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与缘》似暮惜紫

2、伤情

　　原来，我们竟在同一家医院，只是我在二楼的骨科，而他，却在四楼的脑科。
　　见到他的时候，他似乎是在听音乐，耳朵里塞着耳机，双眼空洞的睁开，却没有一丝光彩。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快乐的阳光男孩，对生活充满激情，活力四射，而这样光彩的他，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点的他，却选择了我，或许是我的幸运，但也正因为他的优秀而让我却步，我难以想像当我深爱他以后他再离开的后果，所以，这也造就了我们这五年来复杂的关系，我虽然做了他的女朋友，可却从未与他谈过心，没有做过一件让他以为我爱他的事，没有说一句爱上他的话，对他，我总是若际若离……
　　我以为这样，便可以不爱上他，或者说，不会那么深，如若分开，我也就不会太痛苦，然而，直到他说分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把爱他的那颗心藏着，藏得太深太深，深得我都不知道那痛是从哪里传出的……
　　或许是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异样，晨曦转过脸，空洞的大眼看向门边，微皱起眉。
　　“小雨，是你么？”
　　云燕和小雨送我到门口便停下了，对上那样一双无神的眼，我的眼眶开始酸涩，他曾是那样一个快乐而健康的人啊，失明，这样大的打击，他怎么承受得住？
　　没有得到回应，他径自将耳机摘下，伸手在床头的柜子上摸索着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再慢慢的摸索着将它往柜子上放去。
　　“晨曦！”我喃喃的唤道。
　　他放杯子的手僵了一下，却又若无其事的将它归于原位。
　　“你来了！”他的声音冷冷的，淡淡的，这一刻，我几乎以为那不是他，那个阳光而温暖的人！
　　“晨曦……”我知道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在再次见到他的那一刻，那张戴了五年的面具便再也维持不下，让他知道我爱他又怎么样？已经不在乎了，还有什么，能比他如此待我更糟？还有什么，能比与他陌路更痛？
　　“你先找个地方吧，我现在不方便招待你，一会小雨就回来了。”
　　我知道，他在故意疏离我。虽然早有准备，虽然已知道他与小雨间并没有什么，可听到这样客气而冷淡的声音，真的不是难受可以形容，真难以想像这五年来，他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对着我这个性情冷淡的人！
　　“晨曦，我们谈谈吧！”我定了定心神，将轮椅滑至他的床边，轻声道。
　　他皱着眉头，思索良久，终是开口，也是第一次，我那样近的走进了他的内心！
　　“25年了，你知道吗？25年里，我所做的最失败或是让我最遗憾的一件事，便是没有得到你的心！你知道吗？我一直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呢，可是自我遇见你的那天起，我便觉得很失败，哪怕是你做了我女朋友也一样，你让我觉得根本抓不住，哪怕我们隔得再近，我一样也不明白你的心，以前我总是以为你开始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我会让你慢慢习惯我，直到爱上我！可是我错了，五年了，你竟然一如当初的冷漠，或许，是我溶化不了你心中的冰，所以我累了，放开了你，也是放开了我自己！而对于我的病，你不需要内疚或自责，你我的分手与它无关！现在的我，也更不需要你的同情与怜悯！”
　　原来，在那样阳光灿烂的外表下，他的心里竟藏着如此不为人知的无奈，原来，我的冷漠以对，我的淡然以交，我的自私，竟对他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可是哪怕到了现在，他宁愿选择自己独自面对，也要让我站在他认为的安全线以外……
　　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
　　努力深吸一口气，我调整了下自己的心绪，他应该还不知道小雨去找过我吧？也应该还没想到云燕已对我说了他对我的隐瞒吧？抬眼看向那张菱角分明的脸，他真的很不会演戏呢，然而那样僵硬的表情却让我更心疼，于是，再也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意，我伸出右手，轻轻覆上他的左手，感觉到他本能的退缩，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牢牢的将它握住。
　　“晨曦，我们重新开始吧！”
　　感觉到他的手慢慢变得僵硬，我不解的抬起头，望向那双堪称美丽，如今却显得空洞而无神的眼。
　　“我说过，我不需要同情与怜悯！”
　　原来是这样？我轻笑，“晨曦，不是因为同情，也不是因为怜悯，只是因为五年前，我的心，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跟着别人走了，直到现在，直到经过这件事，我才知道，那个偷走了我的心的人是谁，你说，我该怎样去惩罚那个偷我心的人呢？”
　　“我……”也许是过于震惊吧，他竟然头一次显得不知所措。
　　“咳……嗯……我们可以进来了吗？”站在门边的云燕朝着我们促狭的笑着，再看看她旁边把头垂得很低的小雨，那么，我们的谈话，她们都听到了？
　　“小雨，我想和你谈谈！”虽然知道他俩之间并没有什么，可小雨付出的是真情却是我无可否认的事实！
　　谁知一向娇弱害羞的小雨此时却坚定的抬起头，眼中却有着我看不懂的东西，“依雪姐，你想说的话我都明白，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待晨曦哥，因为他也真的很爱你，我……我祝你们幸福！”
　　我看到有晶莹的泪珠自她脸上滑下，本想叫云燕追出去看看的，但随即想到她那样的性子，或许让她一个人静下来想想会更好，便也不再说什么。
　　然而，小雨在那天之后便离开了，没有告别，只留了一封简短的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晨曦哥，依雪姐，祝你们幸福！’
　　已经一个月了，我的腿早已能行动自如，然而我与晨曦的关系却并未因我的坦白而好转，他待我，依然是不冷不热，似是在刻意的保持距离，只是我心里知道，他的眼睛，是他心中的结！
　　我每天在医院与公司之间奔波着，我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他证明我的不在意，却终是得不到他的半点回应。
　　这样的情况在医生告诉我们找到眼角膜的时候有了转变，当我将手覆上他那因激动而握得泛白的手指时，他头一次回握住了我的，很紧，很紧……
　　听说那个捐献眼角膜的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如今心脏再也承受不了负荷，却愿意在离世之前，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给晨曦，而他（她）对于我们来说却一直是个迷，他（她）要求过要保密，院方对于他（她）的个人情况也是只字不提，于是我们只能将对他（她）的感激放在心里。
　　晨曦快出院的前一个休息日，我拿着钥匙去他家整理，出乎意料的，他家里竟收拾得非常整齐，刚进门的时刻，我有种走错门的恍惚，许久没有住过的屋子里，竟还泛着点点清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毕竟每一样东西，都至少在我的心中烙下了五年的印记，可是，它们如今却又显得那样的陌生，这样的整齐，实在让我不安……为什么？谁还会将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从客厅走到到卧室，再由卧室到阳台，再转回来，我的视线，定格在书房的架子上……
　　经过这些波折，我与晨曦在三个月后便闪电般的结婚了，他待我，一如以往的体贴与温柔，不同的，便是我们的心也拉得很近，每月之中，我们都会抽出时间出门散散心，感受着生活的色彩，享受着生命的意义，共同积攒着点点滴滴的美妙与感动。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一般，王子与公主幸福的在一起！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在那天回家收拾房间的时候，我看到书房的书架上，很多书都是倒放着的，而在客厅沙发的夹缝间，我找到了一张病历卡，我也是那时才知道，那个因先天性心脏病而要捐献眼角膜给晨曦的人，是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