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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上下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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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傍晚时分,墨麒麟终于从军营脱身赶回。
夏季的天很长,青石板上撒得水早已蒸发,暑热丝毫不见消散,唯有清风路过,才能抚平一二人心的焦躁。
墨麒麟换上一身月白色锦服,上面绣着紫竹图案,远远看着竟是栩栩如生。一身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屋里放置的冰块还要凉快三分。
安锦年嘴角微扬,眼眉上挑,摆出一副浪荡子弟调戏良家姑娘的款,似笑非笑的对着墨麒麟吹口哨。
喜乐惨不忍睹的用手捂脸,心里默默淌血,他家冷静自持的王爷怎么见了墨世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活像个流氓色鬼。
安锦年察觉旁边的动静,头也不转的一扇子打在喜乐的脑门上:“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本王丢人,今晚你去茅厕旁睡。”
“王爷奴才没说。”喜乐抱着被打了个包的脑门,抗诉。
安锦年不为所动:“你是没说,可你的行为已明明白白替你表达,再敢废话,就让你到茅厕睡。”
喜乐紧紧的捂住嘴,头摇得像拨浪鼓。
“墨麒麟风见过安康王。”安锦年走近美人榻躬身道。
安锦年一脸不赞同的拦住墨麒麟:“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顿了顿又补到“凌风(墨麒麟字凌风)今晚真好看,天上的仙娥都要为你倾倒。”
“王爷谬赞,墨麒麟愧不敢当。”
安锦年笑笑没接话,比起动口他更喜欢动手,一手拉住紫衣侯的手,两手相交,不同于东方思华常年握笔手心软绵光滑,紫衣侯的手心有着一层厚厚的茧,摩挲着肌肤有点痒有点麻。
一阵微凉的触感自手心传来,墨麒麟震惊过后,连忙抽出自己的手:“王爷,此举不妥。”
手里一空,安锦年有些遗憾,将手自然收回,面上丝毫不见尴尬,意味深长道:“凌风比起当年胆小多了,这般害羞,本王甚是欢喜。”
墨麒麟的随身侍卫墨良目瞪口呆的看着安锦年,他这些年跟着少将军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人,但论厚颜无耻,安康王称第二绝没人敢称第一。
喜乐手不自觉的想捂脸,触到安锦年微眯的眸子,立刻一本正经的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嗯,黑乎乎的很好看。
墨麒麟恍若未闻,站在原地仿佛扎了根。
安锦年恋恋不舍的瞅着墨麒麟冰块般的脸,摸了摸鼻子,在喜乐的搀扶下起身。谁知脚下一歪,不慎一头撞到墨麒麟怀里:“啊呀,对不起对不起,没撞痛你吧。”说着,一脸担忧的上下其手。
墨麒麟:……
众人:……
抓住在身上作乱的手,墨麒麟目光犀利的射向安锦年无辜的脸:“没关系。”
安锦年揩油成功心情极好,向后退一步,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墨麒麟恒古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对安锦年的顽劣有些好笑。好像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只要认定的事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义无反顾的向前冲,不在乎受伤,不在乎结果,墨麒麟扪心自问何德何能入了他的眼、他的心。有时看着每月雷打不动寄来的书信,他很想提笔相问,是什么让安锦年如此坚持一段没有回应的的感情,为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墨麒麟沦为天下笑柄值吗?
值吗,当然值。无法言说的秘密只能湮没在记忆的深海里,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孤独、绝境,或许不值,但你孤身一人在夹缝求生,有一人可让你惦念,可任你欺负,你就会知道这是多么幸运、幸福的事。
我不在乎世人的鄙夷唾骂,是因为我没有在乎的资本,告诉天下我喜欢你,可以让我和我在意的人安稳的活着,更好的活着,真情假意,于我而言不过都是谎言。
原谅我的自私,利用你是不得已,你不需要回应我,只要像现在这样,不接受不拒绝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即可。
我愿倾尽我心与你修成正果,这漫长的岁月,总需要一个人来陪我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墨麒麟在你没有喜欢别人之前,就这样在原地站着吧,若有一天你心有所爱,我定负荆请罪,还你一片净土。
两个各怀心事坐在一处。聊起白天的刺客。
“是你的人?”慕安锦年始料未及的看着墨麒麟“原因呢,妒忌本王的美貌?”
“他是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刺杀你是怨恨你行事嚣张。”
安锦年说的隐晦,慕无夜到底是听懂了:“本王道是什么仇什么怨,你的手下也太古板了,若是全天下男儿都喜欢你,他都杀了不成?我家无悔那孩子护短的厉害,一生气砍了他条胳膊,早知他也是个忠心护主的,怎么我都得拦着无悔。待会我让人备些银两,你帮忙转交给他,也算是我给你们主仆一个交代。”
“……你不生气,他可是想要你的命。”墨麒麟迟疑道。
“他已经得到教训,我又何必落井下石。何况他也没错,我确实坏了你的名声。凌风啊,比起你手下的偏激方式,我其实可以身相许赎罪的。你呢,你更愿意接受那种补偿方法?”
墨麒麟额上青筋直跳,安锦年这种逮到机会就诉衷肠的行为叫他头痛,难道以后他要一直忍受安锦年这种不分场合时机的告白?不是说誉满天下的朝阳太子东方思华很看重安康王,几乎手把手的教导安锦年,为何好好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在其府上住了八年变得如此顽劣豪放,完全不懂矜持礼教为何物?
这话若是东方思华听见,一定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墨麒麟嗤之以鼻。这般可爱可心的性子他花了整整八年心血才调教出来,当年那个板着脸一副无欲无求拒人千里之外随时羽化登仙的冷漠小孩到底哪里好了。
“王爷身份尊贵,这种玩笑话还是少开为妙,与王爷自身无益。”墨麒麟明明是好言劝说,偏偏声音冷硬得像训斥。
“好好,我不说,你别生气,你一生气,我就紧张,一紧张就爱犯傻,呵呵。”安锦年双手发誓状,脸上堆满讨好的笑。
墨麒麟毫无征兆的发难,安锦年目光困惑,皱着眉一动不动,任由剑尖抵着眉心。
“为何不躲?”墨麒麟有些不自在的问道,出手不快,即使没有武功,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安锦年该躲避才是。
只听安锦年纯粹无辜的喃喃低语:“我以为凌风不会伤害我。”
犹如魔咒的话语,在墨麒麟脑海一遍遍回荡,心仿佛被利刃重创,尖锐的刺痛逼得他得喘不过气。
以为,他凭什么以为,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他不信,不信安锦年天真如此,不信他真能全心信任他,似为了证明又仿佛是单纯的赌气,拈起桌上一片碎瓷,这次速度比上次更慢,但力道却加重一分。
安锦年瞳孔骤缩,脑中百转千回,第一次他确实是没有反应过来,面对墨麒麟莫名其妙的发疯,安锦年一咬牙,绷直叫嚣着逃跑的身体,纹丝不动的直视墨麒麟,他倒要看看墨麒麟唱的究竟是哪出。
碎瓷与肌肤擦肩而过,一股热流顺着脖颈缓缓而下。
“凌风,玩得可还开心?”安锦年无视伤口的疼痛,站起身两手撑在桌上,脸凑近墨麒麟在离对方一拳的距离停下,眉目有情,笑意嫣然。
“对不起,我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紫衣侯面若寒霜,语气郑重,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在完成一个庄重的礼仪。
安锦年笑容不变,食指轻抚伤口,一抹鲜血猩红醒目,将其蘸入自己的茶杯中,一仰而尽:“我说过我信你。”
放下酒杯,安锦年站直身子:“明日要早起,我就不留凌风秉烛夜谈,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待墨麒麟回应,安锦年径直转身,即将离开时,被墨麒麟抓住手腕。
安锦年按下冷意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脸:“凌风这是何意,舍不得我?”
“你生气了。”不是疑问,是陈述。
“我不该生气?”慕无夜想抽回手,但对方力气太大,拽着不放,他只能作罢。
“我帮你绑扎伤口。”墨麒麟避而不答。
“母妃送我的婢女很好用。”慕无夜答非所问。
无忧在一旁早被墨麒麟的行为吓得脸色煞白,见安锦年提到她,拿着止血药匆忙上前。
药粉撒在伤口上,安锦年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像受伤的不是他。
“凌风啊,以后讨厌一个人呢就直接告诉他,没必要如此拐弯抹角大费周章。”安锦年笑着用力推开墨麒麟的手。
夜星正准备包扎伤口,安锦年一动,她吓得急忙收手。
“我没有讨厌你。”墨麒麟看着决绝甩手离去的慕无夜,心莫名的慌乱起来,起身将人堵住,认真道。
“是吗,本王问你,刺客究竟是谁的人?”安锦年一改笑脸,对上墨麒麟的眼睛,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是我的人。”紫衣侯面不改色的回到。
安锦年眼中失望一闪而过,随即恢复凌厉:“本王再问你今晚为何失态?。”
“抱歉,我不想说。”
安锦年点点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本王会忘记,也请墨世子一并忘记。”
“你……”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话到嘴边却怎样也问不出口,墨凌风沉默再三道了声“好。”
话音未落,只听喜乐、无忧的惊呼乍起,安锦年昏倒在无忧身上。
墨王府的灯火通明,经过随行御医的全力抢救,安锦年转危为安。墨麒麟自责不已,守着安锦年彻夜不眠。
父王恨安锦年连累他的声誉,又得到情报,安锦年这些年被朝阳太子苦心培养,早已脱胎换骨,恐勾结朝阳意图染指皇位颠覆紫月江山。遂派人试探虚实,顺便给他一点教训。
望着病床上苍白不失艳丽的少年,透过他的五官,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孤独寂寞的孩子。
仔细想来安锦年何错之有,八年前是他不顾安锦年的意愿霸道的靠近他撕开他的保护层让他看到自己的存在,八年后却要安锦年独自承担这份一厢情愿的后果。他有什么资格去试探安锦年,墨家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怪安锦年,如果不是他,安锦年只会是紫月最尊贵最受宠的王爷,而不会沦为天下的笑柄,令先帝死不瞑目的留下那样一份赐婚圣旨只求安锦年余生无憾。
烈日当空,晒化一切污垢,地牢中,墨麒麟一剑将刺客了结。
墨良看着世子沾满鲜血的剑,心中一片懊恼,老王爷这回真是做错了,出师未捷反惹一身骚,若不是世子在安康王面前一力担下,安康王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一个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世上只怕再无墨王府。
一道寒光呼啸而来,墨良当即与来人斗上十个回合。奈何敌人身手了得,很快墨良不敌被踹到了墙角边上肋骨断了两根。
一边亲爹,一边视若亲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墨麒麟正无处发泄心中的苦闷,眼见墨良不敌,飞身而上,两人瞬间打得难解难分。
论武功墨麒麟绝对略胜一筹,只是洛无悔路子太野,不入流的招数层出不穷叫人防不胜防,墨麒麟几次三番差点中招,险些被其刁钻不要脸的打法气乐了。
最后两人纷纷挂彩,洛无悔临走还送了墨麒麟一把辣椒粉以儆效尤。墨麒麟剑风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可怜墨良一个月都蒙着脸没法见人,往后再不吃一颗辣椒。
洛无悔将墨麒麟杀人灭口的事告诉安锦年,安锦年不置一词,气得洛无悔当晚添油加醋的写了一封加急信送去益京太子府,他等着太子殿下跟安锦年秋后算账。
鉴于自己先前主动过头,惹人嫌弃,安锦年决定韬光养晦。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思考了几天,答案是他太懒,与其费神再去找一棵大树,不如先看看,万一铁树开花了呢。
五天,整整五天,那人竟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安锦年暗自咬碎一口银牙,想要撬动一座冰山的心怎么就那么难。
“没出息,喜欢就直接上,在本王这扮什么怨夫。”东方明睿见安锦年夜盯着窗外景色发呆,冷哼,那晚的事他早有耳闻,对安锦年喜欢墨麒麟这事,他感情很复杂。既鄙视安锦年没有羞耻心的黏着墨麒麟,又不希望他真的被墨麒麟拒绝。万一情伤,回头缠着他大哥,岂不更让人烦心。
安锦年回神瞪着东方明睿:“站着说话不腰疼,本王要能上早上了,至于跟你耗在一块么。”
“你脸皮不是比城墙还厚吗,直接发挥你无赖本性,在朝阳混的风生水起,没道理到了你自己的地方反而怂了。”东方明睿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决定猛推安锦年一把,一定要将他绑牢在墨麒麟的船上。
安锦年岂不知东方明睿的心思,可恨洛无悔雪上加霜跟他怄气也躲着不见人,不然他至于被东方明睿喋喋不休的骚扰:“喜欢凌风是本王的事,他不喜欢本王是他的事,感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总之,本王是绝对不会给喜欢的人造成困恼的,只要凌风幸福,别说让本王这样远远的看着,就是要本王从此消失在他面前本王亦无二话。”
“啧,紫月皇室自诩情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话是好话,音却不是好音,说话的人实在太欠揍。
“不过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满世界吆喝自己是好男人这种事,若不是相隔两地相思无解,本王也不会出此下策。”
“你的下策,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东方明睿目视远方,发自肺腑的感慨道,比起很多人安锦年是幸福的,至少他能将心中的爱恋宣之于口,不像他,喜欢一个人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告诉。
安锦年了然,却故作不知,爱慕兄长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兄弟俩都得万劫不复。东方思华对他很好,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东方明睿毁了东方思华。东方思华那如同神祇一般的人,只有世上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有什么好羡慕的,早知今日形同陌路,当初何苦弄得天下皆知,他怨憎,本王痛苦。”安锦年苦笑道,脸上写满情深落寞。
“你后悔了?”东方明睿有些诧异,按着安锦年执拗的性子应该不至于才对。
安锦年高深莫测的来了个此时无声胜有声。心里忙不迭的点头:是的,本王肠子都悔青了。二皇子你可要千万不要去跟东方思华表白,更不要闹得满城风雨,东方思华是要当皇帝的人,称霸天下才是他的正道,兄弟乱**伦是要被逐出宗庙乱棍打死的,而且本王敢用小命担保,东方思华对你一点那方面的意思都没有(二皇子:究竟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喜欢皇兄,你过来本王保证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