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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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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边缘,初日城。
曾经这里是极其繁华的交通贸易枢纽,而今却变得破败又荒凉。贸易广场上的几塑雕像早已被岁月剥蚀,露出败絮其中的内里。不过数百年,一切都变得颓唐,丝毫看不出昔日的荣光,西下的夕阳里,苍老的城市显得格外凄凉。
傍晚时分,寥寥的小贩也开始退场,难得有几分人声的广场慢慢沉寂,准备进入夜的梦乡。
老马卡揉着半瞎的眼,慢吞吞地从破雕像下站起,开始收摊。
“老人家,老人家……”
老马卡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声音太轻,他只当听错了,没有理会。
“老人家。”那声音大了点,一个黑影笼罩过来,在老马卡的小摊前站定。
老马卡抬起沟壑纵横的脸,借着黯淡的天光,勉强看清了来人。那是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大背囊,一身风尘仆仆的黑色斗篷,斗篷下摆破破烂烂的,露出一双款式过时的旧靴子。
那人见老马卡朝他看来,便掀了斗篷的大兜帽,露出一张笑脸来。
“什么事?”老马卡问,”你来买东西么?”
“嗯。”年轻人点头,”请问老人家可有火种?”
老马卡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指什么,火种是一种可燃性灵石,他们那边的人管那玩意儿叫火萤子,火种这说法倒是耳生得很。
老马卡的摊儿收了一半,火萤子被他收到板车上去了,便让年轻人稍等片刻,自己到板车前去翻找。
待老马卡拿着火萤子回来时,只见年轻人正拿着什么东西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走近了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他摊上的一个干果。
“喏,火萤子来了,你要几个?”老马卡将火萤子递过去。
年轻人放下干果,接过老马卡递来的东西,看了看,道:”不错,多少钱?”
老马卡便确定这年轻人是个没什么经验的雏儿,来了点兴趣,故意道:”一颗五两银子。”
年轻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为难道:”老人家,我没那么多银子,可否……”
老马卡哈哈大笑。
年轻人不明所以,只疑惑的看着他。
老马卡笑够了,摆摆手道:”小伙子,你可真好玩儿。”
年轻人:“……”
老马卡将手里所有火萤子都递给他,自顾自的收拾摊子。
“这……老人家……”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
老马卡麻利的收拾好摊子,留下干果,捧在布兜里,走到年轻人跟前,道:”小伙子,不急着赶路吧?”
“啊?哦,对,不急。”年轻人应了声,”这火种……”
老马卡嘿嘿笑了两声,抓了颗干果嚼巴,又递了颗给年轻人,含糊道:”小伙子嫩着呢,头回出门,不知道边境地区现在都以物易物了?”
“以物易物?”年轻人嚼着干果,眉头微蹙,”可我出门在外,身上没带什么值钱东西这老人家,可否通融一二?”
老马卡凑近他,用半瞎的眼直直的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才说:“你唱一首歌吧,用一首歌来换这火萤子。”
“咦,这样可以吗?”年轻人有些不解,但这样的交易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便宜,他也没理由拒绝,便应了一声,从背囊里掏出一把小巧的三弦,轻轻弹奏起来,伴着乐声,他开始唱歌,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调。
他的歌声清越悠扬,伴奏的三弦恰到好处,如果不是跑调跑的太狠,倒真是当得起此曲只应天上有的夸赞了。
老马卡:“……”
我该怎么装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才显得自然一点。而且他是怎么做到弹对唱错这种高难度的事的?
老马卡忍完一曲,长叹一声,竟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提议。
唉,要是早知道他唱歌唱成这样,倒宁愿把这些火萤子白送给他了,也省的耳朵还要受这罪。
年轻人显然对自己的歌很有自信,全程一脸陶醉,唱罢还有些意犹未尽。
“如何?”他满怀期待地问。
老马卡:“……”
并不是很想发表评价。
老马卡将几块火萤子用小布包好,连同装干果的布兜一起递给年轻人。
“这多谢您。”年轻人双手接过,微微躬身道谢。
“嗯……小伙子呀……”老马卡凝视着年轻人,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看向极远的地方。“当年,我儿子走的时候,也与你差不多大哩……后来呀……唉……”
老马卡长久的叹息,蹒跚地走到板车前,跨坐上去,背对着年轻人挥了挥手,赶着毛驴慢悠悠的走向斜阳。
“老人家,再见!”年轻人朝老马卡的背影大喊一声,转身向大漠走去。
年轻人没看见的是,老马卡赶着车离开初日城的时候,车轮滚过坍圮的城墙的刹那,老人与车都消失不见。
而年轻人没有注意,在他进城时,夕阳西下,当他离城时,夕阳的位置仍然没有变过。
“那是时光定格的城市,名唤初日,却永远被定格在落日时分。”纪澜轻轻道,”有人误入了那座城,带出了一点东西。后来那人……”
“那人怎么了?”洛安兴致勃勃地问,跟刚才昏昏欲睡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人。
纪澜很有技巧地刹住话头,过渡自然:“那人说: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洛安在听到“是以”两个字时瞬间趴倒在课桌上,一秒入睡。
纪澜:“……”
这小鬼绝对是故意的。
纪澜无奈地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洛安的课桌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洛安不愧是洛家家主的心头肉,整个人被养得细皮嫩肉,骄纵又任性,被惯得无法无天,上课睡觉什么的信手拈来,熟练得不像话。
纪澜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这孩子的背,道:“好了,醒醒,我不讲课了。”
洛安睡得不省人事,近乎昏迷,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纪澜又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叫不醒洛安了,索性也就放任洛安去睡,自己坐回讲桌跟前,拿起刚才放下的书继续看,可他看了好一会儿,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目光在书页上滴溜溜地打转,转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又转回洛安身上。
洛安睡着时像个小天使,可爱又无辜的小模样叫人心软,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却是个实打实的恶魔。
洛安是洛家家主唯一的儿子,小小年纪便懂得恃宠而骄,出言不逊、目无尊长都是轻的。在成功气晕三位夫子后,洛安被一脸头痛的亲爹洛晏从讲堂里拎了出来,众人本以为洛安会被罚,正幸灾乐祸着,没想到洛晏竟为他单独请来了一位夫子,两人在小教室里一对一单独上课。
众人:“……”
妈蛋好气哦!应该说果然是亲爹吗?
而洛安不负众望又开始作,在寒风凛冽中一脚把年老体衰的夫子踹下结冰的水池里,险些要了那老夫子的命。
匆匆赶来的家主洛晏:“……”
我的亲儿子哟,我看你才比较像爹吧。
被救醒的老夫子不依不饶地闹,吵得洛晏脑仁疼,又不好发作,毕竟理亏的是自己儿子,只能耐着性子赔礼道歉,好不容易才勉强安抚好老夫子。
洛晏找到洛安时,洛安坐正在水池边赤着脚踢水玩,结冰的水池子被他用灵力化开,氤氲出一片白雾,洛安笼罩在白雾中,身形朦胧。
洛晏远远地望见他,快步走了过去,温声唤道:“小安。”
洛安听到洛晏叫他,却头也不抬,只发出小声的哼哼表示自己听到了。
洛晏无奈的看着他的宝贝儿子,洛安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水花飞溅,却没有一滴沾到洛安身上,甚至连他踢水的脚都是干的。
沉默了一会儿,洛晏说:“好了,小安,别玩了,当心着凉。”
洛安这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慢吞吞道:“你怎么不问我那老王八的事儿?”
洛晏不说话,只是摸摸他的脑袋,将他抱起放到石桌上,又拿来他脱下的鞋,俯身慢慢为他穿上。
洛安面无表情地任他摆弄,悬空的小腿微微摇晃着,像个乖孩子一样。
洛安的脚很可爱,小巧粉嫩,带着点无力的柔弱,谁能想到这样一双小脚差点让一个老头送了命呢?洛晏一边为他穿鞋一边在心底叹气。
突然,洛安才穿上鞋的左脚猝不及防地朝洛晏的脸踢来,小腿上附着一层浅蓝色的灵力,明显是用尽了全力,若真让他踢实在了,哪怕是洛晏也得去半条命。
洛晏似乎早有防备,一伸手,轻易地握住他的脚踝,瞬间卸去他腿上的力道,仍是一派温和地说:“小安乖,别闹。”
洛安却咯咯笑了起来,待穿好鞋后便向洛晏伸出双臂要抱抱。
洛晏直起身子,笑着抱住他,说:“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嗯。”洛安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勾住洛晏的脖子,小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那老不死的说,叔嫂、乱、伦,大逆不道。”
洛晏眼神一暗,并不说话,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洛安说完,毫不在意地抬眼看向洛晏,笑道:“父亲,给我再找一个新的夫子吧。”
纪澜正盯着洛安的睡颜出神,没注意到洛安已悄然醒转,待他回过神来时,正对上一双湿漉漉的黑眸,那黑眸的主人正笑盈盈的看向他。
纪澜:“……”
偷看学生被抓了个现行,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都没有!怎么办好尴尬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