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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对雨十二楼(2) ...

  •   来的确实是欢雨楼的弟子——不同于药坊,他们穿的是十二楼统一的服制。

      于是看见这些魔教妖徒,药坊内的百姓立即如惊弓之鸟往外散去,那些人也没拦,由着他们走空,然后围住了小小的药坊。

      里面只剩下晏衡一人还安然坐着。

      任谁都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了,有些胆子大的百姓躲在外围,冲里面的晏衡喊道:“快跑呀年轻人!是十二楼的妖……”

      话还没说完,人气便断了。

      惹来无数又惊又惧的叫声,围观的百姓很快就吓退一空,更外围一些,还暗中守着一些江湖人士窥伺,角落也有一些等着捡漏的流民和乞丐。

      一个带着黑色纱质手套的男人摸了摸手套铁爪上的血,缓缓走进正门。

      此情此景,任谁都猜出来者不善了。

      晏衡淡定地放下茶杯,看向不速之客。

      那是他十二楼的人,掌管这座欢雨楼的分楼主,亦是他的五死士之一——死士死士,都是曾经发过血誓愿为他而死的。可惜,乱世当头,忠义早不知去哪了。

      “少主,你好啊。”

      来人活动着脖子对晏衡一笑,腕骨捏出“喀喀”地声响。

      晏衡轻轻盖上茶杯,抬起眼皮冷淡道:“妙吾,你不该在这里吧?”

      曾经的死士嗤笑了一声:“晏衡,是你,不该在这个位子坐着。”他话里的双关不加掩饰,并先声夺人地喝道:“把飞花令交出来!”

      晏衡暗暗打量了一眼妙吾带来的人,在雒城他只能调动欢雨楼的人,如此自信满满前来逼宫,定是还有其他势力做靠山。苍崖山么?不,他们一定不屑与魔教为伍,至少表面得是如此。其他教派又不足以对抗十二楼,那么,便是朝廷了。

      晏衡又微微回头看向后堂——铜雀去取药,未免去了太久了。是被欢雨楼的叛徒牵制住了,还是……

      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晏衡打消,并在心里自己骂了自己一句。

      晏衡稍稍恢复冷静,道:“飞花令?有本事,你就自己来取。”

      他方才那一瞬的不安却被妙吾捕捉个正着,妙吾冷笑一声:“别看了,少主。今天,你谁也指望不上!”

      晏衡微微一笑:“我从不指望他人,你最好也是。我说了,有本事,你自己来取。”

      最后一字的音刚落下,死士的铁爪就朝着少主人的面门抓来,晏衡侧身躲过了第一下,第二下时身形明显就有些吃力了。

      除了妙吾,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他们没想到,那个顶替了上一任魔头的十二楼少楼主,会这么孱弱,甚至看起来不会武。

      连远处围观的一些人都耐不住开始窃窃私语:“那个真是十二楼楼主晏衡?怎么可能!就是个看病的病人吧?”

      “傻!他自己的死士会认错人吗?”

      一群人互相之间交换了一轮消息,也没商讨出个所以然,大家纷纷看向边上一直没说话的一个乞丐:“喂,小谢,雒城消息你最灵通,那晏衡是个怎么回事,你给大家说说啊?”

      被称作小谢的乞丐一声不吭,抱着手臂靠在墙角专心看战局。

      “喂,你伤的是腿又不是嗓子,话都不会说了?”

      大家叽叽喳喳了半天,那个小谢是一点没理会。一些人无趣地嘘了他,这时另外一个乞丐站出来弱弱道:“不是说……十二楼晏家,掌握着‘那个’吗?”

      他这话说完,所有人安静了片刻。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各色的深情,有贪婪,有恐惧,有好奇,有……愤怒,来自那个叫小谢的乞丐。

      只是此时没人注意他了。

      再开口的人也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你说的是……金缕曲?”

      ***

      “金缕曲,根本就是骗局吧?”妙吾一爪下去被躲开,铁钉订在了墙壁,他不以为意地贴近晏衡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晏守魏也没练过那个心法,更别说你了。你说,你还能再躲几刀呢?晏楼主!”

      妙吾抽出铁爪再次朝晏衡劈了过去,又堪堪被躲过,晏衡已是气喘吁吁,每一爪几乎都是极限擦过,而妙吾好像乐于玩这样的游戏,所以故意与他周旋,不用全力,想让他出尽丑。

      晏衡躲过一爪,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几乎要支撑不住,只能扶着墙壁缓息。

      妙吾已经没耐性给他喘息的机会了,他歪着嘴露出一个嗜血地笑,手臂使出重力朝晏衡劈来。

      然而这一爪依旧没有击中他,从房梁上突然倒悬下来一道阴影,没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只听见“叮——”地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接着就看到妙吾被击退了好几步,立刻防备地作出防守地姿势。

      妙吾知道,是夜隐。五死士夜隐,专司暗中潜伏,伺机行动,不到晏衡的危急时刻他不会现身暴露自己。这一击击中,夜隐也从暗处走了出来,横着一把匕首挡在了晏衡面前。

      妙吾地眼神认真了起来,可晏衡边咳却边拉住了夜隐的手臂:“不用,退下。”

      夜隐和妙吾皆是一愣,但很快夜隐便听令,身子一晃便消失在阳光下,来无影去无踪,身形之轻快,少有人及。

      妙吾不可置信地讥笑了出来:“哈?少主,你就这么想找死?”

      远处围观的人群也再次小声喧哗起来。

      “怪不得说十二楼五死士才是比之楼主更恐怖的存在,这个妙吾出招角度奇诡邪门,那个夜隐更是神出鬼没,反倒是姓晏的,怎么看怎么没用,我都要怀疑这是个替身了?”

      “晏衡疯了吧?他叫退了夜隐,想自己单挑妙吾?我看不等他那个死士出手,他马上就要咳死了!”

      “这少楼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墙角,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叫小谢的乞丐突然哼笑了一声。

      “立威。”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

      晏衡大概没想到,此时此刻,最了解他的人不是面前侍奉了他十年的死士,不是阴影里藏着的那个影卫,更不是等着看他笑话的所有人,而是一个偷过他钱袋的小乞丐。

      他的确想借此机会立威,在雒城,在所有人眼前,告诉那些觊觎着什么的人,他晏衡当不当的起这十二楼楼主。

      但立威的代价便是,他需要动用“那个”了。

      那个几乎对他来讲是禁术的东西。

      晏衡扶着墙的手终于离开墙壁,身体也缓缓站直,宽大的袖子下,他的右手十分不引人注意地曲了一下,紧接着,瞬息之间,自他右手背的血管起,突然从皮肤上生长出黑色的符咒,一路蜿蜒到脖颈,爬上右边半个脸颊。

      黑色咒印带着可怖的来自地狱的气息,将晏衡原本苍白无血色的面孔衬托得犹如勾魂无常。他微微提了一口气,骤然袭向了原地不动的死士。

      妙吾已经惊骇到几乎丧失行动能力,是身体本能对危机的应急反应使他险中躲过,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发现上面已经被划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晏衡的食指指尖泛起一丝银光,他险些夺人性命的武器仅仅是一枚针,金针“红酥手”。

      “金……缕……曲……!”妙吾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晏衡,“你,你什么时候……?”

      晏衡冷笑了一声:“看来,你真的不合格呢。”

      ***

      “金缕曲!!金缕曲现世了!!”

      欢雨楼外,是一双双惊惧交加的眼。

      小谢的指甲已经死死扣进了掌心肉里,在众人疯狂地叫喊声中,他异常冷静地念出那三个字:“金、缕、曲。呵呵。”

      以及那个人的名字:“晏、衡。”

      “嗖——”地一声,绯红的信号弹在雒城上空炸开,旁边几个乞丐抬头观察了一阵,道:“是五死士铜雀!她要号召听雨楼的人过来了,快走吧!很快就要有一场乱战了!小谢?快走了!”

      “少管我。”小谢放下这句话,忽然跳上墙头,往更靠近欢雨楼的方向跑去。

      “哎!危险——”

      “别管那奇怪的家伙了,他向来不要命,我们快走!”

      ***

      “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啊,妙吾。”晏衡的红酥手再一次贴着死士的脖颈划过,在他上一道细痕下又留一下道一模一样的。

      此时的晏衡和方才完全是两个状态,甚至就像换了一个人。没人敢说他是个病秧子,他脸上的咒印昭示着,接近他的人会死的有多惨。

      金缕曲——那是当今武林闻风丧胆、却又趋之若鹜的心法。是邪魔外道、惨无人性的代称,同样也是登顶天下,一统江湖的实力象征。

      妙吾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连连后退,直到终于躲不过去,眼见着晏衡毫不留情地朝他刺来,他忽然抓过一个不明情况路过此处的路人横在了自己身前。

      那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农户,还背着一筐小鸡崽,可能刚从玄武街的市集下来,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

      别看晏衡手里不过是一枚短针,倾注了内力之后,足以使它穿过农户刺中妙吾要害。

      但晏衡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然收住了去势,冒着内力自震的风险放过了那个无辜路人。

      这并不符合一个魔教首领的作风,因此也没有看客买他的账,在他们眼里晏衡那只是逢场作戏,想留点好名声而已。

      只是墙头的乞丐却兴味地挑了下眉。

      ——死士多少还是了解自己的少主,因此生死关头才敢作出那样的选择。但这就很引人深思了。

      小谢还没有来得及想太多,就看见下一刻妙吾借着机会反杀了过去,那个无辜的路人还夹在中间,晏衡一派胸有成竹,只是当他探手摸向腰间,一直镇定的表情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缝,接着他上前一步推开了那个路人,然后被妙吾一爪击中了左肩。

      这一幕在其他人看来,当是晏衡实战经验未免还是太少,反应不够,让妙吾得了次手。但小谢回忆起晏衡那个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个月白绣金丝纹的钱袋来,他打开来一看,便怔住了。

      里面不是碎银,居然是飞蝗石,仔细一嗅,应该是空心的里面还埋了火药的那种,先前被药味盖住,他竟没闻出来。刚才那一下晏衡应该是要摸暗器,却才发现钱袋已经不在身上了。

      小谢内心在那一刻是扭曲的。

      这成了一个被动的捉弄,本来钱袋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恶作剧罢了,想起来最多恶心一下晏衡,这下等于是他间接帮了那个叫妙吾的。

      若是晏衡没受伤还好,偏偏他因此受了伤,居然还是为了当好人救路人。这可让人难以接受。

      这种“报复”不在小乞丐的计划范围内。

      他和闻幽馆的账房还有赌约,他自认为是个赢得起也输得起的人,这样岂不是还有作弊的嫌疑?

      小谢十分躁郁且难受了。

      同样躁郁且难受的还有晏衡,摸空的那一刹那他脑中闪过了太多的念头,诸如“是那个乞丐干的”、“果然是雒城该死的乞丐!让他们都死空才好!”、“可是当时我没有发觉也就罢了,铜雀竟然也没有发觉?怎么可能?”、“不是手法问题,是……那个乞丐有问题,他也许不是单纯的乞丐,他是谁派来故意接近我的?他应该知道那里面不是钱吧。他甚至或许知道今天要发生的事,所以那是一个试探。他是妙吾的人,或者朝廷的人。”、“总之不是个好东西!白瞎长那么俊”。

      所有的念头都是一瞬间闪过的,晏衡只怔了那一下,就被妙吾的铁爪刺中了。

      所以疼痛来的一刻他心里骂的不是妙吾,是那个臭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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