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belmyne》Yosii

6、[等待的价值]

　　似乎在这艘潜艇上过得愈发习惯了。无论初时带着怎样不安的心情待在陌生的地方，持续久了就会适应，就会熟悉，就会麻木，最终会将一切变作心安理得。山治为这样的念头暗暗心惊，尽管他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他并不属于这艘潜艇，随时都可能会离开。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得不承认，特拉法尔加罗垂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已经让离开这件事变得越来越艰难。即使只是在脑袋里预想。

　　「敬启亲爱的娜美桑，罗宾酱:
　　你们好吗？虽然我知道在两位美丽的Lady眼中，我大概还是大家的敌人吧。不过没关系，我对你们两位的爱慕是永远不会变的。即使隔过所有的海洋，你们始终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对了，如果真的像上次路飞在电话虫里说的那样，现在所有的伙食都要两位Lady来负责，一定是个很艰难的工作吧？毕竟有路飞那个混账就超麻烦的。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希望有朝一日能将那个该死的能力解开，或者大家重新想起我的事情，就能让我回去了吧？不过，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其实我在罗这里过得还不差，但只要想到不能留在两位Lady身边，不能亲手为你们准备美味的料理，就觉得万箭穿心。
　　P.S.明明不该这样却给两位Lady增加了工作，真是万分抱歉。
　　永远爱你们的爱的骑士山治」

　　放下羽毛笔，金发男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虽然信是这样写了，差不多每天一封，但又不能真的寄出去。只是种心理慰藉吧。他将信纸认真地折好塞进一个大信封。等到自己能回去的那天，一定要把这些信都拿去给娜美桑和罗宾酱，没准她们就会爱上自己的吧？这样想着，金发男人明显高兴起来，桃心形状的白色烟气也从他嘴角不住升起。
　　即使不在她们身边，只要想到她们，只要知道她们还在这片海上，和自己过着同样的时间，也会觉得非常幸福。那些混账男人们也都很强，各自在不同的岛上修行了两年，在新世界也都是有一拼之力的强者。根本不需要自己担忧什么。再说了，草帽海贼团什么时候需要敌人的担忧了，敌人才是头疼的那方，你说是吧？
　　所以……现在身为“敌人”的自己是真的很头疼阿，娜美桑、罗宾酱、路飞、乌索普、乔巴、弗兰奇、布鲁克，还有混账绿藻头，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的事情？
　　等到自己回去的那天，除了两位Lady，一定要把其他人全踢进海底一个不剩！山治扯起嘴角想象了一下那些愉快的画面，将香烟干脆利落地摁灭。看一眼时间，他站起身来，寻思着差不多可以去给这边的家伙们准备下午茶了。

　　当金发男人端着一碟戚风蛋糕走向操纵室的时候，刚好听到电话虫响起的声音。他顿住脚步，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可遏制地雀跃。
　　在这种时候联系罗的人，十有八九是路飞他们。难道是……他们想起了一切，要来接自己了？
　　山治快步走近，刚要推开舱门就怔怔定住了。熟悉的声音划过空气，他将手按在门上，突然间感到心里乱成一团。眼前的门仿佛突然之间便重逾千斤，自己再也没有推开的气力。
　　乔巴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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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家的小船医是个经常哭鼻子的家伙，但山治分得清什么时候是单纯被吓哭，什么时候是真正的哭泣。正因为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才会心乱如麻。究竟他们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了，托尼屋？”
　　「路飞他……路飞他被打倒了，还被武士带走了！」
　　听着电话虫对面托尼屋的焦灼哭音，特拉法尔加罗突然感到身体从里到外都开始细细战栗。这是自己曾与草帽海贼团约定过的，同盟海贼团一旦发生大事件要第一时间通知对方。如果不能实时了解到对方的情况，是没法作为同盟完成各项计划的。
　　似乎一切事情都如自己所料地发生了，虽然不知道到底差多少，但结果和自己的预想简直难以想象地相近。草帽海贼团在和之国，惹出了非常棘手的大麻烦。
　　他压下不住翻腾的心情，沉声开口。“先冷静下来，其他人呢？”
　　「路飞，索隆和布鲁克被和之国通缉，锦卫门也成了同犯……现在和之国上上下下所有的武士都在追杀我们！」
　　武士有多强，只要看锦卫门的实力就知道了。他一个人就已经非常强，更何况是举国上下所有的武士？而且最糟的是，草帽屋和那些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如果找不到出手的理由，他只会束手束脚地被迫还手。在双方实力不对等的条件下，只要有一秒大意就会被打倒。
　　「路飞在两小时前和我们失散了，但是罗宾亲眼看见他被打倒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索隆不见了，锦卫门也被抓走了。现在桑尼号上就只有我和娜美，其他人都被迫散开，不知道都在哪里……呜……」
　　对面小鹿抽泣着，努力说明情况。
　　“托尼屋，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人，再想办法去找草帽屋。”对这些同盟的性格能力都有一定的了解，医生迅速提出建议，“妮可屋呢？如果能成功联系上她，做事情会方便很多。或者想办法给她一个信号，相信她看见的话，一定会主动联系你们的。”
　　「明白了，糟糕，有……有人来了！」
　　在它慌张的尾音落地後，联络立即被切断了。

　　佩金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他跳起身来匆匆走到舱门边说了句“我去看一眼……”，下一秒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在舱门被打开的那一瞬，所有人都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那个金发男人。
　　罗攥着电话虫的话筒回过头，他已经料想到了一切。那个人的步声在电话虫响起之前就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布局恰巧需要这样展开，就应该让这个人刚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不该有任何偏差。所以他并没有拒绝这件事发生，不如说更像是怀着一些难以言述的期待，任由那个人静立门外，听清了每一句话。
　　医生在回过头的一刹那，清晰地感到头皮发炸，全身都像浸入冬岛周边的海水，连一根手指也移动不了。视线中的男人和他在任何一刻给自己的感觉都不同。看到那人紧抿着嘴唇安静逞强的样子，看到那只平素带着温和暖光的蓝眸此刻再遮不住空洞，医生发誓这绝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画面。
　　虽然一切是无意之中促成的，但这就是布局，是为了夺取那个人不能心软也不能手软的坚持，是自己渴待许久的不差毫厘的时机，是为了近距离掠夺那颗心脏而精心踏入的沾染绝望的野岭荒山。
　　难道自己想要失败吗？赌上最不能输的东西最後还要被迫接受一败涂地的结局吗？
　　为了得到，自己必须狠下心，彻底摧毁之前的一切安乐平和。

　　山治一语不发，轻轻将盘子塞进佩金手里，转过身神色木然地走开。听着他的足音以压抑的节奏渐渐远去，所有人都不禁扭头望向那个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思虑什么的男人。
　　“船长……”
　　特拉法尔加罗低低压着眉睫，黯琥珀色的眸比任何一刻都更复杂难解，铺满灰暗深霾的光。估算着时间，男人慢慢抬起手臂。随着一声淡漠的“ROOM”，淡蓝色的空间撑开，下一刻，他从操纵室中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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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站在自己寝室的门外，第一眼就看到被扭坏的门锁。这难不倒他。当医生借着能力进入房间的时候，金发男人刚将椅子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开。他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下一刻便将自己摔在地上，像窒息的人那样紧紧咬牙，狠命抓住自己的头发。足以将心脏以割划成碎片的感觉袭上大脑，眼前残留的光明被最深的黑暗占据，在每一根骨头每一根血管中来回穿插的疼痛犹如投身八寒地狱，却偏偏安静得发不出一点声响。
　　罗知道自己的心脏在这一刻被死死攫紧，巨大空阔的心悸狠狠撞进胸口，有什么东西晃碎一地岌岌可危。
　　“为什么……为什么我……”金发男人断断续续，压抑得微微颤抖的声音在寝室中听起来沉重又空洞，“为什么我不能……在他们身边……”
　　从两年前夏波第群岛那场战斗结束後就决定了要变强，要强到能够坚定站在最前方保护自己的伙伴。在宛若地狱的两年修行中，也是为这个信念才能强撑着一路走下来。在那场浩荡又悲壮的峰顶战争中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没能陪伴在路飞身边，那时自己就暗暗发誓绝不会重蹈覆辙。可现在呢，自己的伙伴四分五裂陷入另场生死未卜的危机，自己非但不能给他们一点帮助，甚至连站在他们身边的资格都不再拥有。
　　自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进入伟大航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想要陪着谁一起在海上扬帆前行呢？

　　医生愣愣地看着那个人无处宣泄，只能将每一处指节攥得狠狠发白。早就知道了，这个开端是必然的，而这个结局大概也是必然的，但这比他想象中要疼痛百倍。比身体被切碎，比在深海溺亡都更无法承受。如果疼痛也有声音，那现在自己耳中一定满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罗曾在脑中构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拐点——如同在布局中设定好的那样，黑足屋被一切积累爆发的负面情绪打倒，从光明跌进最深最绝望的黑暗，无法抗争，最终失控，直至崩溃——但只有亲眼看到的这个瞬间他才明白，自己根本就下不了手。
　　“黑足屋！”罗快步走过去将那个金发的人从地上扯起来，咬牙切齿地捏住他的胳膊。
　　他特拉法尔加罗是个可以为了定好的计划甘愿献上性命的人。但那仅限于自己的性命，以及属于自己的东西，可以任意挥霍不计後果的东西。现在是另一回事，要付出的是那个人的残破不全的心，自己又怎么能支出尚未到手的宝物？
　　医生不能否认，是想伸手拥抱他的，是想占有他的全部的，是甚至想要用整个生命换他活下去的。
　　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明明应该在这个时候处心积虑地告诉他，草帽海贼团所有的人都已经忘了你，不管你怎样痛苦，他们不会记起更不会知道。应该毫不留情地重重推他一把，告诉他这样的痛苦毫无意义，告诉他那些人根本不会在意他的感受，让这心口已经出现深痕的男人彻底将那颗心摔碎再由自己重拾起满地碎片来问他，不如留在这里，好吗？
　　眼前这个金发的人像是魂魄出了窍，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根本看不见任何人。罗没有办法劝服自己，再对这个人进行只言片语的加害。
　　不管自己多么按部就班多么工于心计，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件事。
　　所以，这就是溃败的前兆吧？

　　视线中，金发男人的眼睛根本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只是一味翕动着嘴唇喃喃自语。
　　“看着我，黑足屋！”罗咬紧牙关，晃着掌下捉紧的那具身体。
　　山治抬起眼睛，却像根本不认识他那样，只是怔愣地看着。许久才动了动嘴唇，轻声问自己心目中看似无所不能的医生。“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那个心高气傲又温暖光明的金发厨师，突然间丢给自己一个最没有防备最难以定夺的神情。医生觉得有无数落石狠狠砸在心口，明明是非常简单的问题，他却不能给那人一个哪怕是诓骗的答复。脑袋里空有上千上万的计谋，在这刻却全部销声匿迹，被逼问得狼狈不堪。罗只能压低声音，用力地告诉他。“你听着，这不是你的错。”
　　像被刺激到，金发男人突然狠命挣扎起来，要说的话几乎不经大脑便疼痛不堪地划破空气。“那是谁的错！路飞他们遇到了危险我却不能回去！乔巴已经在哭了！娜美桑也一定非常害怕！罗宾酱也陷入了危险！弗兰奇、布鲁克、乌索普也都需要帮助！更别提绿藻头肯定是乱跑一气！连锦卫门也遇到了麻烦！我和你都不在！万一要是再遇到上次格林比特那样的状况，谁还能去救桑尼号？！”
　　金发男人简直是豁出了性命拼死挣扎，医生不得不用尽全身的气力才能钳制住他。他将那个人死死禁锢在怀里，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山治继续失控。罗最後将心一横，直接把那个挣扎的人压倒在床上，动用全身的每一处关节将他牢牢锁住。当山治终于停下所有动作安静下来的时候，那只海色的眸圆睁着，毫无征兆地覆上整层氤氲的水汽。看着透明的液体顺着眼角缓缓流下，特拉法尔加罗感到自己头脑中有一根神经猛然断掉了。
　　他低下头，狠狠吻上那双颤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