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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丁香婶小七叔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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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却不是丁香婶,而是丁香婶的父亲丁爷爷,他提着一根扁担冲了过来,照小七叔脑门就是一扁担,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把他拉开,好在老人年纪大了,没有几分力气,小七叔虽痛得直皱眉,却没有吭声。
丁爷爷兀自不肯罢休,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小畜生,你还有脸回来,你知不知道吗,那两年,我们家丁香一整晚一整晚的哭,她出嫁那个晚上,差点上吊自杀,要不是我老伴儿跪着求她,她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你这个小王八蛋,扫把星,你现在还想来祸害她们么?”
小七叔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他愕然地朝超市的方向望去,目光仿佛能够穿过厚厚的人群,看到记忆力那个魂牵梦萦的背影,片刻后他又匆匆低下头去,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他脸上闪过一缕苍白。
其实不仅是他,包括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居然有这件事,大家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那紧闭的房门,仿佛从新认识了那个坚贞的女子。
忽然有人打开了房门,人群自然地排开,场面离奇的安静,小七叔也抬起头来,睁大双眼紧紧盯着大家散开的方向,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的心跳竟也跟着快了起来。
因为我拉着丁爷爷走到后面看不清大家让开的方向,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听见一声失望的叹息,接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是春儿(大家对小长春的昵称)。他细细地看了一眼小七叔,然后撸了撸袖子,便把他扶了起来,在大家惊讶的目光里,扶到门前的餐桌旁坐下,然后匆匆进屋,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过来放下,脆生生地说:“叔叔,我妈妈让你先吃点填饱肚子。”
小七叔终于回过神来,怔怔地望了小春儿一会儿,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道谢,却终究只是低下头去默默吃面。
丁香婶关系最要好的三明嫂终于忍不住了,先是探头朝门里望了一会儿,然后便蹑手蹑脚的进去了,然后再也不见出来。过了一会儿,大家实在按捺不住,便陆陆续续进了丁香婶的家,外屋还是小超市货品摆放的模样,但是大家进到里屋的时候,里面的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已被撤走,只留下一些拼凑的桌椅,却已经摆放的整整齐齐。
丁香婶仍然在不停地忙活,一会儿洗锅切菜,一会儿摆放碗筷,见大家进来,她笑着说:“难得小七哥回来,本来想收拾好再请大家好好庆祝一下,也感谢大家这么些年对我们娘儿俩的照顾,没想到需要弄这么久。”
大家见丁香婶没有异常,也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却也不奇怪,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曾经的爱与恨,早该烟消云散了。
有大家帮忙,丁香婶就闲了下来,先开导父亲一番,然后找三明哥买了几套穿过的衣服,顺便请他带小七叔去洗了个澡。
等到开饭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天气比早上暖和了许多。小乡村就是有这么一点好,永远炊烟缭绕,永远四季如春。大家讲小七叔围在中间,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热情洋溢的嘘寒问暖总是少不了的,当然也确实对小七叔这些年的经历充满好奇。
可能是气氛比较好,聊热络起来,小七叔话也不再有之前那么自卑,话了一些,也只是说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打工的事情,后来工厂倒闭了,老板没办法发工资,加上身体不好,只得先回家乡。却对于当年不回来的原因绝口不提,问急了就推说没挣到钱没脸回来,对此大家摇头不语,丁香婶也是一笑置之,仿佛完全释怀。
丁香婶说:“小七哥,咱们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也只怪我们有缘无分,大家也就当谈资笑料,毕竟那是年轻时候的事了,不必当真,但是你是叔叔阿姨最疼爱的儿子,他们临终前都还念叨着你,实在是不该,下午我们准备点祭品,咱们好好去祭拜一下他们,让他们看到你回来,也高兴高兴。”
小七叔埋下头去,默默吃饭,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兴起和小七叔聊聊的念头。
下午祭拜完堂爷爷堂奶奶之后,丁香婶忙里忙外,终于把以前住过的旧房子挪了出来,收拾得干干净净,让小七叔住了进去。
我来到小七叔住的地方,发现他的门虚掩着,正想过去敲门,却发现隐隐有声音传了出来,出于好奇,我走近一点,从门缝里看过去,才发现小七叔紧紧抱着堂爷爷奶奶的遗像,情难自已,泣不成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悄悄走开了。心里不知为何,压抑得难受,对小七叔的厌恶之意竟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管怎么样,一个在深夜默默痛哭的人,至少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非得已,却不需要向谁交代,不要以自己的感情来作为评判别人的标准,谁都没有资格。
半年之后,小七叔直接在丁香婶家对面不远的地方建了一个木屋,说是木屋,其实也就是几根木头随意搭建的帐篷,除了能遮风避雨,没有任何用处。帐篷里面除了一张床,就什么也放不下了。
小七叔却像捡到宝一样,除了干活,就坐在小木屋的窗口,呆呆望着对面的小超市。
自那以后,凡是丁香婶出现的地方,都会有小七叔的影子。
一句话总结,小七叔不是去找丁香婶,就是在去找丁香婶的路上。
上山下坡,进货卸货,凡事丁香婶还没伸手,小七叔就冲上去了。丁香婶忙得来不及吃饭时,刚回过神儿,小七叔就笑呵呵的把面端过去了,丁香婶没来得及接春儿放学,赶到学校是,小七叔已经眼巴巴守在学校门口。
大家知道小七叔想娶丁香婶,却只能摇头叹息,有人说他恬不知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有人说他不自量力,自讨苦吃。
事实也是如此,不说当年小七叔彻底伤了丁香婶的心,就算如今,他这把年纪还一事无成,又凭什么配得上丁香婶?要知道如今丁香婶带着孩子寡居,却仍貌美如花,十里八乡看上丁香婶的年轻人人可不少,赵阿婆的传人李阿婆也不知道来她家说过几次媒,却总是铩羽而归,无论条件如何优秀,丁香婶丝毫没有动摇,一心一意守着小春儿和她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小七叔却毫不在意,仍旧每天笑呵呵的,该献殷勤献殷勤,该干活干活。
面对小七叔如此不上道,丁爷爷自然更加愤怒和肆无忌惮,平常对小七叔呼来唤去,动辄破口大骂,仿佛要把这些年的怨气和恨意一股脑儿出个干净。
丁香婶却颇不忍心,如今她确实不可能再接受小七叔,主要问题不是小七叔的一事无成,而是她的心已经死了,如今只想带着小春儿好好活着。但是她要想直接拒绝,又怕伤了小七叔的面子,他流浪了这么些年,年纪也不小,好不容易收起玩心,正正经经干活,要是一个受不住打击又跑出去了,以后在外面如何过得下去?
丁香婶私底下请了我几次,让我好好劝劝小七叔,小七叔却呵呵一笑,并不在意,他问:“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得到她吗?”
“小七叔别告诉我你不在意丁香婶喜不喜欢你。”
“如果她能喜欢我那自然是我最好的事情,她如果不喜欢我,那我喜欢她就好了。”
不知怎么,他这话让我忽然想到了萧寒,那个风雨中默默守护了陶艾几年的少年。于是沉默无言。
大家都说每周除了那么一两天之外,任何时候都能在丁香婶旁边找到小七叔。小七叔这一守就是两年,村里都为他的坚持惊讶和感动,不再有人说他闲话,反而对他照顾有加起来,有事没事儿总给他制造机会,只可惜丁香婶始终无动于衷,坚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