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翰如

2、第 2 章

　　苏澈平时一般会在床上躺到下午5点才起来，今天是个例外。
　　这才12点不到，他就躺不下去了，一闭眼全是红，血红血红。
　　马上月底了，进城的日子快到了。
　　胸口不出意外一阵憋闷，他半拉开帘子，准备去阳台透透气。
　　左脚刚迈出去，就从围栏的间隙中瞥见隔壁阳台上坐着个人，确切的说是躺着个人，那人上半身几乎陷进椅子里，双腿交叠搭在栏杆上，脚还翘得老高。

　　他赶紧收回脚，悄悄探出身子再次看过去。
　　是昨晚那个没眼力没礼貌没文化，现在看来还没气质的人。好好的椅子不坐，非要摆出这么一个流氓样来。
　　正当苏澈犹豫着要不要走出去透气时，那人嘴角突然咧了一下，然后就笑起来了。
　　苏澈果断回到房内，把帘子拉上。
　　恐怕这人还是个，二百五？

　　徐行当天下午就带着客人游江去了。阳光下的江水波光粼粼，两岸的青山连绵不绝，引得国际友人连声称赞。
　　晚上徐行陪客人在楼顶天台吹风闲聊，好不惬意。小城虽小，各种传说倒不少，经过他一番加油添醋，听众都非常入迷。
　　临散前客人提出希望明晚在天台来一场BBQ，邀请客栈老板和林小岚一起参与。
　　凭良心讲，天台的环境确实很适合BBQ，徐行心里一万个赞同，但这个毕竟得要经过老板的同意……
　　他只好答应去跟老板说说看。

　　老板还是老样子，躺在前台后面的躺椅上，半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直到徐行走到他面前，站了好一会，他才有反应。
　　“嗯？”苏澈勉强直起身子，“有什么事吗？”
　　“苏……老板，”徐行咽了下口水，“明晚我们想在天台办一个BBQ可以吗？”
　　“叫我名字，谢谢。”苏澈想了想，继续道，“可以，如果工具和食材全部需要我们提供，麻烦交500块，明天一早把菜单写好给林小岚，让她去准备。还有，吃完之后你要负责把场地收拾干净。”
　　……这家伙是好不容易逮到一批客人所以下狠手狂宰么？

　　“500太贵了吧，而且国际友人还说邀请你跟林小岚一起参加呢。”徐行说。
　　“我就不参与了，林小岚晚上都要按时回家的。”苏澈拒绝得很干脆，“450最低了，不能接受的话可以去外面烧烤摊吃。”
　　“好吧，450就450，不过吃的喝的一定要管够啊。”徐行顿了顿，想起一个关键，“你都已经收钱了，为什么还要我来收拾？”
　　“因为，”苏澈又躺下了，“我懒得动。”
　　……这什么破理由！
　　为了给这次的客人不留遗憾，享受到最完美的体验，当然最重要的是为了自己的口碑，徐行只好忍了。

　　于是第二天在带客人骑着小电驴把周边的田园风光领略个彻底之后，一行五人踩着夕阳回到了客栈。
　　天台上已经架起了一个烧烤架，里面炭火燃得很旺，长桌上摆放有大盘大盘的串串，荤的素的很齐全，各种调味料和烧烤工具也一应俱全。啤酒挤在堆着冰块的桶里，像一个个探出脑袋的小棕熊。蔬菜沙拉和水果沙拉则像一对清新姐妹花，让人赏心悦目。另外还有一筐全麦小面包和几份看起来就很可口的小甜点。
　　徐行估计了一下，这些至少有八个人的分量，还得是胃口大的那种。

　　夕阳已西下。
　　半边天空被余晖映衬得绯红一片，这片绯红淡淡的铺在天台上，让食物看上去更加诱惑难挡。
　　绯红也染上了角落里的一套音响，徐行走过去把开关打开，舒缓空灵的英文歌响起来，为这场天台夏夜BBQ鸣起前奏。
　　欢乐的用餐就此开始。
　　徐行自然出演烧烤师傅的角色。
　　正犹豫着先来几串牛肉还是鱿鱼，有人问了句，老板为什么还没上来啊？
　　徐行头上飘过一行弹幕，老板啊，老板人可忙了，忙着懒呢！

　　要说外国人的热情，那绝对是比撒哈拉沙漠的温度还高，还没等徐行想好怎么回答，一个大叔已经往楼下蹬蹬蹬跑去。
　　徐行这下不敢犹豫了，果断站起来追了过去，手套都没来得及摘。
　　等他急冲冲跑到前台，苏澈已经跟那个大叔聊了起来。
　　徐行有点吃惊。靠，原来这家伙会英文啊，还说得很溜。
　　他打算先按兵不动，默默在一边围观这场中外冰与火的对话。

　　直到苏澈抛出了要看店的理由，他才用英文说道：“老板，你看你每天晚上守夜多辛苦啊，就当给自己放松放松嘛，而且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其实要我说今晚估计也不会有人来住店的了，你就尽情跟远方来的朋友干杯吧。他们明天可就要离开这里了，怎么说能住进你的店也是一种缘分，你说是吧？”
　　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怕你再拒绝。

　　苏澈陷入了短暂的尴尬和无奈中。
　　好久没人这么理直气壮又带点咄咄逼人的气势跟他说话了。
　　自从他一年半以前来到这个地方，开了这家客栈，日子过得很简单，简单到一整天都不需要说几句话，见几个人。
　　他就想这样简单的过下去。

　　可眼前这个人，外表看着挺正派，也……挺帅气，但油腔滑调油嘴滑舌油……
　　才来住两天，已经让他把一星期的话量都说完，还透支了！
　　这人跟之前的住客都不一样，很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苏澈说不上来，也许只是一种感觉。
　　哎，希望是错觉吧。
　　收回思绪，苏澈认命般的点了点头，走去把大门关上，跟着上了楼。

　　徐行接过客人手里的刷子，继续出任烧烤师傅，兼陪聊小弟。
　　苏澈开了瓶啤酒，坐到桌子一角，安静的听大家聊天，时不时插上一句，或者回答客人的提问。
　　“给，尝尝我的手艺。”徐行把几串鸡翅装到盘里递了过来。
　　“谢谢。”苏澈接了顺手放在桌上。

　　等徐行又烤好几根德式香肠，发现鸡翅一个没少，忍不住道：“趁热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苏澈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徐行，本想脱口而出的“我现在不想吃你干嘛非要逼我吃”生生咽了下去，改为拿起一串鸡翅递到嘴边。
　　怎么了？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竟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好久以前，偶尔一个周末的早上，热气腾腾的早饭背后，也有这样一双满是期待的眼睛。

　　鸡翅的味道居然还不错，跟外面烧烤摊上的相差无多，但有点难以下咽。
　　他的心里开始隐隐发堵。
　　“怎么样，好吃吗？”那双眼睛仍然充满期待。
　　苏澈轻轻点点头。
　　“哈哈，我就知道！你看那些老外吃得多开心呐！”徐行心里很畅快。
　　这冷若冰箱的苏老板不仅答应参加BBQ，还一改之前的态度肯好好配合，可不就是值得高兴的事嚒！
　　……苏澈内心拒绝再说话。

　　“对了，一直忘记介绍，我叫徐行，双人徐，行走的行。”徐行一口咬掉半根香肠，边嚼边说。
　　“……我知道，你名字。”苏澈说完就扭头参与到老外的聊天当中，不再理会徐行。
　　徐行感觉自己刚刚燃起的热情又被无情的扔进冰箱，还是冷冻那层。
　　没关系，正好可以看看，这冰箱里究竟都有些什么。

　　一顿BBQ热热闹闹进行到凌晨12点才宣告结束。
　　客人们都回房间休息了，只剩下徐行和苏澈两人在天台上，面对着一片杯盘狼藉，眼瞪眼发愣。
　　舒服的打了个酒嗝，再狠狠伸了个懒腰之后，徐行慢慢开口道：“要不……我们一起……”
　　“你把垃圾收拾好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剩下的林小岚明天会来处理。”苏澈打断他的话，然后起身往楼梯口走。
　　“哎！都这么晚了，两人一起收拾快一些。”徐行也赶紧站了起来。
　　“不，我要下去开门等客，你自己慢慢收拾吧。”说完苏澈头也不回的下楼了。

　　“我……操……”今晚酒没少喝，加上起得有点猛，徐行头晕得厉害，只好又一屁股坐下去。
　　缓了一会，他才慢慢起身收拾。
　　大家战斗力还是不错的，食物基本都消灭掉了。
　　大概花了半小时，他把垃圾全装进袋子，又把桌上的盘子碗之类的全归置到一起，椅子摆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提着垃圾袋下了楼。

　　把垃圾扔到外面之后，他走回大厅，坐到长凳上，开始发呆。
　　这个点按理应该回房睡觉才是，毕竟明天上午还要带客人去游玩，下午给他们送行。
　　可他坐下之后，就不想动弹了，像入了定似的。
　　大厅里静悄悄的，徐行只能听到自己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苏澈懒洋洋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怎么还不回房间？”
　　徐行这才勉强动了动，他朝前台看过去，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不禁有点想笑，藏在心里的好奇鬼使神差的冒出口：“苏……澈，你到底……是什么人？”

　　四下一片安静。这下徐行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了。
　　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喝多了可以壮人胆没错，但人胆子大了之后，要是干出点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后果还得自己去承担。
　　徐行突然后悔问出那句话。毕竟两人并不熟，才认识，不，应该是仅仅只见过几次面而已。
　　他担心苏澈会突然发飙，对他破口大骂，又害怕对方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好歹说点什么也行吧。

　　又过了半天，才听到苏澈喃喃道：“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是啊，我是什么人……”
　　徐行感觉那声音似乎有点颤抖，正想走过去看看，还没站起来，就看到苏澈从前台走了出来，然后关上大门，对他说：“我睡觉了，你走之前把灯关上。”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回到房间，苏澈一头倒在床上，拿过被子盖住头，闭上了眼睛。
　　我是什么人？
　　我算是什么人？
　　我还，是不是个人？
　　徐行，你怎么跟别人不一样？你为什么话那么多？那么无礼那么流氓的你，居然还那么好奇！
　　哎，算了，看在今晚的鸡翅和，那双期待的眼睛份上，就当你喝酒喝多了吧……
　　明天，该进城了。

　　此时，隔壁房间的住客也已经进了房。
　　徐行快速洗了个澡，人终于清醒一些。
　　刚才苏澈的状态有点不对，肯定是因为自己那句提问。
　　但为什么这么一句虽然有点唐突但尺度不算大的问话，能让他受到刺激呢？他是不是生气了？要不要给他道个歉？
　　好烦躁啊啊啊啊，算了不想了，睡觉！

　　明晚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