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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路不真 ...

  •   “前几日边远小国上贡了瓜果,其中的雪梨早早让冯腾写了单子专留给你。”

      明乾殿挨着北墙的黄花梨木榻上,长乐看着在竹帘旁的温炤,喜欢他如同阳煦的一切。

      “府上的下人还算听话?再遇到恶奴,忍气吞声可不是大鄢第一长公主的风范了。”

      长乐似乎被他的话触及到,目光迷蒙了片刻,笑道:“那是多久的事了,哥哥还拿它取笑我。”

      “再久的事,朕也记得。朕还记得你臭烘烘地扑在朕的怀里,哭着说自己做了噩梦有点怕,涕泗横流呀。”温炤低声道,“大鄢太子的颜面都被你丢完了。”

      “大鄢公主的颜面也被我丢完了。”长乐悄悄说,自鸣得意。

      温炤被长乐的厚脸皮折服,见屏外冯腾探头探脑,换了口气,“这几日在公主府好好休息,那事已责令陆安成还你公道。”他顿了下,接着道,“等事了,让冯腾将宫里的春荣殿修整改为乐成殿后,你在宫里陪陪朕,少了你这宫里时常冷清。”

      “以后的驸马如果像哥哥这样就好了。”笑绽开一半,见温炤摩挲着茶杯不语,忍不住质问,“难道哥哥还让我批着沈温氏这张恶心的皮?替那个烂人守寡不成?”

      “他是个死人。”温炤意识到自己口气过于强硬,放轻声音,“忍了这口气,日后皆随你。”

      “随我?随我养面首?”长乐颤着声音问,“哥哥,赵县丞那事,你不顾父皇母后,不顾天威执意为他安排身后事,甚至还教训拿赵县丞说事的嬷嬷。你说赵眺不该死,那我呢?他不是无君无父,我便是了?”

      对面的目光已冷。

      温炤的眉眼是谦和的,不跋扈也不骄矜,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甚至有些柔,可有的人看不得表面。一样的五官凑到一块儿是谦和,一眨眼便是天子威严,不容人质疑反驳,就像现在。

      长乐含泪看着已然发怒的温炤:“那时的嬷嬷说安王早早来京休养,管不了下面的事,耳目不清被人拿错要罢而已,还说我以后犯了错被人揪住也照样如此。我被她吓住,但凡犯错坏了规矩就日夜害怕被杖毙,可是母后来看我时却说,大鄢是姓温的,不会有人拿我怎样,我记得她那天笑得很开心。哥哥姓温,今日拿了我的错——哥哥会杖毙我吗?”

      “杖毙?嘴碎的奴才才该杖毙!”

      冯腾缩着脑袋,向旁边伺候的内侍打眼色后,马不停蹄地哄摔门而出的主子。

      “殿下没事的。”随着宫人进来的金环,拿着帕子安抚长乐。

      长乐委屈极了:“他总是这样,突然就生气了,我做错了什么?”

      “殿下没错的,殿下最好了。都是嘴碎的老嬷,乱嚼舌根。不过是狗仗人势,逞得忘了自己的贱根,把自己当了祖宗。”金环悄悄在长乐耳边咕哝,“殿下要是气,向太后讨了她,撵了也罢,打死也罢,全凭殿下主事。”

      长乐诧异地看着她的侧脸,靠在她怀里有几分出神:“这宫里既然不欢迎我,还不如早早离去。”

      没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放长乐离了宫,但又不敢直接拦,站在长乐左后的宫侍抓耳挠腮地规劝:“殿下这般气闷,不若到瑶园看看花草,解解气了再出宫,不然回了府这气更伤身了。”说着两眼跟抽筋似的恳求金环。

      “殿下,你要是真被气伤了身子,那才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就算要离宫,殿下也应像来时那样,给那群人一个好看。”金环劝着。

      长乐垂着头,再抬头,眼中的多愁善感已被取代:“瑶园的花草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添了哪些?”

      “前几日就摆了几十种菊,跟那……奴才没文化说不出什么诗句,就是漂亮,殿下见了定会高兴。”见长乐同意,内侍恨不得给金环磕几个头,只能说名不虚传,不愧是金姑姑。

      阑干连同长乐的影子投射在碧水中,倒影沉在水底浮现的仅仅是轮廓,永远无法碰触水面上的一切。

      “殿下,皇后来了。”

      长乐不大情愿,她可不想再与谁吵起来了,见皇后身边的宫女直接来请,也不好一走了之。

      “嫂嫂,要是劝,大可不必了。”在宫里能谈上话的只有眼前比她大上两三岁的嫂子。在长乐的记忆里,顾姐姐最得皇祖母喜爱,只是某天突然就不见了,等再见时却是嫁给哥哥的那天。

      顾皇后摇摇头道:“娴娴,有些话是必然要说的。”

      “哥哥唱}红脸,嫂嫂便是白脸?我长乐活该为一纨绔子弟守寡?”

      顾皇后瞧着她的侧脸,感慨皇上对她的放纵:“我今日与你谈的是你血脉的骄傲。娴娴,认为一国之君需要什么?”

      长乐知道自己这个嫂子自小聪明清秀,又养在皇祖母膝下,常与诗书相伴,举止言谈不俗,那个时候常听到宫女在背后喊她女先生,但她现在无半点心情听她论述孔孟之道。

      顾氏自问自答并未觉得半分尴尬,她坦然地讲:“太子乃至一国之君最重要的就是德,忠孝恭俭义,在皇上身为太子时便具有了所有。”

      “可是……”长乐看向远方,“哥哥也被骂过,父皇连去西郊避暑也没有带他。”

      “圣上虽有德,却比不上先皇。国业腾达,举国安宁皆是因为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品德,在其位必有其德。”

      长乐看着她,问:“母后是哥哥的母亲,是天下女子楷模,所以拥有比哥哥还高的德?”

      “母后的确有很高的德,那份母仪天下的风采……”顾氏带了点怀念,“你应该记不得了。”

      “如果我们的德很高的话,为什么还有规矩呢?”长乐有些丧气,如果这样算高德的话,那么这与幼年时的那些宫女又有何两样?想至此,不禁打个冷颤,她无法辨明母后到底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

      “娴娴,你为什么要怕宫规呢?”顾皇后按着她的手,眼中的坚定长乐以往从未见到, “朱子有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们非寻常百姓,非山野村夫,我们拥有天赐而尊贵的身份,我们的一言一行背负着大鄢的荣耀,所以先祖崇礼,用礼使我们反省和约束自己,宫规森严便是此理。娴娴,不要责怪你的母亲,这是你血统中的骄傲。”

      “我应该怎么做?”长乐问。

      “我们一生面临的荆棘,皆因我们高贵的血统。我们不得不接受上苍给予的痛苦,这是我们的机缘。记住,我们所有的坎坷和痛苦的煎熬,是值得的。”

      长乐怔怔地看着她。

      这个平常的上午,顾姐姐不再是印象中独自开在空谷的幽兰,她温柔而狂热的语言,宛若琥珀,禁锢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未知的以后。

      阳光漫过朱墙绿影,长乐站在檐下向高墙深宫望去,云下尽是飞檐角龙的斑驳肃森。

      风夹杂着人语,好似从天空飘来。

      “到底,我还是像姑妈……”

      长乐转过身,头也不回。

      大鄢都城最近最热闹的事,莫过于长公主杀夫一事。稀奇古怪的秘闻层出不穷,其中流传最深的莫过于偷情杀夫,而能与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扯上情夫关系的朝廷内外也就一位——祁国公张骓。

      京都府尹陆安成很头疼。

      沈驸马于婚月死亡,而恰巧祁国公张骓自宅距公主府约二里,长公主大婚期间也恰巧回京述职,更恰巧的是长公主与驸马有芥蒂,与祁国公张骓曾年少生情。

      “大人,沈族那边安抚不下,说要讨个公道。”李通判道。

      “公道?沈老要沉塘了长公主?”陆安成皱眉,喃喃道,“他有那胆子?”

      “他没有,万一胆子……”李通判指向天上。

      陆安成走下低榻,焦急地转了圈,问:“你觉得呢?这事怎么结?”

      “长公主必是无辜的。”李通判的视线扫了一圈,“现在麻烦的是如何还长公主公道。”

      陆安成点点头:“长公主今日进了宫,想必下午定能出告示了,还是等马沅与赵秦回来。”

      希望他们二人能带回来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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