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七天》飞来飞去的小蚊子

1、第一天，他终于等他睁开双眼

　　这是A城的一个地下室。房间白色墙面被安在四角顶部的磁吸灯照得透亮，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排气扇在嗡嗡作响。屋子正中央没有灯光，借助四周墙面的反射光隐隐约约能够看见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玻璃缸，玻璃缸的底部有着各种装饰品，珊瑚，礁石，各色的水草。里面还有一个身影在水中漂浮着，从那长长的身影头部散出许许多多长丝连着玻璃钢顶部那闪着灯的仪器，玻璃缸旁的电脑显示器上的数字在不停地跳动着。
　　咔，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屋子。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脸色惨白毫无生气。但在看见显示器上跳动的数字的时候，眼中闪现出狂喜的神态。他一改进门时缓慢的脚步，两步并三步地冲到玻璃缸旁边，在电脑上输入一串指令。霎时间，不同的光点顺着长丝飞速地向着玻璃缸中那个身影传去。
　　光点也将那身影照亮。他是一条人鱼，有着亚麻色的卷发，姣好柔和的面容。虽然他闭着双眼，但是仅看一眼他的脸就能让人联想到学生时代暗恋的男生，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的下半身是一条长长的浅蓝色尾巴，宽大的鱼尾轻轻地拨动着玻璃缸中的水，飘在鱼尾周围的海藻碎便打着圈地远离他。在所有光点全部抵达人鱼的时候，显示器上数字开始不断地上涨。
　　“40..60..70..75..76..77..78！！！！！！”人鱼慢慢地睁开了他的双眼。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扑向玻璃缸。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你终于要回到我身边了，不会再让你离开了，不会了，绝对不会了…’穿白大褂的男人近似癫狂的重复着这一句话，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条人鱼，眼中的红血丝愈发明显“肖潇，肖潇，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他紧贴着玻璃缸，近似虔诚地将双手贴在玻璃缸上，仿佛这样能够穿透厚厚的玻璃层，抚摸到人鱼的面颊。
　　人鱼睁着他浅棕色的双眼，盯着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生物，他现在脑子很混乱，总觉得有好多好多人在他的耳边讲话，但是当他对上眼前这个生物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的时候，又只有一种声音在耳边回响。
　　“靠近他，靠近他，靠近他…”
　　他遵循着脑中的话语，缓缓地向着这个奇怪的生物游去。可是在距离玻璃还有十厘米左右的时候，人鱼头上给他重新带来生机的细丝，变成了束缚他的枷锁。
　　在察觉到被细丝拉扯着无法往前的时候，人鱼开始变得焦躁不安，他用力地摆动着尾巴，双手张开，利用指间的蹼不停地向前划水。可是这看似脆弱的细丝却格外地坚韧。人鱼发出愤怒的尖叫，面容逐渐狰狞，尾巴和手臂甩动地愈加迅速，整个玻璃缸内的水像沸腾一般，底部原本摆放整齐的珊瑚和礁石如同泡沫一般被卷起来在水中四处飘着，水藻被撕碎，混着缸底的石沙让原本透明的水浑浊不堪，整个玻璃缸开始剧烈地晃动。
　　这个时候，趴在玻璃缸前面的男人才意识到什么，慌乱地跑着去电脑旁按下开关。原本坚韧的细丝在男人按下开关的一瞬间，整齐地从人鱼头上掉落，缩回玻璃钢上的仪器内。人鱼察觉到阻碍他的细丝不见了，他没有再想靠近那个男人，反而一甩尾巴，飞速地躲进已经成为狼藉的缸底，躲在一大块礁石的后面。
　　“不，肖潇，是我呀，是我，顾墨呀，求求你，别离我那么远，”玻璃缸前面的男人发现人鱼躲远后，开始紧贴着玻璃，焦急地说到。
　　“求求你，你过来，你靠近我一点，求求你别离我那么远，”可是人鱼现在还不能听懂他的话语。
　　“求求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好好看你，”男人焦急地贴着玻璃缸，可是人鱼只是躲在后面无动于衷。只有人鱼亚麻色的卷发，浮在礁石的上面，随着水波摆动着。
　　“求求你，求求你，过来，肖潇，肖潇，肖潇”男人的语言逐渐成为呜咽，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爱人重新睁眼的一天，现在他的爱人就躲在礁石后面，生动地躲在礁石后面。男人从玻璃前面逐渐蹲下去，双手捂脸，开心地哭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得上看见爱人重获生机更令他激动的了，尽管现在他的爱人正胆小地躲在石头后面。
　　“整整五年，肖潇，你让我等了整整五年，终于，终于，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什么能够让我们分开！就算生死也不可以！”顾墨激动地哭着。躲在石头后面的人鱼悄悄地探出脑袋，好奇地看者眼前这个又哭又笑的奇怪生物。
　　连生死都不能够阻挡他们，这小小的一块破石头就能够阻挡了么？
　　过了一段时间，顾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想到肖潇已经被电纤丝吓到了，自己现在应该镇定，不能再吓到他了。
　　顾墨重新站起来，看见爱人所在的礁石旁边有着许许多多的小气泡，发现刚刚自己胆小的爱人在偷偷地看自己。
　　“潇潇，你现在这么胆小还是这么可爱。”顾墨浅浅一笑，为自己发现爱人的小举动而开心。他决定现在去隔壁好好地拾掇一下自己。自己已经熬了太久了，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现在要让自己胆小的爱人看见自己发光的一面，让他熟悉自己。
　　他对着石头后的爱人说到，“潇潇，我去收拾一下，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人鱼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甩动甩动尾巴，慢慢地朝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游过去，他看见了男人留在玻璃上的指纹，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掌贴了上去。
　　咔哒，房间的门再一次打开，肖潇又如一阵光一般躲回了礁石后面。这个时候房间里进来的男人，身材修长，穿着驼色的长风衣，里面搭着黑色的毛衣和黑色长裤，带着金丝眼镜，黑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扎成小啾啾，露出优秀的眉眼。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薄薄的嘴唇，外加洁白的肤色，他仿佛是从神话故事中出走的，完美的神的造物。他手上抱着一本书，《理想国》。他慢慢地走向玻璃缸，将电脑旁的凳子拉过来，坐在玻璃缸前，就着昏暗的灯光，将书页翻看。
　　胆小的人鱼躲在石头后面，他的爱人正在不远处等他回望。
　　顾墨不着急，五年的等待，让他明白只有耐心和镇定才能够等到爱人归来。五年之内，有无数次的落空的希望，但是就是他没有绝望，没有放弃，这才等来了这一天。
　　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礁石后面的人鱼身上，手中书上的内容一点都没有看进去。他相信小人鱼一定会出来看的，一如曾经那样靠近自己。
　　人鱼躲在石头后面，他听见男人的进屋的脚步声，椅子拖动的声音，最后剩下的只有墙上排气扇嗡嗡作响的声音。他好奇刚刚停留在玻璃缸前面的到底是什么，在干什么。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见玻璃缸前面的人，正坐着在慢慢地翻着一本书。那人好像发现了他，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人鱼飞快的缩回脑袋，他捂着胸口，心跳地好快，耳朵和脸颊也微微发热。刚刚那人一笑的画面，不断地在人鱼眼前重现，并且和纷乱的记忆中的一个人的面容逐渐重合，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在一个河边柳树下的石头上坐着的男人，也是这样，拿着一本书慢慢翻看，发现他偷看后抬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阳光在他的身后仿佛给他镶了一层金边。
　　人鱼决定出去看看，他鼓起勇气，晃动尾巴，悄悄地游离礁石后面，朝着那人游去。但是他双手张开，一旦发现那人有什么奇怪的动作，他能够立马掉头游回去。在靠近玻璃还有十几厘米的时候，那人抬起了头，人鱼一顿，正打算立马游回去。但是那人只是笑着，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掌贴在面前的玻璃上。人鱼警惕地看着他，没打算动作。过了十几秒，人鱼发现那人只是笑着看着他，并且把手掌贴在玻璃上。人鱼缓缓游过去，慢慢地伸起右手，靠近玻璃上男人的手掌。
　　顾墨发现小人鱼大着胆子过来贴他的手掌，内心的喜悦再也抑制不住了，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人鱼被他盯得心跳加速，他的尾巴左右摇晃着，表露着小人鱼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