈合速度。
      他决定去沿着这个水汀走走。手机已经进水了,而这个湖是生态湖,除了一天固定几次的巡逻艇,根本不会其他有人发现他。不能坐以待毙啊。荒凉的水汀除了竹林就是各种矮灌木丛荆棘丛,陆天明走了几步,不是袖子被勾住了就是腿上又被划破了,就当他快放弃的时候,远处枝叶茂盛处影影绰绰掩着一座房子,像是座破土地庙又像是个巨大的瓦坟,散落的光影斑驳下不觉得阴森可怖,竟然有种永世静谧,时光荏苒,却一直在等待人们去拜访它。他在满地的枯枝腐叶里随手捡了根竹竿,一面拨开那些张牙舞爪挡路的荆棘,一面可以拄着它减轻伤脚的负重。百米不到的距离走得分外艰辛,待到钻出荆棘丛,浑身都挂了彩,脸颊上也被划了两道血印子,痛得咬牙切齿一番,只求自己这张俊脸不要留下疤才好。
      走近了才发现这真的是一座土地庙,又不能说是土地庙,因为单间的建筑,三面墙,一面朝东没有门,望进去一目了然,没有神龛,只左右门口两个巨大的石缸,估计是用来插香火的,两个石缸之间两块青石拼凑成石案的样子,可以想象当年香火旺盛时石案上摆满瓜果贡品的情形,而如今只有半指长的密密青苔。走进破庙,才发现本该放神龛的位置是一汪井眼,直径一米半左右,并没有围栏什么的,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一丝波澜也无,就像一面嵌在残垣断壁间黝黑的镜子。
      他在周遭捡了一块瓦角远远地丢进那口深井里,“咕咚”一声石沉大海了无声息。他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已经上升了不止一个档了,如果这水里伸出双手来他也毫不意外,有太多东西根本是未知的。避开那个深潭绕着狭小的破庙里转了一圈,只见三面的砖墙密密麻麻有字,似乎是用石子划上去的,仔细辨别,北面砖墙上大多数都是一横一竖写得歪歪斜斜的繁体字。
      “嘁,倒是有小孩到这儿来写字”陆天明摇了摇头轻嗤道,到了西墙正中似乎是另一个人的字迹“且以喜乐,且以永日”字迹潦草飘逸,颇有大家之风。“且以喜乐,且以永日……消极的享乐主义吗?……怀商……夷光……”不禁默读出这这两个紧紧挨着的名字,除此之外这面墙除了裂缝间长出的杂草再无其他。
      移步到南面那面,还是密密麻麻的字,依稀是北面那个字迹,但是却愈来愈自成一派,断断续续的写着《道德经》的片段:“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半面墙写到后面字迹越来越飘忽潦草,最后戛然而止。最后半堵墙竟是反反复复写满了大大小小的“怀商,夷光”“怀商夷光”“怀商”……
      陆天明突然莫名觉得舌根一阵苦涩,似乎能感觉到空气中凝滞着一种悲伤,让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他转身的时候踉踉跄跄地踩到那根原先当拐杖不知什么时候丢在地上的竹竿,竹竿咕噜噜往后滚了一段,他一只脚踩住整个人重心不稳偏偏往那个避之不及的深潭倒去,甚至来不及攀住地面,那口潭水开始翻卷着把他吸进去,平静的水面下竟是个水旋涡,速度快得他的口鼻都呛进了水,黑漆漆的发顶也被淹没了,连挣扎都来不及挣扎一下,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哗啦啦,水面再度被破开,浑身湿漉漉的陆天明被托出水面,又被推到岸上,清冽饱和的氧气涌入口鼻,进入胸肺,他呛出几口水后悠悠转醒,还是那座破庙里,他明明被卷入那个潭水深旋里了,怎么……突然一张惨白的脸倒映在陆天明陡然收缩的瞳孔里,不断放大,她湿漉漉滑腻的头发甚至落到他的脸上,脖子上。陆天明想动也不能动,直挺挺陷落进那双碧色流动的眼眸里,是她。昨晚那个人身蛇尾的水妖。有意无意间救了他两次。
      她还是大半身体浸在水里,只露出上半身,双手攀附在岸边,而陆天明大半身体在岸上,头堪堪虚横在水面上,她正好左右手撑在他耳侧,面对面俯瞰他,似乎在端详打量。陆天明大气也不敢叹一声,鼓足勇气硬着头皮和她目光对峙了一分钟,就在快落败下来的时候,她往后退了一些游到潭水中央,把身体往水下沉了沉,只露出一颗十分惨白清丽的脑袋,深深地看了陆天明一眼,似乎又欲言而止。终于还是沉入水底。陆天明虚脱一般瘫软在地……
      那晚的事情他谁也没告诉,连冯辰也觉得是他醉酒跳进水库命大瞎游到中心荒岛去了。这么惊悚这么光怪陆离,谁会信,不如不说。
      值得一提的是,陆天明和冯辰的“鹿林晚迟”发展得比预想的好得多得多。那个因为和大明星离婚毅然净身出户环游世界而网络爆红的江曼容在乌程县住了几天,陆公子的面子大,她回去微博写了一篇游记,放了几张自己在“鹿林晚迟”岁月静好的照片,一夜之间明星效应,两个月内的客房都预定出去了,甚至前两天一个当下最火的综艺也联系冯辰想要在“鹿林晚迟”录制。时间就仿佛悄悄地翻篇,命定的轴轮才刚刚开始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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