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亡者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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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头顶的日光灯忽然黯了下去，忽明忽灭几秒钟后重新亮起来。这里是位于医院三层的综合值班室，今夜当值的是一位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医生。阴森的医院，寂静的走廊，诡谲的电灯加在一起只会让人毛骨悚然，但此刻它们却没有起到任何慑人的作用。特拉法尔加罗停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角在椅子上转过身来。
“你又来了阿，跟了我几天了？”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像是在对那只常来向自己讨要食物的花斑猫讲话。
实际上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幕的话——当然根本没人能看到——八成会被当场吓晕过去。出现在医生背后的是一个金发的年轻男人，但那根本不是人。从上到下他就如同一道半透明的影子，穿着一袭素白的浴衣飘在半空，最下方的脚踝隐没在空气中。没错，那是个鬼魂，或者叫亡者。
“三天。没办法，就只有你看得见我。”亡者耸了耸肩膀，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开始抽。虽然罗特别怀疑他那支烟到底还能不能起到它本来的作用。
“我看得见很多人，甚至能看见更多。从小就能。”医生原本是不可能说出这种与科学作对的话的，但此刻交谈的对象就是个非科学的存在。那个家伙似乎很感兴趣地盯着他，兴许在想他到底还能看见什么。不过医生停下这个话题，十分疑惑地开口，“我查过了，你不是在这家医院里去世的病人——档案室里没有你这张脸——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叫山治。”金发的亡者飘在空中轻轻移动，“我想，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所以我走不了。”
“得了吧，”医生哂笑，“狱卒才不会管你有没有未竟的心愿，生拉硬拽也会带你走的。”
“……”金发男人斜着眼看他。好吧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比想象中要懂行得多。
“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赖在这里不走的原因？”
“当然是因为进不去女浴……”亡者夸张又惋惜地摊开手，“混账阿明明已经能各种穿墙越壁飞天遁地了，居然还看不到区区一个露天温泉？！连接近都不行，简直死不瞑目阿！”
“早点抓你走吧。”罗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医学观察记录，顺口补了一句，“众合地狱①欢迎你。”
“你到底是人是鬼阿！为什么对地狱的事情这么熟？！”
“现在当然是人，死了以后自然就是鬼了。不过，”他认真地想了想，“狱卒的话大概会有我一个位子的吧。”
“这么勤劳的工作狂阿，还活着就连死后的工作都打点好了？”山治一副连鬼也不能信你的神情。
“好了好了，”罗挥了挥手，“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上的，你就尽管说吧。”
这一次，轮到金发男人叼着烟思考了很久。久到医生还以为他留在现世根本就是无理取闹的时候，他才慢慢开口。
“我要你带我去吃一顿饭，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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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唉……”罗叹了口气，自己去吃顿饭是易如反掌，可要带上那家伙就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说起来相当容易但真正懂的人都知道，他的要求一点都不简单，难度差不多等于佛罗多和山姆顶着邪眼只身闯进魔多。这件事的全部难点就在于他要去的那家餐厅，它的方位不仅是风水宝地而且人气极旺，是任何一个亡者都不可能接近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这几乎不可能嘛……”山治也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但眼下他能求助的也就只有这个人了。他眨眨眼，看到那个年轻的医生支起下颌不知道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虽然没有说话可山治知道他正在努力思考，寻找着解决方案。
他有点忧伤地看着医生。“我是不会放弃的，只好等狱卒什么时候来把我抓走……能拖一天是一天。”
“不，我可能还有个办法。”罗慢慢地说着，他皱起眉似乎也在做某种艰难的抉择，“但我现在还想不明白我那个只能算拥有一半的身份，凭什么要拿出来为你使用。”
“因为你说了会帮我。”山治很快改掉了这没心没肺的语气，“好吧我会很感激你，可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了。虽然我的确会做超好吃的料理，但我现在已经死了。你一个大活人，难道需要亡者来伺候吗？”
“也许以后会。”
“……哈？”
“那么，你愿意先与我签订一个契约吗？帮我做点事情，无非就是做做饭什么的，不过用文字来描述就是「死后侍奉于我」这样的。”医生转了一下手中的笔，看向山治，“契约，这是那边一部分人为了留住亡者而会采用的合理做法。”
「那边。」
山治忍住了吐槽的欲望。不管是哪边，这男人看上去都好像游刃有余。真不知道自己是捡了个大宝贝还是摊上个大魔王……
“签订那东西的话，你就会帮我了？这卖身契有时限没有，老子都把自己卖了，怎么也得了解一下吧……”
“帮你是一定的，倒不如说只有在这份契约书存在的前提下，我才能够帮到你。再者，你看我像是会为难一个亡者的人吗？”
山治飘在空中，垂下海蓝色的眼睛看着他。“有句话叫「真人都不露相」，指的就是你这样的。”
“那么我也要还你一句，亡者屋……”特拉法尔加罗简短地笑了一下，他弯起的唇角在光芒忽然跳动的灯盏照映下邪气又好看，“有句话叫，「对别人好，有时也会对自己好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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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医生很快就写好了一纸契约。山治飘在天花板上将纸上内容看得一清二楚。的确就像他说的，契约书上写明了特拉法尔加罗会帮助自己完成心愿，与此同时作为交换，自己死后必须侍奉于他。一旦双方衷心宣布契约解除，便可正式解约，此后各归各路两不相干。
罗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精巧的手术刀，在指腹上轻轻一划，锋锐的刀口立时割破一层皮肤。他将染血的手指按在契约书上，留下一个指印。
“该你了。”他伸手招呼山治下来。
“我要怎么做阿……”金发的亡者看了看自己的手，半透明的身体，怎么可能还有血流出来按手印？
“别动。”罗轻声说，下一秒他扬起手。
一眨眼的时间，那把手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山治的食指立刻被划出一道伤口。金发男人的瞳孔猛然收缩。从他死后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样现世的东西能够碰触到他的身体，除了这把刀。他紧紧盯着医生的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纹着大片的刺青，指节上则是黑色的「DEATH」。和这些东西有关系吗？
“我可以让任何一个亡者灰飞烟灭，”那人说，“只要我想。”
“我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了。”山治感到一种细细的战栗，从心口渐渐升起。这家伙似乎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除了真正使用绝不肯卖弄。自己竟然跟这样神秘的家伙签了卖身契！接下来他按照医生的指示，将手指压在纸上按了个手印。自己留下的那个印记是淡淡的褐色，与鲜血比起来，就好像它其实也是半透明的。
罗看一眼时间，刚好是夜里三点半。
“等下了夜班我们就走。抱歉我得在医院待到下班才行。”
“你真是个奇妙的大活人。”
几个小时后，山治总算见识到什么叫深藏不露了。那个医生叫他跟着自己回到公寓，随随便便抓出把东西——看起来就像石灰——在地上画了一个怎么看都特别中二的魔法阵。他注意到，魔法阵周边的文字全部是亡者的文字，虽然生前不可能看懂那种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但死后每个亡者都无师自通。
罗右手捏着那份契约书，向魔法阵缓缓抬起左手。也不见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地面忽然变成了深邃的黑。山治知道，那其实并不是单纯的黑色而是真正的虚无。从这虚无中，一扇挟着紫黑光芒，从上到下雕着无数鬼怪的巨门缓缓冒了出来。无数黑色的手臂在门边挥舞着，似乎想抓住周围还活着的一切将它们统统拖进地狱。
“喂喂这是门！你不是要让狱卒直接抓我回去吧？！”金发的亡者惊疑不定地看着医生，他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
医生笃定地回答。“不会的。现在有这份契约书在，你就是我的人。除了我本人，谁也动不了你。”
这都是计划好了的吧……这样想着，山治跟着罗走进那扇泛着乌光的鬼门。由于一直不想进入地狱，山治一直在避免与狱卒接触，现在也是一样，觉得最好别撞上任何一个。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竟然是出现在一幢空阔无人的建筑中时，顿时觉得十分庆幸。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宫殿。”
“哦你的……等等！你的什么？！”山治现在的表情活像见了鬼，虽然比起眼前这家伙，他自己才是真正的「鬼」。
医生几乎要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别这么大惊小怪。我是七武海。”
七武海，是协助地狱众王及其辅佐官管理地狱的另外一种特殊的存在。拥有这种身份的只有七人，他们享有一些其他人无法拥有的权利。至于具体是什么，是由那位七武海自己决定的。比如女帝就在众合地狱①中拥有一块任何男人都无法踏足的领域；多弗拉明戈在阿鼻地狱②占了一块空间，专门用以钻研更加凶恶残忍的处刑方式；鹰眼则单独训练了一支可怕的狒狒军团，那些狒狒虽然都是狱卒，却根本不在不喜处③当值。
“这座宫殿相当偏僻，之所以选它的理由只是因为离我的辖区比较近。”罗为他解释了一句，“我现在带你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有办法暂时让你拥有人形的……前任七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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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山治在路上见到不少狱卒，但那些人都仿佛没有看到他，只是低头向身边的罗行礼。他不禁咋舌。“居然真的不来抓我……”
罗瞥他一眼。“当然。看一眼你自己的右肩，上面多了一个金色的骷髅标记，那是我——死亡外科医——的记号。狱卒们都能看到它。只要契约还在，记号就会一直在，他们就不会动你。”
“诶，死亡外科医阿，这名号和你真是很配呢。”金发男人想起他身穿白大褂的样子，一边将浴衣的领子拉下去。果然，他在右边肩窝里找到了一个像太阳又有点像鬼脸的骷髅标记。罗盯着他的动作，在那白皙的皮肤与精致的锁骨上扫了几眼就转开了目光。
真漂亮阿，他。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自己面对这个亡者就提出可以帮忙而不是直接干掉的理由吧……
罗并没有花费更多的时间思考，因为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这里看上去是一片坟地，正中是一间巨大的暗黑风格的小屋。
“影子屋。”罗敲了敲门，然后静静等待回应。
“真是稀客呀，这不是「死亡外科医」吗？找我有何贵干？”一群黑紫的蝙蝠从门缝中乱七八糟地飞出来，在两人面前渐渐凝聚成一个很高大的人形。那暗影一样的人形逐渐变得清晰，这间黑暗小屋的主人就这样现出了他的本来面目。
“能不能把他的影子塞进一具冰人偶？作为回报，我会再为你多提供一百年的冰冻期限。”
“不愧是八寒地狱④的领导者，就是出手阔绰。当然没问题，不过呢，”月光莫利亚嘻嘻一笑，“能不能再交给我五十具漂亮的冰尸做研究？我的老搭档——你知道的，霍古巴克医生——一直都很宠爱它们。”
虽然月光莫利亚也曾是七武海，但他早已被剥除了这个身份，曾拥有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旧坟墓园被收回，研究材料更是变得十分稀缺。此刻赶上这送上门的好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开个好价？
“当然可以，不过给个忠告：别做得太过火。在这地方，聪明人比比皆是。”罗转身，“不如现在就出发？我们最好分开行动。半小时后在我的宫殿见，影子屋。”
“你这干脆利落的性格与精明的头脑真是讨人喜欢。就这样定了。”莫利亚立刻又化身为一片杂乱飞舞的黑蝙蝠，看得山治眼花缭乱都快吐了。
双方分头行动。罗和山治乘坐一辆由飞龙拉着的车子回到宫殿，片刻过后莫利亚也出现在门口。这座宫殿虽然偏僻，却是距离八寒地狱最近的一座，要知道，八寒地狱只是编外地狱，在所有地狱中是最为偏远的一处。通常不可能有七武海选这种地方作为自己的辖区，自然也就不可能有谁选这里作为自己的驻地。看样子罗就是这样的打算，独门独户只此一家。
这一次由特拉法尔加罗带路，他们将要前往的是罗划定的辖区——八寒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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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和在现世时候不同，特拉法尔加罗不用再穿那件白大褂。此刻他身上是一件非常暖和的黑色长外衣，衣服的下摆和右臂上都有他的标记，还戴了一顶缀着斑点的白色软绒帽。他也给山治准备出一件不同款式的黑色冬衣，还有一条围巾。
在这边，亡者不再是现世那副模样而是变得像普通人一样，不透明，不会穿墙术，能碰到每一件东西，会肚子饿，也只能靠这双脚来走路。山治已经有些日子没能接触过任何物体了，多多少少也习惯了点。当罗将那条紫色的围巾绕过他脖子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这种心口一跳的感觉……真有些微妙。
八寒地狱顾名思义是个极为可怕寒冷的地方。它本身的温度就已经能作为惩罚手段而存在了。即使温暖的冬衣也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安慰。三个人咬牙抵抗着寒冷，很快就来到罗的辖地。
这地方大概能把活人吓死死人吓活。望着这幢偌大的冰室中层层叠叠不知几百几千具的尸体，山治心想。这地方的温度和外面是一样的，但由于尸体的存在而让人觉得更加寒冷。
在罗的指点下，山治很快挑出一具年轻的男子尸体。这些尸体都被冻得硬邦邦的，幸亏是在八寒地狱才得以完美保存。听罗的意思，这具尸体好像就暂时归自己使用了。
“但这玩意要怎么用？”身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再惧怕死人的。金发男人握了握他的肩膀，硬得可以直接拿来当凶器砸死人了。
“那就是影子屋的事情了。”罗看着莫利亚，做了个请的手势。
“听好，这是具冰尸而不是人体模型或者玩偶，完全解冻就意味着坏掉。你必须在他还没有彻底融化的时候使用，不然生者就会意识到你不对劲。”说着，月光莫利亚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从地面上将山治的影子扯了起来。
没错，你没看错。山治睁大了眼睛，接下来不过是一秒钟内的事情。罗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暗紫色的长刀将自己的影子从脚的部位直接斩断，跟着还没来得及挣扎，莫利亚就将自己塞进了那具尸体。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问题还没在脑海里打第二个转，山治就发现自己浑身僵硬，难以移动。而从眼前的视角推断出的位置，还有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那个自己……等等，难道现在的自己是那具冰尸？！只剩这一个答案了，金发男人在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借尸还魂」的那个「魂」……
“怎么样？”罗凑到眼前，盯着自己，“如果没什么不舒服的话就眨下眼睛。”
因为在八寒地狱冻了不知道多久，这家伙全身上下都僵硬无比，山治现在唯一能做出的动作就是眨眼了。
莫利亚得到了允许，欢天喜地地去挑选自己的报酬了——那五十具冰尸。半小时后，山治已经能够勉强移动这个新身体让自己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了。
“好了，时间有限，我们先离开。”说着，罗将地上那具身体抱了起来。
“呜！”山治苦于舌头还说不出话，只能扭曲着摆出一个表情。亲眼见到自己被另一个男人握着肩膀与膝弯抱起来，这实在有点……对心脏不太好，虽然现在这个心脏也根本不是自己的。
“说了时间有限，难道你想把自己的身体丢在这儿冻到和他们一样吗？”
好吧，那好吧。反正也已经这样了，破罐破摔吧。山治翻了个白眼最后妥协，迈着僵硬的步子跟着罗——当然了，他仍旧抱着自己的身体——一起返回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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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返回是利用了一面镜子。当山治迈着略显笨拙的步伐跟着罗钻出他公寓客厅里那面穿衣镜时，大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嗯，还不错，”医生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尤其是脸，“看上去除了惨白了点，还挺正常的。”
“是吗……”山治向镜子里望了一眼，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即使长相还不赖，但这感觉依然很糟，放在恐怖片里都是老掉牙的梗了。
“注意不要和其他人接触，你没有体温。我可不想身边再多个都市怪谈什么的，本来医院这种好地方就足够上话题榜单了。”
“好吧好吧我一定配合。”
两人离开公寓，打了一辆车前往那家餐厅。山治很老实地坐在出租车后座，安静地看着窗外。这一次千真万确，他能够毫无芥蒂地待在这风水好得可怕的地方了。看到那家有着鱼形外表，名为芭拉蒂的餐厅出现在眼前，他终于放心了。
山治走进去，取过菜单点了几道菜。医生什么都没说，坐在餐桌对面支着手臂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那个人不说，他是不会随便询问的。
用这具身体是没办法吃东西的，不过山治来餐厅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填饱肚子。罗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将一些食物送上舌尖品味，露出非常怀念的神表情。他向罗轻轻一笑。“你也尝尝吧，很美味的。”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我做的只会更好吃。”
“好阿，希望能早点尝到你的料理。”
“等我几分钟，罗……”山治突然站了起来。他心说，就只是去看一眼。也许罗会阻止自己但这次绝对不能放弃。医生只是看着他，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于是山治轻车熟路地穿过走廊，躲过一些人的眼睛潜到后厨门口。
他看了几眼就继续向前走去。显然后厨并不是他的最终目的地，更何况厨子们的表现都不错。他想要看的是餐厅老板哲夫的休息室。此刻那个臭老头正在房间里愣愣坐着。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个人的样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糟的事情。
自己刚刚点了一道特殊的菜。如果臭老头在，他一定会亲自下厨。自己尝出了他的手艺。但同时他也知道，正是这道菜令臭老头又想起了自己的事情……如果自己还在的话，百分之百会跟他抢这道菜。也许是想证明自己，也许已经成了某种奇怪的执著，总之一年又一年，他与臭老头的事情就这样继续着。
“那真是道非常美味的料理，”他站在门外略显突兀地开口，“您知道我说的是哪一道。”
陌生人的声音让餐厅老板回过神来，出乎意料，哲夫既没有问他是谁也没有更多动作，他只是坐在床铺上，伸手捋了一把梳成辫子的胡子。“有个臭小子，本来可以做得比我更好。可惜，他听不到了。”
山治突然觉得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活着的时候历尽千辛万苦也听不到他一句赞赏，谁能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用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体，听到臭老头亲口说自己做的料理很好。
“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他咬着牙攥紧拳头，“一定能听到，不管在什么地方。我保证。”
哲夫有点愕然地抬起头，就算隔着一扇门他也能感受到那个陌生人言语中的笃定。这非常奇怪，那个人的语气促使他想知道得更多。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听起来格外冷静淡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走错路了，洗手间不在这边，阿莱。”
山治回过头，罗笔直地站在走廊尽头，眼神里有那个人所能表现出的一切警惕。也许自己越界了，再继续下去可能会发生难以预计的事情，所以他才要出面阻止自己。不过……至少已经知道，臭老头过得还不错，至少还能做出不输于从前的美味料理。在这条名为厨师的路上，他永远是个好榜样，从不会迷惘。从不会。
“抱歉，是我走岔了。”山治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门，转身走向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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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时间的确不多了，山治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在变软。他不能等到它彻底变软，那会给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两人结好账，迅速离开餐厅回到公寓。这一次山治通过罗在地上召唤出的门，正式进驻了地狱。确切地说，是进驻了罗的宫殿。
月光莫利亚将山治从那具尸体中放出来，按进他自己的身体，带着选好的五十具冰尸再加上山治带回来的这第五十一具，意犹未尽地回去了。
“你感觉怎么样？”罗摇晃了一下山治的肩膀。现在这具身体也很冷，但影子回来后会渐渐暖和起来的。
这一次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特拉法尔加罗那张略显邪气却异常英俊的脸。他将手举到眼前攥了几把，嘟哝了一句。“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比较好。”
医生在床沿坐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似乎期望从他的脸上看到更多的什么。“那么，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吗？”
“当然。”
“可以放心离开现世了？”
“当然。”
“和我的契约，还算值得吗？”
“……当然，”金发男人坐起身来，他明亮愉快的眼睛直视着医生，“要不要现在就尝尝我的手艺？”
“虽然是很想，但你还得耐心等等，”罗弯起嘴角，“因为你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有完成。比如我是直接将你从现世带回来的，这省掉了对亡者审判的过程，所以你还要去找十王殿下走一遍过场。放心我会带你去的，很快就结束。而且想留在我这里是需要狱卒身份的，亡者可不行，我还得单独去找一趟冥王雷利，在八寒地狱加一个狱卒的名额。”
“……听起来好复杂。”如果没有罗在，自己还能不能行了？唔，大概只有作为亡者受审的那一段是果断没问题的吧……
“毕竟地狱是个庞大的机关，需要做很多工作才能正常运转。”
“但这不是走后门吗？”山治耸肩膀。
“怎么会，根据亡者的表现挑选狱卒也是地狱的运作方式之一。当你在我眼前晃悠的时候，难道不是在自荐吗？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的亡者，有几个能赶上这种机会？所以说，从最一开始就是你了，山治屋。”医生站起身来，示意他跟自己一起走，“所谓「走后门」也是基于彼此的人际关系或者能够获取好处才有的行为。我一不认识你，二也没有从你手里拿到任何好处，这个词是扣不到你头上的。”
金发男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但同时你也说过，「对别人好，有时也会对自己好」，不是吗？”
“那自然就要问你了，虽然我一贯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
有特拉法尔加罗的打点，很快山治就成为了一名正式的狱卒。当然，狱卒们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过等到工作结束，他就可以回到宫殿和罗住在一起。也许就像那个七武海说的，这就是自己机缘巧合地抓住了一个机会。可为什么总觉得，还是被隐瞒了什么呢？
随着在地狱里生活的日子越来越久，金发男人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大抵是从特拉法尔加罗的眼神动作等等察觉到的，有些始终没说的事情，那家伙就快要藏不住了。两个月后的某一天，罗从现世的医院回来后突然很认真地对他说，真想吃了你。
山治立刻跳了起来。什么，老子从没听说七武海需要吃人过活！罗你要不要去啃几个亡者？！或者我给你用亡者炖锅汤好吗？！
医生笑起来。
“不，不是那样的。”看着金发男人困惑不解的神情，罗走到他面前，抬起山治的下颌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从契约签订的那刻起你就是我的人了。但是，我想再多要一些，可以吗？”
山治摸了一下嘴唇。自己不反感，反而还会觉得高兴，这样的心理素质他都想给自己打一万分。但理智告诉他这简直不能再糟了。不管怎样都应该拒绝罗的“更多”才是。想了想，他最后回答。
“随你吧。”他说。
- END -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亡者契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