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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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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很短,寥寥几句。
莲动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唇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到纸上,浸湿了一片。
“知江家横祸,恨不能同去。”
“吾儿安好,余心稍安,转念思之,又呕血痛哀。”
余姨姨三个字,是莲动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除了爹娘,学的最快的称呼了。
她从小不哭不笑,不怒不哀,不止她爹娘担忧,余姨也从不敢放心,有两年余姨甚至不怎么回鄂州。
只跟着莲动的爹娘,将莲动当至宝一样看着,生怕她不声不响,跌了撞了也没人知道。
江家满门尽灭,莲动这一路都没有哭过,她心里憋闷,知道自己是难过了,但她哭不出来。
直到这一封信,打破了桎梏莲动的迷障,将她遮遮掩掩的痛苦都一齐放了出来。
江家做错了什么?爹娘做错了什么?上上下下数十口人,又有谁做错了什么吗?
江莲动何其无辜,余姨何其无辜。
死者不瞑目,生者不安眠。
江莲动周身气息已乱,她内气蹿涌,骤然便仰倒了下去。
陈烛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了莲动,他不知所措,眼圈通红,察觉有人要从他手里将莲动抱走,他慌忙揽紧了莲动,嘶声喊了一声:“别碰她!”
殷啸伸手拍了拍陈烛,安抚他:“别急,是我。”
陈烛惶惶然抬头,看到殷啸,才怔怔松开了手:“好。”
手碰到莲动的时候,殷啸颤抖了一下,他心情也很复杂,又是心疼莲动,又是惊喜她比起前一世,到底是有情有义了些。
仔细帮她诊了诊脉,殷啸安慰蹲在一边,认真看他的陈烛:“她没事,心绪不宁,内气乱了些。煮些安神的汤药就好。”
小厮识趣的取出来随身带的箱子,递给殷啸。
殷啸翻找了片刻,将药递给小厮,又道:“幸好行路多有意外,我就带了许多药物备用。你放心吧,她片刻就能醒了。”
陈烛松了口气,沉默的拿起了飘扬到地上的那张信纸。
“我没想到,余家家主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他又不是幕后主使,该怎么办啊。”
殷啸对江家的事不怎么关心,他从头到尾在意的,只有一个莲动罢了。
但莲动如今在意江家,他便也不会置身事外。
看了一眼同样在莲动昏迷的时候跑过来的归一,殷啸说道:“我虽不知谁是幕后主使,但目的却可以猜测一二。”
陈烛与归一都向他看了过来。
殷啸徐徐道:“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传了,但以前确实有个关于长生府的传言,就是有能逆天转命的宝物云云,听起来可笑又乏味。”
陈烛红着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姑姑家,可能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传言,才被灭门?”
殷啸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归一:“不知这位公子,为何出现在长生府?又为何一路与莲动同行?”
归一皱眉沉思,冷不防被点了名字,他错愕抬头:“我……”
陈烛也转头看他,一见面就觉得这人心计深重了,果然他是别有所图!
归一无奈,揉了揉额头:“我师父乃悬壶济世的鬼医,他说江湖恐有大祸,让我来帮江小姐。”
殷啸笑了一下:“哦,原来如此。”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意味深长的语气,却让陈烛咬牙看着归一,陈烛分明就对归一和他的师父,起了疑心。
归一苦笑,认了这人对他莫名其妙的敌意。
三人一时无话,都静静等着一边的莲动醒来。
等到天黑,莲动才眼皮子动了动,三人中只有殷啸看到了,他快速走上前去,将一直烧着的热水倒了一碗,递给了莲动。
浑浑噩噩的莲动接了过来,没看清是谁,她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多谢。”
“不必客气。”
听着这声音温柔低沉,莲动睁大了眼睛,她心里总有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可又不知从何而来。
殷啸看她懵懂,反而笑了一下,心里越发激动:“她不是全然将我忘了的。”
这个念头,激的殷啸心潮翻涌,久久不能平复。
外人眼中的沉稳端肃算什么,在她面前,他只愿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为她的一举一动牵引,情不自已。
陈烛这会儿聪明了起来,即便是好兄弟,也不能离妹妹太近吧。何况喂水就喂水,算你有眼力劲,手放我妹妹背上作甚?
他趁着两人无话,凑上前去,将殷啸挤了开,殷勤问道:“妹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莲动皱了皱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陈烛欲言又止,毛毛躁躁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哥哥,你修书给舅舅吧。”
陈烛点了点头:“我来的路上,已经先行寄了信回去,你放心,爹他们会小心的。”
莲动这才怔然望向远处,本来就是临时找的茶水铺子,开的偏僻。暮色四合,远处的林子便有夜行的鸟儿,时不时扑棱一声窜出,又一头扎进密林。
她眼眶红了红,明明思绪万千,却又觉得心里呼啦啦空了一片。
殷啸武功高强,能夜视,看出她强忍悲伤,无声的叹了口气。
正要说些话宽宽她的心,没想到莲动自己压下了悲伤,她转头看向归一,归一异常沉默。
莲动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眸,余姨的信里,说听得只言片语,似乎是要找什么东西。
而归一,也提起过这个东西……
她心里其实有一个计划了,但是不方便太急切,否则太鲁莽,一看便是心中起疑,急着钓鱼了。
深吸一口气,她翻身上马,向往常一样,也不说什么,只径直向南行去。
殷啸眼睛含笑,看着她干脆利落的身影,低喃道:“小傻子。”
一行四人,加上殷啸的小厮暗卫无数,这一路倒是安全了许多。
莲动不知道,殷啸的人,将来送死的猫猫狗狗们,都拦在了半路,一个也没让她见着。
归一暗中写信回去,也被殷啸的人拦下来,伪造了一封,至于原件,则被殷啸送去讨好莲动了。
本来莲动对殷啸也有疑心,这人在江湖上殊无名号,仿佛石头缝里突然蹦出来的一样,但他又偏偏武艺高强,势力颇大……
不等莲动背后询问表哥,殷啸便拿来了这么一封信。
莲动翻开了看,归一似乎确实不知情,虽写了许多她的行踪近况,但信后也问,师父从何得知江家有异宝,又为何如此关心异宝现在何处。
莲动冷笑了一声,将信重新给了殷啸。
隔日她便假装不经意,与陈烛道:“哥哥,你可还记得我幼时重病?”
陈烛皱紧了眉头,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是说,你四岁时,差点将自己淹死那次?”
莲动点了点头,她幼时爱水,常常迷迷糊糊,就往水边走,四岁时,丫鬟一时没看住,她就径直走到了池子里头。
那一场高烧,烧的莲动差点便没了气儿,最后,好像是服了什么东西,才好的。
陈烛脸色大变:“姑爹当时说,不世出的至宝,一定能救醒女儿……”
话至一半,陈烛捂住了自己的嘴,懊恼自己怎么如此大意,什么话都往外说。
莲动却不以为然,她直截了当道:“我怀疑被我吃了的,就是传闻中的江家传世至宝。”
殷啸猛然站了起来,脸色铁青的看着莲动,胆子大了,什么主意都敢出?
什么江家传世至宝,那分明是自己辛苦上北凉找的奇珍药材!
江莲动不知道这一出,她疑惑的看了一眼殷啸,奇怪他为何气的如此厉害。
不过很快,她的眼睛就转向了归一,只见他表情焦急,连声问道:“难道传闻是真的?”
莲动没说话,默认了。
归一额头渗出了汗珠,他真为莲动担心:“那可怎么办,这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各个都要来杀你。”
陈烛怒声道:“那就不许传出去,今日的话,谁敢告诉别人,我陈家不死不休。”
殷啸没有说话,他站到了莲动的身边,心里想的是,谁能伤到莲动?自己的人,他自己会护好。
只有归一,犹疑着后退了一步,可是师命他不敢违。
按道义,他不该将朋友性命相关的事告知旁人。可按孝义,师父想知道的事情,他如何隐瞒?
莲动不管这么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或不是,日后自有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