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丑生》解芾

1、双生花

　　袁二秀是戏班里最有“特色”的戏子，大概是因为貌奇。秦玉莲却是戏班里最没有特点的丑角，大概是因为技拙。
　　谁都不明白挺着朝天鼻，眼睛常眯成一条缝，嘴唇就着朱砂也毫无美感的袁二秀是如何捞到这花旦的，就像谁也不理解身姿婀娜，眼眸明亮，眼角微微上挑，睫毛颀长卷曲，鼻翼到鼻梁仿佛一支洁白无瑕的玉如意的秦玉莲为何扮丑作个白面小生一样。然而两人却不时地被班主安排同台出演，更出奇的是，每当两人同台出演，其演厅必然座无虚席。而两人似乎毫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台上对戏，台下依旧情同姐妹。人们久而久之不禁感叹:“好一对别致的双生花!”
　　然而，她们的双生并非相互依靠，而是互相吃光对方的灵魂，或者说，是对方的人生。
　　一场戏终了，二秀和玉莲一同在里间卸妆。二秀摘下满是挂饰的银冠，随手往桌上一掷，倏地撩开裙摆，将纤细的双腿重重搭在梳妆台上。这一系列的动静可不小。玉莲正在一旁用手巾擦脸，一见此状忙不迭地小跑到二秀旁边，想伸手护住桌边摇摇欲坠的银冠，不料二秀正伸直双臂准备舒展筋骨，却一拳砸在玉莲精致的鼻梁上。玉莲忙收手护住鼻子，与此同时，带着妆粉的手巾正中二秀的脸上。“咳!您可真不长眼哟!”二秀眉毛一挑，准备开口呛玉莲几句。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唤:“玉莲，赵先生又寻你来了!”话音未落，二秀起身反手一巴掌，巧妙地越过玉莲诧异的脸又重重落在自己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门口同时出现了一张英气的俊脸，喊话的小英也悄悄从男子的肩膀旁探头看向房内气氛凝固的“双生花”。“玉莲。”赵先生看向眼神恍惚的秦玉莲，眼中满是怜惜。“你在这做什么？”“回禀先生。”二秀不知何时先一步微微屈膝向赵先生行了礼，又道:“二秀方才惹恼了玉莲，玉莲气不过，赏了我一巴掌。”说罢用指尖轻轻摩挲发红的脸颊，满脸委屈。赵先生斜睨了二秀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不必行礼了，现在。”二秀却低头不语，任凭弯曲的膝盖微微发抖。“玉莲啊，如何愠怒也不该动手伤人，你该做些衬得起你脸蛋的事儿，对吧？”说罢伸手拉起近乎双膝着地的二秀，眼睛仍盯着玉莲。“先生说的是…”玉莲半晌才抬头对上赵先生满怀柔情的双眼，轻声应答着。“那么…”赵先生清了清嗓子，突然压低声音道。“今夜…可以么？”“啊…我…”玉莲的脸涨得通红，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衣角，赵先生看在眼里，心里痒得发慌，眼睛稍稍闭上了一些，似乎在联想什么。“秦玉莲。”二秀一脸轻蔑，再次开腔“你知道吧，那只小雀，可真是惨呐，总在你窗台上叫唤的那只……噢，昨夜被班主那老头叫人给掐死了，啧啧。”话音未落，二秀便仰头饮下一杯青稞酒，讪笑道:“班主昨晚交待我告诉你，今晚得使唤你呢，忘了么？那可不好…”玉莲的脸越发苍白，如葱白般的手指紧握手巾微微发颤，抬眼正欲对上赵先生的目光。却发现那张俊脸竟也越发苍白，目光更是飘忽不定起来。
　　“那么今夜……”玉莲正欲答复赵先生，不料此人却先一步打断了她，方才的想入非非早已没了影。“今夜你且先歇着，好生担待林班头…若方便，请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好。”语毕，转身便与门口的小英出了内间，不敢有丝毫停留。
　　“你这是做戏上了瘾？”玉莲待脚步声远去，眼神一下降至冰点。一旁更衣的二秀冷哼一声，说道。“您这是在作践自己。”然后又笑嘻嘻地倒了一杯酒，递给了面无表情的玉莲。“当初是我求你为我这般不错，但是，两年了，我自己可以…”“我的大小姐啊。”二秀假装垂头丧气，打断了正欲争辩的玉莲“男人如蛇蝎，碰不得。你当初那样，还没有弄明白其毒效多大么？”说着，二秀伸手伸手猛的掐住玉莲因饮酒而沾湿的下巴尖，在玉莲耳边轻笑道:“莫非不近男色的您动了凡心了？”“胡扯!”玉莲的脸一阵白一阵红，一把推开一脸戏谑的二秀，说道:“我只是觉得，赵先生是教书的文化人，和那些个纨绔子弟不一样…话说回来，你今晚仍要伺候那老东西？”“不然呢？”二秀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答道“这不是家常便饭么？我的大小姐。”“要不我…”“欸欸!你别说了。”二秀学着赵先生半眯着眼道。“我倒觉得赵先生更好伺候呢。我会很乐意的。”“你…”玉莲心头一紧，生出来一股无名火，愤愤道:“无耻!”说罢转身冲门外走去。却不知身后的人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巾，低声说了一句:“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么，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