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树上有只猹

12、那个分外诡异的世界

　　明明并没有看见家里那个到底长什么样，路任嘉就已经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冷汗。天知道为什么她不怕长相可怖的孤魂野鬼，却会被那些跟它们拥有同样外表的尸体吓得半死。

　　原本一动不动的就够可怕了，现在还会动弹和说话……

　　路任嘉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脚下有千斤重。就算只是个猜测，她也一点都不想去验证，一旦回到家中，她便避无可避。

　　但是不上去的话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里一片空旷，而外面的世界则被笼罩在黑暗之中，贸然闯入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风险，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在做了好几番心理准备后，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打开单元防盗门，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蹭蹭蹭地爬上了楼梯。

　　她们家在二楼，路任嘉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把门关上，只是虚掩着。她担心有什么东西正通过门缝看着她，所以一举一动都尽力保持自然。

　　“妈，酱油我买来了，我放桌上啦？”她努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抬高音量问道。

　　“放什么放，我这正要用呢，直接拿过来递给我，”那个声音不耐烦地说道，“走几步递个酱油能累着你不成，我每天给你做饭我怎么就没累死，啊？”

　　走几步递个酱油不会累着，就是可能没命。路任嘉默默槽道，仍是乖巧地磨蹭到厨房门口，开了个小缝，将手里的酱油瓶塞了进去。

　　一只状如常人的手很快就出现在路任嘉的视野里，还不等她松口气，那只手快速地接过酱油瓶，将它放在一旁的料理台上，随后冲着路任嘉摊开掌心。

　　在那手掌的正中央，赫然是一张正常人般的嘴，它冲着路任嘉大声训斥道：“啧，扭扭捏捏的，你怕个什么，难道是觉得我会吃了你？”

　　“没……没有，那个，东西买了，我先回房间了。”路任嘉吓得一激灵，舌头也开始打结，坑坑巴巴的说完一段话后她迅速转身逃离客厅。

　　一回到卧室，她立刻反锁上房门，爬回床上做咸鱼状。她的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身后的冷汗还未褪去，路任嘉捂住胸口，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这么刺激的吗，咳咳……这么玩儿我心脏根本承受不来啊。尼玛真不愧是十几年的老对手，下手就是狠。”她虚弱地说道，看上去一点都不想知道刚才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有些事情，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路任嘉一手捂住胸口，企图缓解那因为心脏跳动过快而带来的不适感，一手捞过床边的抱枕，将脸半埋其中。

　　她以前怕那些东西，不仅因为它们长相可怖，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一点点的腐烂发臭。

　　更是因为，她总觉得，它们随时会醒来。

　　它们醒来，冲着还在哀悼它们的活人露出难看的微笑，牙齿暗黄，甚至已经脱落。它们起身，离开那宣誓死亡的棺木，一步一步的向着活人迈去。它们的脚底发出滋滋的水声，面皮上腐烂的肉块随着大幅度的抖动掉落在地，白色的蛆虫从中爬出，翻滚着，挣扎着，又再度钻入其中。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反胃。

　　“叩叩叩。”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路任嘉迅速爬起，一脸戒备地问道：“干嘛啊？”

　　“还能干吗，出来吃饭。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就是不能学学隔壁家的给我帮帮忙么，就知道摊在床上，”“林辉”抱怨道，“你不给我帮忙就算了，每天能不能有点自觉，早点起床，别给我碍事。”

　　“我现在不饿，不想吃饭，你先吃呗。我这有零食，饿了我自然会吃，你就别管那么多啦。”路任嘉故作轻松，身体却绷成一条线。她双拳紧握，眼睛死死地盯着卧室门与地板之间的缝隙。

　　那里，看不见影子。

　　“不行，不想吃也得吃点，每天都不吃饭，你以为你是在修仙啊，开门，我都给你把饭端来了。”它的声音逐渐变冷，路任嘉听出了那话语中的威胁，“你要乖乖听话。”

　　“开……门……”

　　路任嘉浑身一抖，顺手将桌上的两把美工刀藏入袖中，十分不情愿地打开了房门。门外，“林辉”正一脸阴沉地看着她，手里端着一碗面。

　　“不要每次都让我喊你半天，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她说道，随后将面塞到路任嘉手中，转身回到客厅打开电视，一边看最新的新闻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面条。

　　路任嘉看了眼手中的面条，只觉得它分外眼熟，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把这碗面给处理了。

　　那个看上去跟林辉长得一模一样的玩意儿坐在沙发正中央，只要她离开房门一步，它立马就能察觉。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能藏一碗面的地方，而从窗户口倒掉……

　　真的不会在她倒的过程中忽然冒出个什么吗，恐怖片里可都爱这么演。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敢把窗户打开，只是端着碗坐到桌前，用筷子将面翻来覆去地搅和，就是不吃一口。

　　“怎么，嫌不和胃口？”

　　“林辉”那森冷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路任嘉身后，她绷直背部，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不是，就是有点没胃口，可能昨晚睡得太晚然后今天起的也晚，有点不舒服。”

　　“林辉”直接伸手将碗抢走，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掉那碗面后，低下头冲路任嘉冷冷地说道：“不想吃那就再也别吃，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再管你。”

　　“唔，我知道了。”路任嘉眨巴眨巴眼睛，竟有一种诡异的放松感。

　　“林辉”并未在此停留多久，在说完那句话后便端着碗径直离开卧室。路任嘉靠在椅背上，开始思考起这一局到底该怎么结束。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只见过两个勉强可以称作“人”的东西，但她已经能够确定这个世界大体上的框架。

　　跟之前两局相同的是，这里同样是一处被刻意营造出来的孤岛。她没有办法逃离，也没有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只能依靠局限的环境分析推理事情背后的真相。

　　而不同之处则是，这里是故去之人生活的地方。不仅是林辉，就连她，说不定都是一副死去的模样。

　　说起来，她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根本没有照过镜子，那么从第一局一直到现在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究竟，还是不是个人类？

　　记得在第一局，“王裳”就对她说过，每回路任嘉拥有自我意识，都是脱离梦中的躯壳，独立存在的时候。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也处在这种状态之下？

　　“第一关，是让我怀疑自己身边的人，第二关，是让我失去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这第三关，是让我直面自己最害怕的东西么？”她低喃道，“但是它怎么会那么好心，让我在这里磨练自己的内心。”

　　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两局，其中的过程看似凶险，实际上却格外容易。

　　与梦魇伪装成的纪雪馨直面相对之前，它本有数次机会对她下手，可它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数次在纪雪馨与她单方面交流的过程中，刻意引导她去关注王裳。它不可能不知道，跟王裳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路任嘉，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眼前的王裳不是真正的那个。

　　在刚结束不久的第二局里，梦魇的举措看似是在追捕她，但却一直暗中在引导路任嘉前往“安全”的地方。就连她最后被两面包抄，若不是梦魇有意放水，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在它们面前跑得无影无踪。

　　梦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那个忽然出现的第三者到底是什么东西，真正想要杀死我的，究竟是梦魇还是，第三者。

　　路任嘉的脑子又开始疼了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的昏沉感再度浮现，她甩了甩头，企图将这种感觉抛之脑后。

　　不经意间，她瞟到窗外，原本被她拉得严丝合缝的床帘不知何时被人卷起，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正紧紧贴着窗户，冲她诡异地笑着。

　　路任嘉“咻”的一声站起，碰倒了身后的椅子也浑不在意。她抓起抱枕闷头撞开过来问她情况的“林辉”，迅速跑出房内，向楼下冲去。

　　不知从何时起，一股烟雾从小区外悄然侵入，正缓缓吞噬着这里。她心觉不妙，转身向单元后方跑去。

　　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她的确被吓得够呛，但同时她也反应了过来，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能当面质问它们的机会。

　　单元楼后，在那空无一人的空地上，一团摔得血肉模糊的物体正缓缓蠕动，艰难地拼凑着人形。在它身后不远处，一群分不清你我的东西正痛苦地嘶吼，显然被那烟雾伤得不轻。在它们之上的，一个散发着黑气的身影飘在半空中，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里就要崩塌了，对么？”

　　黑影偏过头去，就看见一个飞奔的身影由远及近，绕过那团挣扎着的肉堆，来到它的正下方。路任嘉仰起头，脸上还是未褪去的潮红，她的眼睛亮亮的，令人不愿直视。

　　“既然你都看到了，还不快逃，”梦魇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它平静地注视着路任嘉，缓缓说道，“如果不能在这里被吞噬之前逃走，你会永远醒不过来。”

　　“关于这个，我心里有数，我只是过来问你一个问题的，”路任嘉与它四目相对，和以往不同的是，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排斥和尖锐，只是冷静地问道，“这里，存在着不止一个我，对吗？”

　　梦魇刚想要开口，就被她直接打断，“你只用回答我对或不对，我不需要任何废话。”

　　“对。”

　　路任嘉忽然笑了，她轻声说道：“谢谢。”

　　它不可置否。

　　就在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尚未察觉到外界有何变化的时候，方才被她绕过的肉团已悄然蠕动到她的身后，趁路任嘉不注意，猛地向上扑来。

　　路任嘉斜过一眼，袖中的刀迅速飞出，阻碍了那东西一瞬的攻击。她退后几步，侧过头看向不远处嘶吼着的不明物体，缓缓地，扯出一个令人发冷的笑来。

　　“为了吃掉我，你也是煞费苦心呀，从上一个梦境到这一个，差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她伸出手，从空气中抽出一把刀来，赫然就是在上一局中，她用过的那一把。

　　那团肉块扭曲着身子，嘴部不知道被压到了哪里，只能发出模糊不清地吱唔声。路任嘉再度划破手掌，利刃上涂满鲜血，她将刀狠狠钉入肉团之上，随后换了个方向，一脚将其踹到那群怪物里面。

　　“一切都该结束了，”路任嘉低着头，在被划破的地方轻轻一抹，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我才是这里的主宰者，那些妄图突破枷锁的东西，都该消失殆尽。”

　　刹那间黑暗再度袭来，路任嘉脑子一懵，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失去意识前，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向天空。

　　梦魇的身体缓缓开裂，那正努力钻出来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路任嘉的视线，低下头，冲她裂开嘴角。

　　“！”

　　路任嘉猛地惊醒，闹钟恰到好处地他响起，她不耐烦地关闭，再度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后，她终于挣扎着起了床。

　　等到了学校，她依旧没什么精神，懒洋洋地混过早读后，她有气无力地戳了戳王裳，开口问道：“皇上，你觉得，我有人格分裂吗？”

　　“人格分裂，你昨晚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王裳将复习资料小心地整理好，放入抽屉，转过身一本正经地看向路任嘉，“你要人格分裂过，我们还会不知道？”

　　“那也不一定，要是路任的其它人格特别会演戏呢？”赵环燕忽然从前面冒了出来，“你也不能保证路任的所有人格都跟她一个智商吧。”

　　“喂喂喂，不带人身攻击的啊。”路任嘉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死命揉了几下赵环燕的脑袋。啊，果真，还是活的手感好。

　　王裳起身向外走，她的表情像是在思索，片刻后才犹豫着开口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概率太小了，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也不可能跟另一个人完全相同。”

　　“可是我的人格不都是我嘛，都住在一个身体里，他们难道还不清楚我咋样？”路任嘉也跟着站了起来，“说不定现在的我也不是原来的我呢？”

　　“没有证据，你说的我无法证明，”王裳顿了一下，“但是，如果你消失了，就算拼尽全力，我都会把你带回来。”

　　“不只是你好嘛，我也会的！”赵环燕不甘示弱，跟在后面加了一句。

　　路任嘉一愣，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的声音飞扬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最棒啦~嘿嘿嘿嘿嘿……”

　　“啊，对了，还没多久就到十一了，我准备去个专展，到时候有我公会的人来。你俩跟我一起吗？”她忽然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认真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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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抽刀那一幕十分中二，但是……反正是自己的梦，那当然要为所欲为了呀（兴奋）
比心心，求收藏和评论啦……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哎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