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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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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坐着的黑影轮廓,周旻判断出是吴姝。
没有出声,也没有马上过去,他只是远远地站着,沉沉地。
吴姝抓起脚边的一个瓷瓶,对着嘴仰头。一股清香的酒气飘来,原来,有人深夜买醉。
瓷瓶底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想刚才那声脆响,便是从这里传出来,距离和风声的干扰,让人听不真切。
“你过来。”吴姝大着舌头。
她似乎有些醉了,周旻纹丝未动,似乎不肯过去。深夜,孤男寡女,一个寡妇,还是个买醉的......
可他,也没有转身就走。
月光之下的周旻像一座雕像,眉毛鼻梁上的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吴姝憨憨地裂了嘴笑,一不小心,脑袋磕到后背的墙,嘴上还是不饶人的,“你怕我?周旻你个大老爷们竟然怕我?”
依旧不为所动。
你行!
吴姝想起她偷窥周旻洗澡,被周旻发现后,他的淡定。这男人若是有半点色心,她就上手了,可他没有。
吴姝想过,这男人不是心中另有所属,就是别有目的。
吴姝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过来扶我起来,我没别的意思。”打了个酒嗝,又嘟囔一句:“我被蚊子咬死了,这蚊子欺负我!”
似嗔似娇的一句控诉,娇蛮可爱。
周旻的眉头越发紧皱,沉吟片刻,他走了过去。
居高临下的黑影兜头罩下,吴姝歪着头,对着黑影傻笑。
“你喝了多少酒?是要把自己给喝死吗?”周旻大致数了下地上的空罐子,还有不远处几滩污渍,酒气熏天!
吴姝晃晃脑袋,“我没醉!真没醉。”
鬼才信呢!
她摇脑袋的动作,像周岁的孩子摇拨浪鼓,说是伸手要人扶,手却像大风中的树枒。
吴姝嘟着嘴:“你到底要不要扶我!”她抓不到人,转而去抓墙,“算了,你们都瞧不起我,都欺负我!”话语里含着委屈的哭音。
周旻伸出手,抓了她手臂,一下子就把她给提了起来。
吴姝看着高挑,可在身高体壮的周旻面前,还像小鸡一样地被拎起来,可这么用力地一拎,吴姝整个人直接就扑他怀里了。
一股浓郁的酒气混着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一下子冲进鼻端,吴姝边还没挨到,就被周旻给推了回去。
懵圈的吴姝直接往墙上撞。
周旻无奈,眼疾手快,又把她给拉了回来。如此摇晃几下,吴姝像个不倒翁,“站好!还说没醉!”
吴姝一下子撞进周旻的胸膛,硬邦邦的,差点没把门牙给磕没了,“真没醉,是脚麻了,屁股也麻!”说完顺势两只手,就直接环抱上周旻的腰。
周旻咬着后牙槽,他有种感觉,他就是被这个女人给算计了。
“站好!不站好就自己走回去,横竖都在院子里,安全得很,大不了我弄条席子点个艾香,你晚上就在这睡一宿,别人也管不着。”
“嗤!”的一声轻笑,吴姝松开手,有些恋恋地深吸了口气,站离了他,“这是我听过,你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在我面前故作深沉,是要勾引我呐!”
周旻皱了一下眉:“吴姝,我说得很清楚。”
吴姝的身子已经往后仰去了,周旻在想:要不要去拉她。
她自己又站了回来,问:“说清楚什么?”
月光之下的她面容洁白美丽,嫣然水润的红唇,挺而小巧的鼻子,还有江南水雾一样的眼眸,她是个好看的女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他便知道了。
只是美丽之下,让人看不真切,她本来的面目。
“你和我吗?我对你没有兴趣,我不早说了吗?别自作多情。”吴姝干脆扶墙。
周旻沉沉地不接她的话。没兴趣你干嘛老作,不作会死啊!
吴姝抬了抬下巴,“你也别可怜我!孙赫来的时候你帮我;这院子你比我还上心;被徐文林抛弃你来看我。可别可怜到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是威胁?
周旻瞳孔缩成了一点。“我帮你,只是为了银子,不为别的。”说完,周旻转身大步走了。
这是那晚,她大闹一场的时候,最后要求周旻留下来帮她,他说过的话,今晚又说!
吴姝用力地打了下手背,一股被蚊子咬过的瘙痒让她抓狂,“别栽在我手里!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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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开午饭的时候,三儿看到菜时,不免露出一丝失望,周旻把碗中仅有的两片肉夹到他碗里,三儿才开心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周旻才见阿兰端水盆上楼,才起床?
以后的几日,不再见吴姝进厨房,三儿由刚开始的失落,到后面的坦然接受,“小青哥说了,像吴娘子这样,对干活的人这么大方的东家,还是极少的,饭管饱管够,有时还有鸡有鸭。嘿嘿,挺好!”
周旻拍了拍他肩膀,叫他好好学好好干,说这些以后都会有。
接连几日,周旻天还没亮就起来,一干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饭,几乎没离开过,坏掉的桌椅腿很快换掉,就差上漆。
吴姝不再出现过,她跟周旻连面都没碰过,偶尔她站阳廊上看风景,周旻只是淡淡一扫,而她压根就没有往他这边瞧。
两人心知肚明,便不再做无谓的纠缠,吴姝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木匠,而周旻只想干好了活儿,拿银子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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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雨季,哗啦哗啦地往下泻,裹着雨沫的强风,横冲直撞地往屋里钻。
木头不能被雨水淋湿,周旻收拢了来,关了门。
“二哥,你闻到什么味了吗?”三儿像个小狗一样,不停地嗅着鼻子。
瞧他那样,周旻乐呵了,“离晚饭还远着呢,你就饿了?”
三儿:“不是,二哥你闻闻,真有什么东西给烧焦了。”
周旻回头瞅了眼一屋子的木柴,又看外面的疾风暴雨,心道不应该啊!
直到他们在回廊的拐角处,发现了吴姝。
周旻对三儿摇了摇头,三儿懂事地点了个头,往回走了,只有周旻到吴姝的身边。
她身边一个火盆子,三儿说的糊焦味就是从这火盆里散发出来的。
周旻问:“你在烧东西?”
吴姝原先有些愣,被惊到,抬眼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吭声。
周旻:“这下雨天,又湿又潮,这里又是风又是雨的,你也不怕呛死自己。”
“呛死了也是我活该,要你管!”吴姝把手中的一沓纸往火堆里放,不一会便窜出老高的火苗,似要吞噬一切。
周旻咬了牙,他没事找事,来惹她。
不过吴姝那拽样刺激到他了,周旻讥讽道:“我要你死干什么?你死了我也没什么好处。”
吴姝嗤笑出声,白了他一眼,“你没搞错吧,这是我家,我想干什么与你何干?”
周旻眼神一冷,不吭声地转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雨势没有下小的意思,瓢泼的大雨呼啦啦地直往下倒,小回廊下的两人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静。
来时冒雨,这会儿雨更大,他若现在这会儿要走,莫不是以为他是被吴姝给气的,这显得他忒小气了点。
而吴姝手中的东西也已经烧得差不多,火盆里袅袅地冒着黑烟,撺掇到外面的烟灰,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间。
吴姝微微仰着脸,望着密密麻麻的雨线,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冲刷着,突然感觉格外的清爽。
一阵风过,裹挟着细碎的雨珠,兜头盖脸地扑过来,幕天席地,凉丝丝的。
忽有感应,吴姝不经意地侧头,一愣。
不远处的周旻,双手抱怀,斜靠在墙边,正意味不明地看她。
吴姝捕捉到他的窥视,周旻也没避开,不过他眼中除了一丝探究,没有其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
暴雨把这里隔成了一个独立私密的空间,吴姝似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扬,冷笑道:“你这样直勾勾地瞧我,是要勾引我吗?”
周旻淡淡地撩了撩眼皮子,不吭声,转眼瞅廊外的雨。
“勾了人就这么不说话,你玩的一手欲擒故纵的好手法。”言语虽媚,但声音过冷,听得人耳朵发寒。
周旻:“你心里没鬼,还怕别人招惹?”
吴姝更快,“同样还给你:你心里没鬼,也怕别人招你?”
两人同时移开目光,气氛一下子又降到了窒息。
雨势渐小,吴姝转身便走,那模样好似周旻是多么恐怖,生怕她走得慢了,会招来祸害一样。
周旻抿着唇沉沉地想,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吴姝像是有仇一样,一见面就杠上了?
一开始的见面?他不经意的一推?还是他一开始接这活儿的不情不愿?
好似这女人也没什么不妥,她请匠人来修墙,她独来独往,安安静静,她不喜欢跟人说话而已,碍他什么事了?
是那一晚她的偷窥?
周旻用脚尖蹭了蹭地面上的青苔,很快就被他蹭出了一个小坑,青苔很无辜地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所以没怎么注意;而她下楼找吃的,应该也不是故意。
那他和她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呢?
周旻深深地吸了口气,潮湿地空气在肺腑里久久地荡了一圈,才吐了出来。
艹他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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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进入了尾声,暴雨一过,天气便凉爽了许多。
这日,吴姝带着阿兰出门,经过周旻他们干活的地儿,目不斜视地过去。吴姝身后的阿兰对三儿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
阳光刺目,吴姝很少在大太阳低下走,今日没有带帷帽,阳光直愣愣地照下来,晒得肌肤发烫。
十里镇不大,一条从东到西的商业街,贯穿整个镇,吴姝家在小镇的北边,穿过一条巷子,就到镇上的“繁华之地”。
镇上所有的铺子都在这条街上,吴姝走走停停,买了些日常用品和米面,叫人直接送到家里。
吴姝不怎么议价,店家很高兴遇到这种大方的客人,十分殷勤地招呼:“这就给您包齐全了,下午就给您送府上去!”
吴姝极淡地点头,接着去下家选购。
十里镇不大,来回的人家都是攀亲带故,全族人聚在一起时,大家还会碰上面,所以吴姝不担心欺诈,小打小闹的占些便宜,她就不计较了。
十里镇上的首饰铺,也是唯一的一家,吴姝人刚到门前,阿周就从里面出来,陪了个大大的笑脸:“娘子来了?许久不见娘子,娘子越发漂亮了,气色也好。”
吴姝在心里呵了声,这人要挣银子,一点脸皮都是不要的,这一个大小伙子,光天化日之下夸她一个寡妇漂亮,其心可诛啊!
吴姝一脸的冷清,不咸不淡的眼神,默不吭声地接着往里走。
阿周大约见惯她冷清的神色,面上越发殷勤,引着她往里走时,脚步都快生花了。
店里已经有客人,吴姝淡淡扫了眼,移开了。
阿周:“娘子是要看金饰还是银饰?”
“银饰。”
“好嘞!”阿周麻溜地进去找货,有人给吴姝上了茶。
店中的两名客人,妇人打扮,其中一人向吴姝这边望过来,吴姝淡淡点了下头,那娘子有些嫌弃地冷哼了声,移开了眼。
“你认得她?”另一名娘子问。
这会儿,阿周和另一个伙计出来,一人手里拖着两个木盒,旁边的小几放不下,他们请吴姝移步柜台前。
“娘子你看,这个银锁链子,跟以前的不一样。这些都是我们东家从京城描来的图样,再精心打造出来的。”另一个伙计抢在阿周的面前介绍。
依葫芦画瓢!
吴姝淡淡地扫了眼那银锁链子,并不接手,目光落到一旁铺开的首饰上,时不时拿起一条比划一下,旁边早有伙计手持一块铜镜,见吴姝试一样,便说一样或漂亮或雅致!
吴姝瞟了他一眼,“新来的?”介绍首饰来历的阿周插话:“不就是新来的嘛!人家娘子长着一双慧目,你这样可劲地夸自个的东西,不有点王婆卖瓜嘛!”
阿周说话的当会又摆着首饰,兰花指都翘起来了,又加上这夸人的嗲话,吴姝微不可闻地淡笑了下,转头问阿兰:“好看吗?”
阿兰刚被店里的糕点吸引了注意力,吴姝问她时,她嘴里还鼓鼓囊囊,声音含糊不清:“好看!”
吴姝冷切了声,“是块银子你都说好看。”
阿兰嘿嘿地傻笑,拿手背摸了嘴角的糕点屑,旁边阿周和伙计附和地笑了几下。
见这边这么热闹,刚才问“你认得她”的娘子走了过来,她穿了件暗红的绣花长褂,裙摆上百花齐放的鲜花图案随着她的走动,如同走在花团锦簇之间,很是华贵,但显得......
吴姝皱了下眉,挺年轻的娘子,非得打扮得这样老气横秋?
“徐夫人!”有人叫她。
吴姝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