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锈》山城夏秋

5、第 5 章

　　老欧把红茶和蛋糕送到客人面前，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文质彬彬的，只是眼睛里没什么光彩，像是没有骨架的皮影。

　　不过他长得不坏，家教也很好，一直对相亲对象非常绅士。

　　他们对对方还算满意，找的话题也都能聊上几句。

　　不过，老欧的目光投向了在不远处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温睦和甘兰，不由地摇了摇头，端着餐盘回到餐厅。

　　如果这两个年轻人相亲成功的话，金烛影就算是加入温睦的阵营了。

　　不过老欧也有些好奇，想要试探一下这位外小姐的思考到底能思考到哪一步。

　　“您的美甲真漂亮。”日下万里说着握住了金烛影的手指仔细端详起她的美甲。

　　甘兰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心里暗暗得意，心想自己儿子对付女孩子还是有点儿办法的，这个没见识的穷都土妞儿没多久就要死心塌地了。

　　一想到今早即将见面的时候温睦才说出这个女孩子是在穷都长大的这件事，甘兰就暗自为自己的儿子叫屈，自己儿子要学历有学历，要模样有模样，找个真正的千金小姐才般配，这个穷都里的姑娘怎么打扮都有一股垃圾桶的味道在身边围绕。

　　不过想起来她娘家承诺的股份，又想想这几天收到的日本来的催债的信件，甘兰咽下不甘心，心里给自己的儿子道歉，心说这不仅是为了你的前途也是为了我们一家三口以后的生活。

　　金烛影没有拒绝日下万里碰她的手，笑着说：“已经长长很多了，我和温雅表姐约好了下次一起做。”

　　日下万里又随意地恭维了一下温雅，“恩，温雅太太长得很美，您一家的颜值都很高。您以后一定会生一个像您一样漂亮的孩子。”

　　金烛影谦虚几句：“如果是女孩子就像我一些，但如果是男孩子还是像他的爸爸比较好，如果像我就太娘了。”

　　甘兰心里暗暗吐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要忽然和女孩子说生孩子的事情，果然还是和他那个直男老爸一样直男。

　　温睦也皱起了眉，心想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害臊，刚见面就开始讨论生孩子的事，男人想要孩子传承自己的血脉，女人想要孩子套牢男人，殊不知孩子是爱的结晶不是爱的催化剂，并不会让没有爱情的两个人产生爱意。

　　不过这两个人开始讨论这件事，也是说明他俩虽然对对方没有心动，但是确实很有兴趣，也有结盟在一起和生活战斗的意思。

　　那么今天者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没有白过这一天。

　　“咳，”温睦清了清嗓子打算开口告辞：“我公司还有点儿事情要去处理，就不陪你们了。”

　　金烛影也不挽留，甘兰也觉得应该给两个年轻人——不管是不是般配，不管是不是两情相悦，反正名义上他俩在为结婚而相亲——留下空间，也起身借口想要蹭温睦的车回家离开了。

　　他们走了以后，日下万里觉得自己不用继续伪装了，和金烛影又尬聊了几句，随意找了个借口也告辞了。

　　老欧过来把客人的盘子回收回厨房，金烛影特别给面子把蛋糕吃完了，红茶也见底了，客人盘子里的蛋糕却一口也没有动。

　　“欧管家，我能再吃一块蛋糕吗？”金烛影神经很大条地问。

　　老欧彬彬有礼地回答：“外小姐介意把自己的体重告诉我吗？”

　　金烛影皱着鼻子拒绝：“随意就问女孩子的体重是不是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老欧听了以后还是很有分寸地循循善诱：“这个说法有很悠久的传统了，因为自古以来女孩子们就很爱吃，爱吃就会发胖，有些有风度的绅士为了不让女士尴尬才自觉有了不问女孩体重的礼貌。所以话说回来，您不肯告诉我您的体重，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您对自己的体重不满意，讲到这里您还想要再吃一块蛋糕吗？”

　　金烛影欲哭无泪地摇了摇头。

　　老欧又倒了一杯红茶，对她说：“能够向自己的食欲说不，您可真是了不起。就以这块蛋糕来表达我的敬意吧。”

　　说完他到旁边的点心架子上又切了一块蛋糕送到金烛影面前。

　　啥？

　　金烛影有些觉得这位管家其实是个思维深邃标新立异的人，难不成其实他是隐退在温家办成管家的大智者？

　　不管了，先吃蛋糕吧。

　　“冒昧的问一下，外小姐，您怎么看今天来拜访的这位先生？”老欧忽然折回来问。

　　金烛影嘴巴里面有蛋糕，却来不及咽下去就叹了口气：“欧管家，我正在烦恼这件事，这位先生明显精神很脆弱，而且看起来他的母亲对他的期望又很高，柔弱的儿子和强势的母亲，这种组合必定会出现妈宝男。我该如何拒绝他并且还不伤害这位先生和他的母亲呢？”

　　老欧听了她说的这一场串词，心里差不多有底了，虽然她拒绝的理由有些肤浅，但是至少她没有落入温睦的圈套，是个可塑之才，以后要好好教导一下。

　　老欧思索了一下，道：“您与这位先生也没有确认下关系来，而且看得出他对您没什么兴致，想要拒绝也简单，只要告诉他您其实已经有了男友了不就可以了？既然说到这里，我就来给你剧透一下，二少也有意给您介绍男朋友。”

　　“是什么样的人啊？”金烛影饶有兴致地吃着蛋糕问道。

　　老欧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具体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有趣的人。”

　　金烛影对于家里人介绍的男朋友都没什么信心，不如吃块蛋糕来的实在。

　　“还有一件事，”老欧隔着手帕拿出一个纸条放在金烛影的餐巾上：“沈伶露小姐的案子明天开庭，二少爷给您留了地址，希望您去法庭旁听。”

　　金烛影看了看那个地址，问：“沈伶露小姐开庭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我去旁听？”

　　老欧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二少爷肯定有自己的计划，也不知道他这一步棋是否对您有害处，到底去不去请您自己判断吧。”

　　金烛影觉得此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又有些好奇那位气质高贵的沈伶露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有点儿想去。

　　不过听老欧的言外之意好像不太支持自己去，也确实不能确定温尔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自己万一就成了温尔的棋子，为他人作嫁衣裳岂不是委屈？

　　大概是温尔也能预想到金烛影会犹豫，晚上就打电话到大宅来，老欧接电话以后应了几句，就金烛影来接电话。

　　“我是你二哥。”温尔第一句话这么说的：“看到我留给你的字条了吗？”

　　金烛影如实回答了。

　　“其实旁听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想要介绍你和一位先生见面，如果你们两个觉得好已结婚为目的地交往也不错。”温尔那边除了温尔的声音还有游戏的背景音和按键音。

　　“你们怎么都开始给我介绍对象啊？”金烛影一开始就知道留下遗产的老人家喜欢有家庭责任感的人，可是一开始他们可没有对自己的婚恋问题表现出这么强烈的热情啊，肯定是有了什么事情产生了新的驱动力。

　　温尔那边PSP叮叮咚咚地响，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含含糊糊地回答：“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没有男朋友的话家庭聚会容易被虐。”

　　你们有这么善良，这么为我着想吗？

　　不过他表达出了要给自己介绍男友的意思，金烛影反而有了去验验货的想法，不是说从相亲的对象质量就可以看出在介绍人眼里自己是什么货色吗，金烛影还真有点儿好奇温尔怎么评价自己的。

　　这个时候老欧不知道有从哪儿冒出来了，说道：“如果您决定了我现在给您准备黑色的衣服。”

　　“我又不需要出庭。”金烛影表示拒绝。

　　“不，”老欧摆了摆手：“我为您准备黑色的衣服并不是为了庄重肃穆，是因为二少爷大概要带你的相亲对象和你见面，而从视觉角度来说黑色最能显瘦，所以我要为您准备黑色的衣服。”

　　是啊，老爷子为什么要留着这么个毒舌的管家在家里？

　　事实证明，老欧毒舌是毒舌，但是心地还是善良的，并没有真的让金烛影穿着一身葬礼黑出门。

　　老欧开车送金烛影到法院门口的时候，温尔作为介绍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金烛影看见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就问：“相亲的人呢？”

　　温尔遗憾地告诉她：“听说相亲对象是你吓跑了。”

　　老欧在车里都忍不住要偷笑，不过只有温尔一个人在等也印证了他的猜想，温尔大约是打算介绍今天沈伶露律师团中的某个律师给金烛影，今天叫她来主要是想让金烛影看这位律师露一手。

　　金烛影当然不信，摆了摆手：“那我就回去了。”

　　说着要往车里走。

　　温尔赶紧拉住她：“逗你玩儿呢。”然后挥手叫老欧先开车回去：“完事儿以后叫那个人开车送她回去就行了。”

　　老欧得令，发动起车来一溜烟走了。

　　他俩在门口等了半个来小时，开庭的时间到了才进了法院，在旁听席找了个地方坐下。

　　过了一会儿，有熟人来了。

　　甘兰满脸喜色，挽着日下义理的胳膊走进来在旁听席找座位，日下律师说坐第一排，甘兰说不行，儿子第一次开庭看见自己老爸老妈在下面坐着容易紧张；日下律师说那就坐角落里吧，甘兰脸一沉说那怎么行，我要用手机记录下我儿子第一次开庭的场景。

　　日下律师叫她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法院开庭的时候不得随意留下影像记录的。

　　甘兰只好悻悻地收起手机，这时候才忽然看见金烛影坐在旁听席中间一点的位置，立刻跨过重重椅子游到金烛影和温尔旁边，说着：“诶呦，这不是外小姐吗，你也来看我家万里第一次开庭啊？”

　　金烛影立刻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温尔，温尔赶紧暗暗摇头表示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金烛影只能笑着歪了一下头，不置可否。

　　“诶呦，”甘兰高兴地握住金烛影的手，问：“我们万里过一会儿就坐在最中间那个位置，诶呦，不是我夸耀自己的儿子，我们万里可真是……”

　　日下律师听不下去叫甘兰快坐下，隔着甘兰问金烛影：“外小姐好久不见了，在锦都的生活还习惯吗？”

　　金烛影只能礼貌性地点头说都可以都可以。

　　日下律师看见她身边的温尔，想着难道这小子也在拉拢这个女生？

　　这么想着他往入口看了看，正好看见自己家小儿子走了进来，身上穿着运动服和运动鞋，明显是打算应付应付然后赶着出去玩。

　　日下律师摇了摇头，这小子指望不上了，只能看日下万里能不能争气了。这么想着他就不拦着甘兰继续给自己大儿子戴高帽了。

　　日下诸星把自己的包放在脚底下，坐在老爸旁边，和老爸勾肩搭背地说：“老爸，我和朋友约好了要去滑冰，过会儿就走，你替我把给老哥的祝福送给他就行了。”

　　日下律师无奈，但是拦不住说：“注意点儿你的心脏，你哥哥的女朋友在那边，你过去打个招呼吧。”

　　日下诸星稍微坐正了一点儿，探头看问：“哪一个？”

　　甘兰很警觉地转过头来正好看见日下诸星探头探脑地往金烛影那边看，欲盖弥彰地往金烛影身边靠近，意图挡住日下诸星的视线。

　　这个举动反而让日下诸星确定了金烛影就是“女朋友”酱。

　　甘兰这个举动叫他觉得好笑，又想要让甘兰不痛快一下，问日下律师：“什么时候在一起啊？我昨天还看见我哥和女同学在图书馆呢，问他他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甘兰和金烛影都听见了，甘兰企图让金烛影忘记这句话，更大声地转移话题说：“烛影啊，你明天有没有事啊？我有个party人家都是要带女儿的，我没有女儿也好想去，你能不能陪我去啊？”

　　日下律师也觉得甘兰这样有种上赶着的感觉，没有必要，就和小儿子说：“昨天刚见面的，我觉得是在交往，不过也许没有……”

　　“这样啊。”日下诸星笑笑，掏出手机来回了几条微信，说：“我和小伙伴们说了看完老哥开庭再去。”

　　日下律师警觉起来，问：“你想干什么？”

　　日下诸星还是笑着，不说话。这个时候控辩双方律师从两边入席了。

　　甘兰兴高采烈地拉着金烛影说着：“看看看，万里来了！”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转过头去看她，甘兰才有所收敛。

　　毕竟坐在被告席最中间的位置，两边是日下万里和那天说的那位律师，其实也是温尔准备介绍给金烛影的相亲对象。

　　不过温尔也观察了这么久了，意识到那位先生在这兄弟俩面前竞争力不强，就算是介绍给金烛影也只能当个炮灰。所以他朝毕净摇了摇头，毕净就明白了。

　　审判长敲了一下法槌，宣布：“现在开庭。”

　　双方开始你来我往出示证据，一直围绕着关于沈伶露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过失杀人争论着。

　　其中，毕净提出了有目击证人这一点让控方有些意外，几位公诉人互相用眼神交流下一步的致辞。

　　审判长宣布：“传目击证人到庭。”

　　木门打开，一位穿着毛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走到了证人的位置上。

　　“案发那天，我去为沈小姐送了一个果盘，”年轻人回忆道：“我在门外就听到了那个人……”

　　审判长打断并且追问：“哪个人？”

　　年轻人马上回答：“就是死了的那个人，死者。我在门外听见死者在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沈小姐在哭，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就推开门，看见那个人……死者，正在撕扯沈小姐的衣服，沈小姐一边向我求助一边很用力地推开了死者，死者的后脑勺就撞在了茶几上。”

　　记录官飞速地打字记录着证人的证词。

　　这些证词把优势牵引到了辩护律师这一边，审判长问：“控方对证人的证词有什么疑问？”

　　控方一位女性检察官站起来：“公诉人对证人证言的真实性提出异议。”并且他们出示了一段录音。

　　“那杀千刀的瘪犊子，肯定是看见露露一个人就像耍流氓，就算不撞死老子也要找人弄死他！”

　　“你先冷静点儿，多收集些证据，其实那个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实在不行花点儿钱找个人教他怎么在法庭上说话，做个伪证就成了。”

　　正是当初温睦和温良通话的时候给他的建议。

　　毕净露出了几分吃惊的神色，不过毕竟也是老奸巨猾的资深律师了，马上冷静下来，想要质疑公诉人提供的录音的真实性，然而法庭却采纳了公诉人的证据。

　　金烛影感觉到旁边的甘兰的表情和动作都僵住了，她大概认定儿子第一次辩护肯定会成功，忽然出现的变故让她下巴掉到了膝盖上。

　　审判长扬起法槌要宣布休庭的时候，沈伶露忽然摇晃了一下，站不稳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直冒冷汗。

　　前排一个人立马跳起来越过护栏不顾旁边的法警的阻拦，抱起地上的沈伶露大喊：“露露，露露，你怎么了？”

　　审判长立刻宣布休庭，温良被法警拨开，还是不死心地一直在和法警说：“你们要带她去哪里？快送她去医院！”

　　金烛影看着这一系列变故，不由地觉得好笑，这是在拍什么言情偶像剧吗？霸道三少爱上我？

　　她只是觉得好笑，旁边有个人真的笑出了声。

　　这个时候金烛影才发现日下诸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日下律师在更旁边的地方安慰自己的太太。

　　“恕我直言你这位三哥该给智商充值了。”日下诸星对金烛影说。

　　虽然我也真么觉得可是你这么说出来有些不礼貌吧？

　　温尔看了看日下诸星，日下诸星朝他表意不明地笑了笑，又转头继续和金烛影说话：“你接下来去哪儿？你也不想和我哥去约会吧，我们去滑冰怎么样？”

　　这位先生是要挖自己哥哥的墙角啊。

　　这个时候甘兰过来问：“烛影啊，万里刚才发短信让我帮他问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吃午饭啊？”

　　金烛影的内心很拒绝，可是有碍于日下律师的情面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嗯嗯啊啊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怎么说。日下诸星隔在他们俩中间，看金烛影的表情明白了八九分，就转过身来面对甘兰说：“恐怕不行哦，我们俩刚才约好了去滑冰。”

　　甘兰立刻板起了脸，问：“你什么意思啊？她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和你去滑冰是怎么回事？”

　　日下诸星一点也不示弱：“我也没什么意思，她和我哥昨天才见面怎么就是我哥的女朋友了？再说了就算她现在是女朋友只要不结婚我这么做就没什么不道德的。”

　　你们在这里吵架不好吧？

　　温尔也看不下去了，赶紧过来调和：“我来说句公道话”——通常要说不公道的话的时候才会用这句话开场——“诸星刚才也不知道五号选手昨天和万里律师相亲的事，而且刚才五号选手也确实和诸星约好了。”

　　甘兰虽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但直接怼温尔她还是要犹豫一下的，只能嘟嘟囔囔地埋怨：“真是的，娘俩儿一样爱挖人墙角。”

　　日下律师赶紧扯了一下甘兰的衣袖，瞪了日下诸星一眼，对温尔客气地说道：“温部长，我和我老婆先回去了，年轻人的事情就请您帮我们留心了。”

　　温尔比了一个OK的手势，打发他们走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温尔问：“以前认识吗？”

　　金烛影赶紧摆手，日下诸星又是眯着眼睛笑着，胳膊搭在金烛影肩上说：“以前认不认识又怎么了，我不过是比我哥晚认识她半天而已。你也知道的，我哥的东西我都喜欢抢。”

　　金烛影立刻挣脱开来说：“我才不是你哥的东西，不要把我扯进你们的豪门争斗当中。”

　　日下诸星笑得更灿烂了：“那更好了，我现在连道德谴责都不用受了。而且我一点也不介意你把我扯进你们家的豪门争斗当中。”

　　他虽然也二十几岁了，可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笑起来也眉眼弯弯的，好像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可以因为他年轻不懂事来解释，叫人生不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