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扛把子》木有色

2、苏小花

　　苏小花在山脚结庐而居，草庐前头还用竹篱笆围了圈院子。

　　天色熹微之时，远处村落传来不甚清晰的鸡鸣犬吠，草庐的木质门扉摇了摇，析出一条缝。

　　苏小花看到院子一角的人影，有点不开心，“你怎么还在这里。”

　　昨日里遇见的落魄少年在院子角落坐得笔直，他刘海实在长，在院子熬了一夜沾着薄薄一层露水湿润气息，氤氲得整个人都显得柔软可怜。

　　他似乎无处可去，昨日就跟着苏小花回家。苏小花当着他的面合上门扉，而那时候他还没能进院子。

　　现在他不仅顺利进了院子，待了一夜居然还健在。

　　苏小花心中有些微妙。纵然如今心境受损不复从前，但她难免起了些爱才之心。

　　“我无处可去。”少年声音清哑，他微微仰面看向苏小花。苏小花看到他深黑的瞳孔，还有瞳孔前蒸腾的水雾。他身上的衣服多了破开的痕迹，上面有干涸的血痕。这是昨日被欺辱时没有、到院子后新添的。

　　一介路人苏小花这次没答“与我何干”。

　　她甚至丢了一把野果给少年，“等我回来，我要看到你将我院子休整至原样。”

　　院子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不对劲。但少年却听懂了，他沉羽般长睫微颤，郑重应了，这是他自打父亲去世后心境波动最大的时刻。

　　苏小花很坦然地将这个陌生少年一个人丢在院中。她走出去，就看见鬼鬼祟祟缩在树丛后的牛大力。

　　她眉梢轻轻挑一下，好不容易爬到树上猫着的瘦猴徐三噗通一声摔下来。

　　苏小花乐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牛大力鼓足勇气走上前，“苏神医，我们昨日找的那个混小子闯到了您的院中。他与我等有些纠葛，我想找他好好谈谈。”

　　徐三连忙补充，“这小子颇为鬼魅，心思又沉。我与大力担心他心怀不轨对您不利，是以格外不安。”不安到要在苏小花茅草屋前守株待兔。

　　苏小花“唔”一声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就去我院子逮他出来吧。”她又不拦着。

　　“这……”牛大力的一张大脸涨红了。

　　谁都知道，苏神医这院子有些古怪，一般人进不得。先前也偏偏有人不信邪，闯了苏神医的院子逼她救人，结果自己一入院子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迷了路，最后奄奄一息被似笑非笑的小花神医丢了出来。

　　更古怪的来了，那人明明只进去须臾，出来了却非抱着人嚷嚷他已经在院子里经历了春夏秋冬。

　　牛大力不想经历春夏秋冬也不想瞬间变得奄奄一息，他指派徐三，“你进去捉人。”

　　徐三不上当，“都一宿了……”那小子不知道还活着没。他们只知道人是进去院子了，可从他们的眼中并不能看到院子中有人。这是苏神医院子的另一项古怪。

　　牛大力和他的小伙伴徐三都面露挣扎犹豫。苏小花跟没看见一样，她掏出一只小指长的细颈白瓶抛给牛大力，“带回去给你父亲。”

　　牛村长的顽疾被苏小花已经治好了不假，但每月苏小花依然会给他准备一瓶药温养身体。

　　苏小花这个人，有着妙手回春的本事，偏偏视人命如粪土，救不救人全看她心情，但只要救人就没有敷衍的。清溪村的人尊称她神医，然牛大力私底下却听他父亲叹息这位不见得是医者。

　　只是到底用得上人家，只能装作看不见此人古怪。

　　牛大力还在发愣，耳边传来女子悦耳温柔的轻笑，“你在想什么。”

　　今日苏小花还没来得及炸炉子，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色麻布衣，乌发清瞳，面色瓷白，眉眼精致犹如笔描，连唇角每次牵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极致美好，极致刻板，却毫无生气。

　　宛如画皮。

　　牛大力一个激灵，握住白瓶，“有劳神医。”

　　苏神医不似真人，相比较这副美貌不可方物的样子，她更让人顺眼的是被炉子炸得一身黑灰。

　　苏小花笑一笑，唇角的弧度果然还是那个毫无偏差的弧度，她不紧不慢往山上去。昨日被耽误了的行程，今日必须补上。

　　牛大力和徐三看着她远去越来越模糊的背影，都有些愁。

　　“现在怎么办。”牛大力仿佛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徐三道：“大力兄，我都听你的。”

　　苏神医院子近在眼前，牛大力捏着手中瓶子，犹犹豫豫，终于下定决心，“我先回去把药给我爹。”至于之后回不回来逮人，不用明说，徐三已经懂了。

　　徐三有些不甘心，“可是那宝物……”牛大力如果不打算要，他徐三一个狗腿哪里还有喝汤的机会。

　　牛大力一个头脑简单的这时候却思路清晰起来，“那外乡人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不见得就是好意，如果真有宝贝他怎么舍得便宜我们。”这么一想牛大力更坚决了，“你原来说什么，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宝贝真到我们手里有罪的就是我们了。”

　　就没想过壮的牛犊子一样的牛大力也有这么怂的一天。徐三心里翻了个白眼，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牛大力先回去，琢磨着日后伺机而动。他读书算多的，除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还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院子内，少年平复了心情，折一截枯木树枝在地上勾勒着，想办法恢复阵法先前被他搅乱的几个窟窿。

　　乱境迷人眼，他闭上眼睛，让心境沉入深水，只有识海飞速运转。

　　慢慢有一丝血痕从唇角滑落，他低咳几声，摸到被搁置在一旁的野果。没有什么犹豫，他送入口中，霎时一股轻灵的气息充盈他的躯体，游走他的经络，带着宁静和安抚之意。

　　少年眼睫簌簌。

　　这个苏神医……果然和他的父亲是一类人罢。

　　……

　　苏小花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恢复如初的院子。她的眸光在院中逡了逡，轻易地感知到自己的阵法不但窟窿已被补好，还改动了一些小细节，很巧妙。

　　苏小花不是迂腐的人，她不会纠结为什么说好的原样又不是原样。

　　本来就是为了困住凡人的阵，给凡人练手也好。

　　苏小花进了屋，找了个三足鼎，手一伸掌心凭空出现一把草药，格外新鲜还沾着晨露。她漫不经心往鼎中意丢，指尖一点鼎下苍白的火焰升起。她不再管，捧了一竹筒清水去往院子。

　　少年格外乖巧，她不吩咐，他就端坐在原地动都不动一下，苏小花递给他竹筒他就道谢接过。

　　这样挺好，苏小花现在不大喜欢闹腾的人，她觉得可能是自己上了些年纪身体又不大好的缘故。

　　少年这副凄惨凌乱的样子实在有碍观瞻。苏小花给自己画了个圈子，她自己在圈子里怎么作怎么糟都可以，但圈外的人不可以污糟到她面前来。少年目前属于苏小花圈子外的人。

　　于是她掐了个去尘诀往少年身上一丢。

　　一刹那少年干干净净衣衫楚楚，肤如玉曜发若墨染，是格外清隽的寒门少年。苏小花感到顺眼了，可以跟他正常交流了。

　　“方才是去尘诀。”苏小花说，她一点少年手中竹筒，已经见底的清水徐徐盈满，她再道，“这是引水诀。”

　　“神医神通广大。”少年没有丝毫诧异惊奇，反而弯了弯唇线，声线清沉。

　　“我不是神医。”苏小花手中出现了一本薄薄的书，问道，“你识字罢？”

　　看少年点头，她就把书递给他，“你现在只能看第一页。”

　　第一页，题扉是四个字，“引气入体”。引气成功后，进入炼气期，凡人成为修士，寿命至少可有百年。至于书册后面的页数，凡人打不开，要灵力。

　　少年郑重地收起书册，看着苏小花，沉沉的黑眸中有跳动的火焰。看他情况不咋对，苏小花在他的“师父”二字出口之前抬手止住，“你休要占我便宜。”

　　不收徒，收徒好烦，有了徒弟怎么当一个清清白白路人。

　　少年眨眨眼，语气无辜，“神医……”

　　“不要叫我神医。”苏小花温柔一笑，“叫我小花。”

　　“……”

　　“嘭”一声响，屋内的三足鼎就在这时炸了。

　　苏小花叹息一声，语气忧郁神情却懒懒，“又是个不争气的。”

　　她抬步往屋内走，走几步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到了门扉处方回过神。

　　“你唤做什么。”她回首问。

　　少年站于院中央。细风掠过，掀开他刘海，清隽深秀的眉眼无害且美好。

　　“齐隐。双耳隐。”

　　齐隐。

　　这两个字在苏小花识海转一圈，她转回去的面庞上带了些模糊的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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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采用的修仙等级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