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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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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闻剑冒雪行到市集,眉发皆白,凝在面上,未曾稍化,倒似她一个大活人的体温,竟比雪更冷。
她往里进,却有许多人口里呼号有声,往外发足狂奔。一群人前后奔来,声势颇大,叶闻剑怕挤坏了轮椅,往边避开,却忽听那些人半疯半癫,喊的却是:“妖怪吃人!有妖怪!”
叶闻剑眉心一跳,忙拦下一人。那人六尺汉子,身壮力足,跑在最前,一人冲奔之力何等之大,衣襟教叶闻剑一扯,却如勾在铁柱上一般,登时往后跌倒。叶闻剑手掌在他背上一按,将人稳住,可这人眼看被甚么东西骇破了胆,不仅不停,刚稳住就不管不顾,手足狂舞,又往前挣,口中惨声如死:“妖怪……蛇妖……”
叶闻剑微一出神,心道:“莫不是她?”
她手下松懈,那人挣得脱身,半滚半跑,好似后边当真有妖怪追来一般。叶闻剑站在街边廊檐上瞧去,一并跑远的七八个人,也都从同样方向而来,佩剑腰刀,都是江湖中人。她心里已有忖度,便往客栈而去。
还未进门,先闻人声。
那是一个女孩儿声气,娇娇软软,“待我好友来了,我便告诉她,你们都欺负我,请她教训你们。”她摸约想放下些狠话,只是音调莺啭玉鸣,清脆柔婉,说出来倒像是撒娇一般。
这小姑娘也只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着实美貌,皓齿丹唇,雪肤花貌,眉凝春水,目含秋光,面上一分病色倦容,便更较西子含愁,盛姑射神光。
她一颦一笑,瞧上去可怜可爱,一派天真,只是大堂内围着她的一干人等,却无一人胆敢将她轻看。
或许方才还有人小瞧这怯怯弱弱、不良于行的小姑娘,可那些人逃的逃,死的死,便只剩眼下不肯逃、也不曾死的几个人。
这群人皆着白色衣衫,伙同一起,散成一圈,将客栈内围住,却不敢靠近女孩儿,只因这女娃娃身边,却是盘着两条比人还长的两条蛇,一青一白,角首蝠翼,绞缠在桌椅之上,口中嘶嘶有声。
白衫人家中主人本是玩蛇的行家,御毒的好手,他自然也是惯于驱赶役使毒蛇长虺,只是他素日所见,亦不过等闲小蛇,何曾见过这般神怪恐怖的异种。
他们虽不去看倒卧在一旁血肉模糊的同伴,却不能不看这双怪蛇,亦不能不看这紫裙的姑娘。他们先前莽撞轻浮,眼下则便俯首帖耳,认作亏输,却又未免弱了声威,只怕回去仍要受罚,纷纷道:“阁下手段高明,白驼山庄这里认下,来日山高水长,阁下也自小心。”他们口里发狠,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搬出山庄来自明身份,登时显出其中气弱来。
话音刚落,便觉耳尖一寒一热,触手摸去,一抹鲜红挂在掌心,已然缺了一块软肉,再抬头看去,身畔同伴皆耳上带伤,耳朵上别着一片娇嫩绿叶。
坐在大堂中的紫衣小姑娘,苍白面容上忽地笼上一层柔柔的笑意,她缩在狐裘内,更显羸弱可欺,却笑道:“小叶子,你以叶子伤人,岂不闻‘本是同根生,相摘何太急’?”
推门进来的黄衣女童,手里擎着一枝春色,细叶粉花,东风凝露,暗香习习,也不知这数九寒天中,她从哪里携来这枝桃花。叶闻剑望着着紫衣姑娘,在大雪地里冻出的冷锐便柔了一柔,温声答道:“事急从权,我亦不愿背后伤人。”她旁若无人走来,直到紫衣姑娘身边,将桃枝递给她,安慰道:“霏霏别怕,我回来了。”
待白梦霏高高兴兴地把暮春寒接住,一片片数着花瓣,她这才转首对几个白衣人道:“我这位好友得罪了你们么?”
白衣人对望几眼,虽教这姑娘摘叶伤人的手段吓了一跳,然而武艺高低尚在理解之内,比人还高的怪蛇才当真可怕,何况这背着两柄剑的黄衣姑娘,瞧起来脾气秉性,倒比紫衣姑娘好上许多,竟不怕了,冷哼一声道:“我们没惹她,是她来招惹我们。”他指着躺在地上的七八具尸首,“我们几个自谈我们的事,她便放蛇来咬我们。”
白梦霏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指尖一下一下戳着花瓣儿,忽然细声细气道:“那小姑娘却好颜色,不如捉回去给少庄主瞧瞧罢。”一时又转了声调,“好虽好,却是个残废。”声调再转,“那也不怕什么,少庄主一瞧她那张小脸儿,只怕也瞧不见她那双废腿了。”
她一字一字说完,几个白衫人脸色便随着她一字一变,鬼似的青白可怖。
叶闻剑神情不动不摇,无喜无怒,轻轻道:“我明白了,霏霏未曾得罪几位,几位却大大得罪了我。”白梦霏知她生气,手指勾动几下,唤了双生王蛇在她身边磨蹭,大有撒娇讨饶之意。
叶闻剑自然不是同她生气,她受白梦霏之托去往塞外为她寻找蛊食,一来一去虽未耽搁,也有五六天开外,北方鱼龙混杂,实在不知这几日好友受了多少冤屈欺压,这才将护身灵蛇放出伤人。
她懒得再瞧这几人强言狡辩,从背后摘下重剑。
“我自学剑来,便有闻‘举重若轻、举轻若重’八字,我轻剑使的勉强,重剑尚有一丝火候,以此对敌,也不算轻侮几位,请罢!”
她身量不过四尺,重剑比人还高,立在地上,剑柄在她手里,她一手拿着剑,却轻飘飘好似拿着一张纸般不费力气,一手背后,只单手迎敌。白衫人等已然漏了怯,血勇更无,即便如此,也不敢攻上。
白梦霏揉着花朵枝叶,慢慢道:“小叶子,别杀人好不好?”她驭使王蛇将地上尸首吞吃,脸色才好上些许,“屋子里腥味这么大,我闻不惯。”
叶闻剑“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