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沧海》掌上珠

46、璟宁进宫

　　“可是我的傻儿子，纵然是父子情深，也抵不过耳边风的厉害啊。昨儿他连十五这样的大日子都没进昭阳殿，母后亲自到未央宫去请，你父皇连门都没让进。本以为他政务繁忙，却从里面传出贵妃的娇笑连连。”
　　易沧海垂眸不语。
　　封皇后接着说：“母后的恩宠是小，你父皇分明是眼里没了你这个太子，竟丝毫不顾忌你的颜面。”
　　秦观低声劝道：“母后不必烦心，贵妃娘娘是新宠，父皇难免多顾念几分，过些时日也许就抛到脑后了。”
　　皇后苦笑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贵妃自打来到南阳就是专房之宠，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就是南昭仪盛宠时也未如此，看来你父皇是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了！更何况这位贵妃娘娘颇有心计，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她居然对你父皇说她梦见北斗入怀，这不摆明了要夺嫡吗？”
　　易沧海脸色深寒，沉稳道：“母后不必忧心，废黜太子并非易事，朝中大臣也未必同意。”
　　“母后知道这些年你勤于公务，宽厚仁义，惜才爱士，在朝中颇有威望。当年汉高祖刘邦宠信戚夫人，就是有朝臣支持，高祖刘邦见太子羽翼丰满才断了这个念头。”封皇后眸中陡然闪过阴狠之色，切齿道，“世人皆道吕后狠辣，把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却不知如若奸妃母子得逞，倒霉的就是吕后母子了！”
　　自到南阳以来，秦观多有耳闻封皇后端庄贤淑，内持恭俭，外抑宗族，颇有贤后之风。如此疾言厉色，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秦观暗自沉吟，南阳自开国以来还未有过废黜太子的事情。太子已然成年根基已稳，东宫又有太子卫队，皇帝此时行废立之事，绝非易事。
　　思忖片刻，秦观踌躇道：“母后，其实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封皇后叹了一口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傻丫头，等刀架到咱们脖子上就晚了。你若能早日生下嫡子，那可就不同了。长子长孙，陛下多少会顾念些。”
　　秦观尴尬不已，垂眸道：“都怪媳妇无用。”
　　封皇后看了易沧海一眼：“海儿，今后行事可要处处小心了。还有……有备无患，你要早做准备。”
　　易沧海默默点头。
　　三人说着话，不觉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隐隐传来雨打芭蕉的声音。一阵秋风袭来，秦观顿感衣衫单薄。
　　易沧海起身告辞：“母后，儿臣还有公务处理，就此拜别。”
　　“你去忙吧，别误了正事。让墨儿陪母后多坐坐。”
　　秦观赶忙起身一礼：“母后凤体疲累，墨儿不敢叨扰太久，就此告退。”
　　皇后责怪地看了秦观一眼，扯住她的衣袖：“你总是来去匆匆，难得陪母后说说话，今儿可不放你走了。母后早就叫昭阳殿的小厨房准备了晚膳，都是咱西祁厨子的拿手菜，待会儿你尝尝。”
　　秦观刚要张嘴，见易沧海朝她使了个颜色，示意她不要违背皇后的心意。秦观只好诺诺称是。
　　封皇后露出欣慰的笑容，慈爱道：“这才是好孩子，母后见到你们就开心，哪还知道什么疲累？”
　　易沧海躬身退下。
　　婆媳闲聊了几句，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娘娘，璟宁长公主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现在殿外等候。”
　　封皇后略略一惊：“璟宁可是稀客啊，她怎么来了？”
　　秦观暗暗思忖，璟宁长公主乃是东平侯之妻，丁莲雾的母亲，听闻南阳皇帝和璟宁长公主一母所出，甚是亲厚。在南阳只有亲王嫡女才是郡主，皇帝爱屋及乌，丁莲雾一出生，就一道恩旨加封郡主，可见皇帝待她们母女与旁人不同。
　　封皇后端正容色，笑道：“长公主来了还通报什么，快快有请。”
　　只听殿外一声“皇后娘娘有请”，不多时进来一位贵妇。秦观抬眼望去，那妇人丰纤合度，光彩照人，脸上的笑容浅淡从容。怪不得丁莲雾生得娇媚，原来其母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秦观本是第一次见长公主，却因着丁莲雾的事儿，多少心中有些戒备。
　　璟宁敛袖一礼，笑道：“璟宁给皇嫂请安，愿皇嫂万事顺遂，福泽万年。”
　　皇后笑容和煦：“妹妹多礼了。弄玉，还不快扶长公主坐下。前些日子听说妹妹身子不舒服，如今可大好了？”
　　“托皇嫂的福，大好了。”璟宁眸光转向秦观，笑问，“这位是……”
　　“妹妹一直体弱多病，难得走出府门，太子大婚都没能到场，这是你侄媳妇啊。”皇后道，“墨儿，还不见过你家姑母。”
　　秦观起身恭敬一礼：“姑母万福。”
　　璟宁忙不迭地伸手去扶，惶恐道：“不必，不必。我怎受得起太子妃娘娘一拜呢？”
　　封皇后笑道：“她是你侄媳妇，怎么就受不起了？今儿又没有外人，按家礼她理应拜你！”
　　璟宁朝秦观含笑点头：“生受你了。”
　　秦观微微欠身：“姑母客气。”
　　这时大总管崇喜进得殿来，深深一礼：“皇后娘娘，听说长公主进宫了，陛下在未央宫备下晚宴，请长公主过去。”
　　皇后为难道：“长公主难得进宫，本宫也想设宴款待呢，好好叙叙姑嫂之情。”
　　崇喜微微一笑：“这个陛下自然是想到了，陛下邀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同去赴宴。娘娘，请。”
　　封皇后微露喜色：“好，劳烦公公回禀陛下，本宫马上就到。”
　　秦观心口一颤，未央宫设宴，怎么今儿还脱不了身了？
　　璟宁含笑执了她的手，亲昵道：“太子妃，咱们走吧，别叫我皇兄等急了。”
　　秦观勉强一笑：“好，好。”
　　晚宴甚是丰盛，秦观却如同嚼蜡，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怎么了，太子妃胃口不好？”璟宁关切问道。
　　“没有，没有。多谢姑母关怀，只是午后多吃了些点心，还不饿。”
　　璟宁温婉道：“那就好。”
　　隐约殿外有环佩叮咚之声。秦观转头看去，见公主易江初气呼呼地闯进来。
　　易江初一脸不悦：“父皇偏心，吃好东西也不叫上我！”
　　皇帝眉眼皆笑，宠溺道：“你这丫头，你这不闻着味就来了嘛。快，坐到父皇身边来。”易江初嘟着嘴，嗔道：“父皇偏心！”
　　皇帝夹起一块鹿肉，笑道：“丫头，这是你最爱吃的。”
　　虽说早就知道皇帝疼爱公主，可这一副慈父模样还是惊到了秦观。平日里皇帝倒也不算严厉，可身份在那里，自然是不怒自威。今日在易江初面前，高高在上的南阳皇帝也只是一位宠溺女儿的父亲。
　　秦观募地想起阿爹来，在家时自己也是被千娇万宠，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如今远嫁异国，却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秦观心里一阵酸楚。
　　易江初吃了鹿肉，撒娇道：“这还差不多。”小公主甜甜一笑，秦观这才发现她嘴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笑起来更显娇俏可人。
　　璟宁讨好道：“咱家小公主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易江初这才发现璟宁的存在，惊呼：“是姑母啊，您怎么来了？前些日子听说姑母病重，我还以为您快死了呢？”
　　璟宁骤然变了脸色。
　　“初儿！”封皇后忙出言制止。
　　易江初方知失言，忙用手捂住了嘴。
　　秦观暗笑，果然是有人疼的孩子长不大。小公主今年十七岁了，和自己同庚，算来也不小了，还是这样口无遮拦。
　　易江初也觉得不好意思了，用手摸着自己的脸：“姑母，我不是有意的。”
　　璟宁大度一笑：“童言无忌嘛。”
　　侍女端上一盘香椿芽放在秦观面前。按说这个季节香椿芽也算个稀罕物了，可秦观自小最讨厌这个气味。刚一上桌她就觉得气味格外冲，一阵恶心，忙用软绢捂住了嘴。
　　璟宁惊诧道：“太子妃只是怎么了，莫非……莫非是有喜了？”
　　“不，不，不可能。”秦观连忙摇头，“没有，只是今日胃口不好。”
　　“怎么不可能呢，和你一同成婚的贵妃娘娘不就有了嘛，这是大喜事啊。”
　　皇帝亦是一脸喜色，扬声道：“传太医！”
　　秦观慌忙站起身，刚要制止，太监早已领命而去，秦观无奈讪讪坐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从小就不喜香椿的气味，怎么会偏偏放到了自己面前，这不会是巧合吧？平日里深居简出的长公主突然现身，她怎会突然如此关心自己？
　　秦观来不及细想，一位老太医已然奉旨进殿。秦观只好任由太医诊脉。老太医诊脉后良久不语，神色凝重。
　　封皇后亦是神情惴惴，低声问道：“刘太医，太子妃到底是不是喜脉？”
　　刘太医缓缓起身，脸色深寒：“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子妃娘娘并无身孕。”
　　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璟宁小心问道：“刘太医可以看仔细了，方才太子妃明明就是害喜的症状啊。”
　　“长公主，老臣虽已老朽无用，但从医三十年来于妇科上还从未失手。”刘太医说着话斜睨了秦观一眼，欲言又止，“还有，太子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