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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飞机降落前,郑沨沨打开遮光板,能看到从古至今几千年都不曾改变的严谨齐整的城市。两条纤细的中轴线将城区切割成四块,密集的楼宇星罗棋布,棋盘一般的镶在地表。一场大雪堪堪停降,覆着现代化的建筑,将喧嚣掩埋,沉寂的像一座失落的城池。恍若回到前朝古都,分外精致。

      郑沨沨父亲来接她回家,“走吧。”她上车去,“最近怎么样。”

      “还行。”郑沨沨说。

      “什么时候考试。”

      “还得一阵。”

      “那你李昊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呢?郑沨沨没回答,她知道父亲是故意的,想让她轻松一点,一句也不提她真正回来的原因。可她现在不想说话,没得到她的回答,父亲没有再追问。郑沨沨的父亲和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她的父亲重组了家庭,那时候她还很小,据说是在法庭上被判给了母亲,幸好她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她都上高中了,和姥姥吵架,为了什么她已经忘了,不过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是她第一听见拖油瓶这个词,她妈妈没敢说话,郑沨沨气得发抖,她对母亲的沉默失望透顶,摔门就走了。

      那天早上她和许湫漻喝的是豆浆。

      那时候他们年纪都还太小了,许湫漻听了以后,说了她想说却忍住没敢说的话,“她是不是老糊涂了?”但凡她再大一丁点,都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这种话。不过许湫漻还是略显尴尬的停顿了一下,完了还加一句,“你可别告诉你爸。”郑沨沨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忍俊不禁,甚至现在想到都忍不住笑出来。

      她的父亲是一个顽固又有很强的控制欲的人,这是郑沨沨高中以后才发现的,她的父亲之前一直在外地发展,后来又回来了,也许是生意失败,又或者是赚够了钱。她小时候和这个男人相处得太少了,难得见面,连表达爱都尚且不及,又哪里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直到他回来,郑沨沨才发现他骨子里的强势。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觉得受到了侮辱,不会善罢甘休。

      父亲估计被她突然地笑吓了一跳,问她的声音很小心,“怎么了?”

      郑沨沨和父亲说起来这件事,最后又说,“你就当不知道吧,她不让我和你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来这件事,她本来应该都已经忘了。她的父亲应该是很生气的,但没说话。

      她不想管,甚至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有几分幸灾乐祸,看别人难过愤怒,她就开心,至少自己不开心,也不让别人好过。

      父亲把她送回母亲那边,这么多年来,她也习惯了和母亲生活,现在这种状态下,她需要熟悉的生活。

      她的母亲为她开门,“回来了,累了吧,饭已经做好了,要不然先睡会儿。”

      郑沨沨昨天一晚上没睡,又什么都没吃。她该听她的,如果是以前她会,可现在这不是当务之急。她连鞋都没换就踩进去,不声不响的把行李箱拖到房间,屁股连凳子都没挨到。“我先走了。”

      她的母亲本来在厨房,她没有回头。她迫不及待地想接触和许湫漻有关的东西,那是现在她最需要的水。她先去了许湫漻的家,只有她的家里人在,其实葬礼还没到时间,但是她等不了了。

      她敲门,听到狗狂吠的声音。开门的是许湫漻的父亲,她的父亲看到她很惊讶,“郑沨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本来应该是她的父母说的话,可是他们没有,他们知道这是理所应当,知道自己问出口了她会歇斯底里。可是由许湫漻的父亲说出来,却是这么自然,自然的让许湫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电话。

      “进来吧。”

      “叔叔,把啾啾放出来吧,我们以前见过。”

      其实她和许湫漻家的狗见得很少,尤其是出国以后,她和许湫漻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是啾啾出来却出人意料地平静了,它嗅着她的鞋,她蹲下去。

      “别摸!”许湫漻的父亲阻止道。

      啾啾是一只泰迪,泰迪按理来说算是温和的犬种,啾啾却是个难得一见的坏脾气,狂躁暴烈,见到生人就狂吠不止,郑沨沨知道它这些年的壮举,可是它却出乎意料的舔舔她,扒着她的腿要她抱。那一刻,郑沨沨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她从小就对这些生龙活虎的小东西不感兴趣,原来人们总说狗是最有灵性的动物是真的,以前她总是嗤之以鼻,郑沨沨一直不是很喜欢啾啾,可是现在,她抱着它,却忽然觉得,并不仅仅是这个温热的、跳动的小生命在安慰着她,它好像冥冥之中注视着他们的过往,在她的身上寻求许湫漻的气味。

      郑沨沨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和许湫漻的父母并不熟悉,他们的家长虽然在一个单位,却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两家一直不过是点头之交。因为住的近,她是单身家庭,家里人更少,所以许湫漻向来去她家里更多一些。但许湫漻本人是个对人际交往十分冷淡的人,因此和她的母亲交流也不多。场面有些尴尬,郑沨沨不知道对这一屋子陌生人该怎么反应,甚至有点惊慌失措,最后也只是简单的打了招呼就去了许湫漻的房间,她听到客厅里有人轻声问,“她是谁?”

      “沨沨的好朋友,在美国,我前天才打的电话,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没想到,为什么想不到,连她的父母都能想到的事情。郑沨沨不着边际的扣着字眼,不过他们也确实太久没联系了,她的父母觉得他们感情淡了也不稀奇。郑沨沨看到桌上的一本同学录,还是小学时候的,她忽然开门问,“叔叔,你通知许湫漻的同学了吗?”

      许湫漻的父亲被她吓了一下,“没有,还在找,准备差不多了一起通知。”

      “别找了,”她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知道,许湫漻不会希望一帮不甚熟悉的人或不情愿,或好奇的,甚至像以前她可能会和许湫漻一样,抱着有一丝丝因为她的死因而觉得有些好笑的心情的人来参加自己的葬礼,“她不会想要太多人来的。”

      她一定希望,葬礼上出现的都是真心的爱人。

      许湫漻的父亲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郑沨沨,你吃饭了吗?”

      郑沨沨其实是想说吃了,但是她确实感觉到饿了,“没有。”她说道。

      许湫漻的父亲帮她下了挂面,一大碗,很好吃,也许也是因为她真的饿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们自己的猜测,他们承受得了吗,没准他们已经知道了。

      不,她想,这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她一定也只想她一个人知道。

      郑沨沨一直躺在许湫漻的床上,天都要黑了,客厅里的人一直在说话,不过她不知道在说什么,没有心思听,也没有心思想任何事,只是单纯躺着,都快睡着了,啾啾一直乖乖的窝在她的旁边。她想,之前许湫漻在家时,他们会不会也是这样。

      他们之前更多的会在郑沨沨家,她的母亲很少在白天在家,假期许湫漻就会过来。他们不在一起上学,所以相聚的时间不多,只有假期会天天黏在一起,才有一点闺蜜的样子。她和许湫漻会在床上做许多事,一起看书,看绯闻女孩,吃东西,甚至扒衣服,闹起来很疯。

      然而这张床,她是陌生的,上面只有许湫漻一个人的影子。

      她起来开门出去,客厅静下来,几个中年人都看着她,郑沨沨说,“叔叔,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

      许湫漻的父亲没有拒绝,站起来,给她拿钱,“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我们无所谓。”

      郑沨沨接过来,她回来得太急了,还没有时间换人民币。

      他们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度过他们的童年的,奔跑,聊天,吵闹。她记得小学的时候和一个男同学玩的疯起来,连单元楼的防盗门都差点给拆了,现在门也不是很给力,不推一把关不上,当然,也已经换过好几拨了。这么一想,他们真的在这里很多年了。她走到楼下,院子里有拦车的小柱子,有一年夏天郑沨沨穿着短裤和许湫漻聊天,郑沨沨天生皮肤白,用冰肌玉骨来形容也不为过,许湫漻羡慕嫉妒恨的看着郑沨沨的大腿,“真白的跟纸一样。”

      郑沨沨冷笑,“别痴心妄想了。”

      许湫漻大怒,扑上去和她闹在一起,那是他们最亲密无间的时候。

      楼下是一家网吧,许湫漻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迷上网游,她放假回来的时候常常陪许湫漻来这里,许湫漻玩游戏,她就在在旁边看电影。

      很久之前他们分开上学不久的时候,还是怀念形影不离的样子,许湫漻连被指挥买酱油都要叫上她,她也想着她,那时候也是年纪小,来不及洗漱就跑下楼,结果遇见方邑遇,那时候她不过是暗恋他的女孩子,简直欲哭无泪。许湫漻不仅毫无愧疚之心,反而大笑不止,郑沨沨给气的够呛。

      时间还很早,可这个城市已经华灯初上,入冬之后,不会像夏天一样还有那么多人,大多都裹着衣服匆匆而过,燕归巢。

      他们小的时候常常来这家店吃饭,那时候零花钱少,只能来这里,重要的是物美价廉。他们会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时光,然后回家又霸占家里的电话,讲一个早上,讲一天。

      郑沨沨过去也带乔思行来过这里,那个男孩儿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的初恋,那是一个惊喜,他打电话给她,说他就在这里等她。那时候他们的年纪还很小,这样已经是最让人幸福的感动的行为了。郑沨沨坐在二楼窗边的位置,广告牌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入夜时分霓虹灯的一角,对面家属楼黑洞洞的窗户。

      一个诉说着孤独与寂寞的家。

      她买了很多东西,一个手几乎要提不下了,她本来想在这里吃的,直到一堆东西摆在眼前她才想起来自己肩负的是一家人吃饭的重任。虽然他们可能已经忘记了饥饿。

      她走在他们共同走过无数次的路上,其实他们一起走这条路的时候并不多,可是在她的心里,他们已经无数次的一起经过这里,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走到楼下,可以看到许湫漻家里亮起的灯,黄色的,可能是因为人多,开得很亮。她以前也这样抬头看过,在她独自走过的时候,她从来没和许湫漻说过,她会抬头看的。如果她不在她身边,即使知道她不在家的时候,只要她经过这里,都会抬头看一眼,好像已经养成了习惯,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人多久会养成习惯呢,郑沨沨想不起来了,不过她忽然想起来了,还有人在等她吃饭。

      郑沨沨加快了脚步,轻快的好像她马上就能见到她,就像小时候,即使只是在院子里骑车子,也是那么快乐,只要是他们在一起。郑沨沨清楚地记得他们才学会骑车那会儿,许湫漻在众人面前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还故作镇定地爬起来,原来她那个时候就学会了沉默,学会了不想孩子那样大哭来博得他人的同情,她永远沉默。

      她忘记的东西太多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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