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德小猫艰难积德》八月三

1、第 1 章

　　玄通速运开在闹市区临街面。
　　五层全景大独栋，原木色极简装修，随处可见绿植鲜花。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文艺气息拉满的办公环境，里面居然工作着一群妖魔鬼怪。

　　白胖、瘦高两道身影，挤在门口向外窥探。
　　“邪恶老奶怎么还没来，今天换了遛狗路线？”
　　“不会！她说过以后风雨无阻带狗标记咱们公司。”

　　“兴许是怂了。”咸斐辰回忆昨日战果：“墨总一顿贴脸输出，老太太脸憋的跟紫茄子似的，好悬没当场厥过去。”

　　“非也、非也。”黄大局顶着一张青春年少的大胖脸，老气横秋道：“鼻大梁窄，眉入印堂，正是犟种中的犟种，怂不了！”

　　“啊？”怎么扯到面相上了。

　　“小咸菜，不要总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看我。”黄大局臭屁道：“我只是比你多了一千年的人生阅历，能够看相识人罢了。”

　　人生阅历？
　　可是……你也……不算个‘人’呐……

　　咸斐辰是公司唯一的人类，同时也是一名大四实习生。未遭社会鞭打，就在金钱的诱惑下，稀里糊涂上了这条乘载妖魔鬼怪的‘贼船’。面对一千多岁还未成年的同事，不置可否：“啊……”

　　“你还是活的太少。”黄大局叹息：“但你再活能活几年？百十来年噶了，喝碗孟婆汤，人生阅历——”
　　欲言又止地掏出计算器，狂按【归零！】、【归零！】、【归零！】

　　就在黄大局侃侃而谈之际，楼上缓缓走下一位身着黑衫、黑裤，宽肩窄腰的男人。

　　男人手里攥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阳光将散尾葵的影子投射到他高度立体的侧脸。
　　那极具攻击性的骨面，偏偏生出一双圆顿、泛着水光的明亮大眼，以及能够遮风挡雨的长翘睫毛。

　　吕巳皱眉压住黑眸，舟车劳顿困乏不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一副命很苦的样子，“上班时间不用工作？”

　　黄大局‘喵’地一声原地消失，水晶大吊灯上多了只荡悠悠的大橘猫。

　　咸斐辰局促道：“经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什么时候回来不需要同你讲。”吕巳下楼，仰头呵斥吊灯上的大橘猫：“黄大局，下来。”

　　橘猫哪敢真的下去，顺着吊灯颤颤巍巍爬到二楼同高处，稍作停顿，向栏杆发出自信一跃。

　　‘砰！’
　　一声闷响，铅球一般砸在吕巳脚边。

　　吕巳垂眼，“……”

　　橘猫耷拉着耳朵，露出肚皮扭来扭去。
　　吕巳欣赏不来它这一出，抓起肥猫后颈赘肉，甩手扔进垃圾桶。

　　“墨总呢？”吕巳问咸斐辰。

　　“墨总她……”咸斐辰弱弱道：“在埋伏。”

　　吕巳怀疑自己听错了，“埋伏？”

　　窗外，邪恶老太牵着她那没有素质的狗出现了。
　　咸斐辰大叫：“墨总！墨总！！墨总！！！”

　　吕巳状况之外转动眼珠。
　　一只长毛大黑猫脚下打滑的从右侧走廊漂移出来，目光坚定、迅疾如风，‘咻——’地窜到外面，又一个漂移拐弯，直奔老太太和她的狗。

　　狗子夹着尾巴嗷嗷叫。
　　老太太慌忙抱起爱犬，“滚！滚开！”

　　猫绕到老太太身后，跳起来给老太太挠了个性感大露背。

　　“天老爷！”老太太回手捂住破碎的衣服。
　　猫抓住空挡，对她怀里的狗一顿喵喵组合拳，速度快到打出残影。

　　伴随狗子的哀嚎和老太太的咒骂，猫竖着大尾巴走向吕巳。
　　强烈日光下，猫的瞳孔窄成一条线，绿色的眼珠如宝石般晶莹剔透。

　　吕巳俯身抱起猫。
　　猫在吕巳怀里转了个个儿，边舔爪子边斜眸老太。

　　“活该！”咸斐辰人仗猫势， “叫你三番五次牵着狗，到我们公司门口尿尿。”

　　“今天尿了么？我问你今天尿了么？”老太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嚷嚷着要报警。

　　“阿姨。”吕巳改换单手抱猫，递上名片：“我是这家公司的经理，抱歉让您和您的爱犬受到了惊吓。我们这边积极赔偿，咱们尽量私下和解，不给警察添麻烦。”

　　听到他要赔偿，黑猫‘噌’地直起身，给了吕巳一爪子。

　　“嘶——”吕巳短声‘嘶’它。

　　敢‘嘶’我？
　　猫左右开弓，又兜头盖脸抽了吕巳四爪子，长声哈气凶他：“哈——”

　　“你们就这么惯着它？”老太太上手抢夺长毛大黑猫：“我今天非摔死它，为民除害。”

　　“阿姨、阿姨。”吕巳高举黑猫，躲避老太魔爪，“它就是淘气，它知道轻重。你看它打我，我脸上一个血印都没有。它有分寸，它打人时收指甲。”

　　“你、你……你……”老太太指着吕巳鼻尖，颤抖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贱呐！！！”

　　黑猫四只脚脚挤在吕巳手心，提起一只爪子对老太太低吼。

　　“墨墨。”吕巳哄小孩儿般，“别这样。”
　　已经恢复人形的黄大局撇嘴嘀咕：“你刚刚对待黄色小猫咪可不是这态度。”

　　“墨墨听话。”吕巳边安抚黑猫，边示意咸斐辰将其‘请走’。

　　猫勾住吕巳衬衫袖箍，发出低吼。
　　“不赔，放心，一分不赔。”吕巳轻轻挪开猫爪尖。

　　“墨总消消气。”咸斐辰平端着盛怒之下的黑猫，有如端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手雷，一路小跑进店：“经理说不赔，就一分都不会赔。”

　　“我不用你赔！”老太太被他们沆瀣一气的态度气到血压飙升，非得弄死这只长毛大黑猫解气，“你们不教育，我来替你们教育。小畜生让你们惯的，反了天了！”

　　“阿姨、阿姨。”吕巳多方位拦截老太太的进攻，瞥见躲在一旁贼兮兮看热闹的黄大局，“阿姨，我们这儿还有一只橘猫，肉厚抗打。你要实在气不过，我把橘猫拎出来，你打它出出气。”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黄大局咧嘴开溜。

　　老太太拍手跳脚，骂了足足半个小时。直到骂不出什么新花样，才收下吕巳的转账赔偿离开。

　　吕巳长舒一口气，仰头望向公司顶层。

　　女生荔枝圆眼小俏鼻，长在巴掌大的脸上，五官比例堪称完美。
　　冷清清的、光脚跪坐在落地窗前。瀑布般黑色长发隐隐泛红，与白皙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吕巳好脾气冲她笑。
　　墨栀龇了龇牙，手脚并用消失在窗前。

　　不消片刻，吕巳敲响【董事长室】的门。
　　没人应。

　　吕巳夹着嗓子：“墨墨。”
　　还是没人应。

　　“出差给你买了礼物。”吕巳深吸一口长气，夸张道：“真是好漂亮——”

　　办公室内，墨栀偏转座椅，侧耳倾听‘好漂亮的啥？’
　　吕巳却戛然而止。

　　墨栀对门一挥胳膊，张开手心。
　　一股巨大的吸力，吕巳腾空飞起。

　　墨栀掐着吕巳的脖子，很不屑地望向礼盒。
　　又是绿宝石……

　　“咳！喘不上气了。”吕巳装出一副气若游丝的可怜状，拍拍脖子上的禁锢。

　　墨栀松手。
　　“不漂亮么？”吕巳拿起项链，眼巴巴问。

　　色正透亮，这样好的绿色宝石，墨栀家里有一抽屉。

　　吕巳执着于收集墨栀本体瞳仁颜色的宝石，买着买着，买了一抽屉。

　　“漂亮。”墨栀看绿宝石就像看玻璃弹珠一样，毫无波澜。

　　“来，我帮你戴。”吕巳撩起她的长发，两道刺目的血痂。
　　覆上指尖，升起星星点点蓝色萤火，伤口肉眼可见的消失了。

　　墨栀耳后一阵凉意，诧异看向吕巳。
　　吕巳半坐在桌边，指了指耳后，“你这里，受伤了。”

　　“受伤？”墨栀记不得。
　　吕巳比划着长度，猜测：“可能出去玩儿不小心刮哪了。”

　　墨栀粉唇微张，放空回想。毫无预兆的再次怒发冲冠，“是那条死狗！”

　　前些日子，她变回本体，趴在公司门口晒太阳。舒服得睡的四仰八叉，猫头陡然进了臭烘烘的狗嘴。
　　恶心的她顶着一脑门口水，呆若木鸡。
　　还在发蒙，老太太牵狗走了。

　　“我洗好几遍，又去了理发店做头皮清洁。”墨栀今时今日提起此事，仍是不放心地伸过脖子，“阿巳你闻闻，有没有狗味儿。”

　　吕巳配合着闻了闻，“香的，没有狗味儿。”

　　墨栀窝进椅子，愤恨道：“真该给她们放放血。”

　　“你是立了功德簿的妖，要善良，要慈悲。”吕巳忍俊不禁，哧哧地笑：“我们妖猫大人竟然被一条狗咬了。”

　　墨栀感到沮丧。

　　吕巳双手捂脸，打开合上，“喵。”打开又合上，“喵。”
　　喵喵叫着，逗她。

　　“恶心。”墨栀扭头，“像公猫发情叫春。”

　　得到猫语专家这般评价，吕巳立即停止‘叫春’。扒着墨栀转椅扶手，软声商量：“以后想变回本体晒太阳，在办公室晒。这落地窗阳光多充足，没外人也没恶犬打扰。”

　　“我不！”墨栀梗起脖：“我想干嘛就干嘛，我愿意在哪晒太阳就在哪晒。”

　　吕巳挑眉：“那万一狗子下次趁你睡觉，在你头上撒尿……”

　　“额啊呜。”墨栀化作黑猫，蹲坐在转椅上压力山大地舔毛。

　　“好好好，陛下想怎样就怎样。”吕巳怕它应激，顺毛哄：“以后再遇到那条臭狗，臣变回本体同它掐架。”

　　墨栀恢复人形，“八百年不见你变一回本体，你会本体掐架么？”

　　“那有什么不会的。”吕巳抬起他四十九码大脚，装腔作势道：“我踢死它！”

　　墨栀咯咯笑。
　　吕巳也乐，“踢它两回它就不敢来了。”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墨栀看过新消息，一把拉住吕巳，目光炯炯：“阿巳，证明你自己的机会来了！”

　　“什么？”吕巳被墨栀施展妖术，眨眼间拖到一楼拐角。

　　外面吵嚷不断。
　　吕巳动动耳朵，大惊：“老太太又回来了？”

　　“快变回本体。”墨栀兴奋极了，“你说过的，要帮我踢狗。”

　　吕巳临阵耍赖，“换种帮法。”

　　墨栀手指结印。
　　吕巳变成一头俊俏的大毛驴。

　　“不许变回来。”墨栀从驴脸上瞧出老大不情愿，揪着驴耳朵威胁：“你敢变回来，我就把你做成驴肉火烧。”

　　毛驴扭过头，煽动鼻翼喘粗气。

　　墨栀使出吃奶的劲儿推驴腚，将驴推了出去，“阿巳去踢那条狗，它把我咬伤了，你为我报仇。”

　　“恩昂——恩昂——恩昂——”毛驴哀声求饶。

　　墨栀好不容易把大毛驴推出大门。
　　一辆执法车下来四五名城管。

　　“阴险老太！”墨栀瞪黄大局。
　　微信里只说老太太又杀回来了，没说还有城管。

　　黄大局摊手，我也没想到老大你会这样把经理推出来了。

　　老太太以‘有人放任恶猫伤人’为由叫来城管。
　　结果城管来了没瞧见猫，只瞧见一头大毛驴。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好。

　　老太太杀红了眼，吼道：“驴也不行！市区内不让养驴，影响市容！这得拉走！这你们今天必须拉走！你们不拉走，我投诉你们！”

　　A市青年企业家，兼速运公司总经理，吕巳吕先生，一个多么体面的人。
　　在阳光明媚的晌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城管用裤腰带栓脖儿，以极为羞辱的手段牵上皮卡。

　　毛驴半坐在皮卡后斗，生无可恋地望着墨栀。
　　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墨总。”公司里的妖灵精怪都下来凑热闹，“经理好像被城管抓走了。”

　　“看得到。”墨总目送吕经理远去，“我正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