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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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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到达芝加哥的时间是上午。
他趴在舷窗上看底下波光粼粼的宽广水面延展开去一望无际,初中地理课上就学过,这是五大湖。火柴盒般的建筑大片大片地没有边际,随着飞机压坡度的盘旋在视野中的天际线上下摆动。城市感觉并不多么繁华,没什么高楼,不是想象中的水泥森林,倒像一个打散的鸡蛋铺开去。要是晚上肯定格外辉煌,然而白天就多少有点不大美观了,灰黄色的显得很破败。
他过了海关摁了指纹拍了照片,一切都很程序化,按照指示就行。事前多少次想过面临暗中带有圈套的诘问时,一定坚称自己只是来读书,将来必然回国报效——可惜全都白费,唯一说的程序外的话就是,噢,这是个好大学嘛。
他想起签证的时候也是这样,苦心准备的VO108问像个笑话。金发mm就问了三个无关痛痒的,连中学生都能回答的问题:你要去啥学校,你专业是啥,你啥时候毕业。他的回答总共四个英文词,X University,Physics,July。就过了。都不知道这样的签经该不该发在BBS上。
他拖着箱子来到转机的Terminal,对面就是著名的Hilton,传说中因为航空公司原因误机的一般都安排到那儿住,可惜他飞机准点,无福消受。
跑去换了四个quarter(25美分),他按照来之前学生会的指示给联系人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一个有气无力的软趴趴的浑厚声音说He~llo~,语调还带两个拐弯的。他做了自我介绍。
沉重的话筒里传来那人的回应:“哦,准点就好,会有人去接你的。呵哈(呵欠声)。对了,你有啥外貌特征?高矮胖瘦黑白美丑?”
没想到初来乍到就被老生调戏,愣了一下他直接回击:“ABBA。”
“……啊哈,真的吗?那你要是个女生就更完美啦!好,下午见。”
忙音。他咔啦一声挂上电话,恨恨地咒了一句靠。
找到电源插座打开笔记本随意消遣了一会,他觉得肚子响了,环顾一圈发现有个熟悉的牌子,Subway。在国内叫赛百味,卖三明治的。好吧就它了,总不能刚一来就吃汉堡。他要了一个sub。就是一个长条面包竖切一刀里面塞些杂七杂八的玩艺,再挤上调味酱。他的是冷牛肉加生菜洋葱番茄片,配芥末蘑菇酱。咬了一大口。五味杂陈,结论是非常难吃。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虽然日后他还会遇到许多比这sub更甚的东西,但此刻面对这第一顿,用美元买的,乘上汇率就是黑店价的午饭,他觉得鼻子酸绝对不是因为酱里面含的芥末。
好吧,男生的好处就是尽管不好吃,但是解决肚子饿比什么都重要。匆匆地塞下了这个sub,又喝了足足加了半杯冰的雪碧后,他满脑袋黑线地摁着满了但很不满意的胃坐下了。
没多久听见他的航班召唤登机。一进机舱门他就磕了头,结结实实地咚地一响。胖胖的空妈用手挡嘴压住一声Jesus,忙问还OK吧。他摸着脑袋,弓着腰说还好。这支线小飞机机舱内部高度也就一米六多,他还有十几厘米的身高没地搁置,挺直了撞也是活该。好容易坐下了腿伸不开,看旁边一美国小孩踢腾着肉肉的小胖腿就觉得无端羡慕。
小飞机起飞的时间在国内正是半夜,时差发作他就睡过去了,一觉醒来是被广播吵醒的。模糊地听见即将到达啥啥机场,能见度不太好他就没往窗外看。下飞机的时候他吸取教训小心翼翼,一路弯腰低头,走出舱门才伸展身躯。
联系人此时正在机场里来回走动张望,一心想早点知道那传说中既高且瘦又白还美的新生(男)长啥样。
“你别踱了行不?被你晃晕了。”沙发椅上一男生缓缓开口。
“你不是闭着眼呢吗?”联系人嬉皮笑脸。
“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你这影子在面前动来动去的,烦人。”男生瞪他,目光锐利像能在他身上戳出洞来,“你干吗不直接到出口拿行李那儿候着?”
“啧,我怕你落单。”
“滚。”
“我是说,万一你一个人开着车跑了,我咋把那新生和他的行李提溜回去?”
“格——乌——恩——”
“好好好,我去等行李那边看一眼。”
看一眼其实容易,只要找黑头发黄皮肤的就行。这一看他立马就发现那新生。还真挺高,至少一米八。也瘦,但不是猴儿一样的精瘦,是运动型的瘦。肤色嘛,跟白种人是没法比了,但在男生里还算可以的。至于美否,咳咳,从背影看不出来。一会再说吧。
看新生身边已经放了仨箱子,他纳闷这小子还在等啥,就走上去叫了他一声。
新生慌忙回头:“方耀师兄?”
方耀点头:“啊哈,是我。”上下打量他,“果然脸也英俊帅气,真可恨。”
落地第一个电话就领教了这人自来熟加贫嘴的特性,新生也就没跟他客气:“师兄得有师兄的度量才行。”
“去,哪本武侠小说里师兄给师弟好脸色看过?你要是年轻貌美的小师妹还差不多。——就这几件行李吧?”
“还有一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半路丢了呗。”方耀一句戳心窝子里,“这边丢行李家常便饭。去找工作人员狠狠抱怨一下,可能会给你个voucher,下次买机票打点折。”
新生表情僵住:“……不会吧。那我去问一下。”
方耀抱着手看他走远,没多久却回来了,兴冲冲地说看见了,在oversize那边,然后就雀跃地奔过去。他叹气,怎么傻气直冒啊,这小子。
一会新生就抱着一个长长窄窄的大箱子过来了,说:“行李齐了。”
“这是啥?”
“古琴。”
“靠。不知道秦穆那车里放得下不。”方耀一手拖一个大箱子就走,新生抱着琴拉着箱子在后面跟。秦穆同学已经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径直越过方耀,接过新生的箱子,说:“我叫秦穆。”然后看方耀,意思是催促他介绍。
“哦,这是古琴。”
“没问这个。”
“他呀?他的名字——”
“我叫第五天。”新生说。
“……第五天?”“你还真叫第五天?”
“复姓第五,单名天。”第五天说,“我同学都叫我第五。”
“第五,第五。”方耀念了两遍,“好,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