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公主》玉竹子

1、突如其来的婚约

　　夜凉如水，一轮弯月高悬于稀松的星空上，朦胧月光笼罩下的皇宫礼堂里却是热闹非凡。
　　今天是莱恩帝国公主的生日宴会，又赶上帝国大元帅大胜而归，国王大喜，特地邀请各封地领主和所有在册贵族们今晚在宫廷大礼堂里参加宴会。一年不过启用两次的礼堂，被工匠重新修整装饰，八根大柱全部重上金漆，顶上的水晶吊灯之间垂着金狮红旗——是莱恩帝国的标志。整个宫殿里灯火通明，侍者精灵们端着糕点果盘在人群中穿梭，蒲扇着晶莹透明的翅膀，在大殿的水晶吊灯下方留下零星点点的飞行轨迹，年轻的贵族们和着轻快的乐曲在大殿中翩翩起舞，王公大臣们三两成群举杯论谈着。大殿正前方的中央是凸起的七层台阶，台阶上的王座里坐着一名正值壮年威严怒目的中年男子。他先是摸了摸胸前的雄狮徽章，随后在纯金打造的扶手上屈指轻敲。
　　“公主呢？”
　　“陛下，公主还在侧室。”
　　“领她来我身边，今晚是她的生日宴。”
　　国王的近卫戈恩应着，随即转身便往幕帘后的侧室里去通传国王旨意，“公主？公主！”
　　“怎么了？”
　　侍女琳娅应声开门，见到戈恩先是屈膝行了礼再开口说道：“公主马上就好了，将军等等。”
　　“等不了了，国王在催呢。”戈恩面露难色，“今晚是公主的生日宴，按理说她才是主角呢。”
　　“可公主……”琳娅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和衣裙摩擦的动静。
　　“我怎么了？”
　　两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名面容精致皮肤白皙的少女身着月白色纱裙，头顶着宝石王冠站在琳娅身后。两人连忙低头行礼，“公主殿下。”
　　云析瞥了两人一眼，便朝幕帘望去，问道：“宴会开始了？”
　　“是的，宾客都到齐了，国王也在座上。”戈恩答道。
　　“都齐了？”云析有些诧异，顿了顿又问道，“那……他呢？”
　　他？戈恩不解，看着一旁的琳娅。琳娅立马口型回应道：“羽烈将军。”
　　戈恩了然，立即答道：“回公主，羽烈将军的马车刚刚进宫。”
　　“嗯……”
　　云析含糊的应了一声，眉眼低垂，两鬓少许碎发垂下来遮住女孩子侧脸，带着蕾丝手套的双手不安的握紧。羽烈回来了，云析默念着，他是真的回来了。
　　那还是去年的事了，云析记得那是枫叶刚刚染红，万木凋零的月份，年仅22岁的上将羽烈因战功显赫破格追封为帝国元帅，又受教皇圣骑士团主荐加冕为帝国大公，实实在在的成为了帝国第一将军，欧提大陆一代武神。一时间风光无限，王公大臣每天都要前往王都西城的将军府邸贺喜，又因羽烈英俊潇洒高大神勇，许多贵族巴巴的想将女儿嫁于他。就连教皇也给予了圣殿红衣的荣誉。当时举国上下欢庆了三天三夜，王都里四处都是欢声笑语，庆祝着羽烈的盛大加冕。而身为帝国公主的云析便站在自己的寝宫阳台上，远远地看着羽烈骑着雪白色的龙骐穿着饰有雄狮纹身的金光铠甲，在国王大道上接受万民的欢呼敬仰。
　　国王，也就是云析的叔父提恩斯，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云析的身后，跟着云析的目光看着身着光鲜铠甲的羽烈。
　　“云析，你今年16吧？”云析点点头，回身看着叔父，有一丝不解。
　　提恩斯却没有回头，还是看着羽烈，微微眯起了湛蓝色的眸子，“我想把你嫁给羽烈。”
　　“什么？！”国王提恩斯的话音未落，云析便惊呼起来，“叔父！我……”
　　提恩斯又眯着眼睛迎着西落的日光，看着广场的羽烈好一会儿，才转身把视线放在云析身上，湛蓝色的眸子里有点点浑浊的光晃动，但出口的语气却坚决无比，“云析，你必须嫁给他。”
　　为什么必须嫁给他？云析想问，却问不出口。她是在自己父母都过世后，被叔父接到宫中加冕为帝国正统公主，继而成为了帝国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的身份地位都是眼前这个自称为自己叔父的男人给的，就连云析二字也是他手把手教会写的。她还记得六岁的加冕典礼晚宴后，提恩斯牵着她爬上王都最高的钟塔，俯瞰整个繁华的王都，又把手上的象征王权的雄狮扳指穿在银链上给云析带上。
　　“云析，从此这帝国，是我的，也是你的了。”
　　叔父一生未娶妻妾，也没有生育一子，帝国王位的重担自然落在了云析肩上。这是无数人艳羡眼红都求不来的荣华富贵和至尊权势，就这么简单的握在了云析手上。
　　当时的她，不知如何拒绝，现在的她也无法拒绝叔父的决定。所以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羽烈，云析想起去年之后的两次与羽烈的见面，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息，直到两声急切的呼唤把云析从往日的思绪里拉了回来。云析迷茫的抬头问道，“怎么了？”
　　琳娅连忙扶着云析往前走去，戈恩在前面掀起厚重的幕帘，朝大殿中央红毯的位置努努嘴，“您不是问羽烈将军吗？瞧，他来了。”
　　只见大殿中华服加身的贵族们，都朝一个方向望去，就连半空中忙碌的侍者精灵们都停滞在半空中，将手中的糕点果盘顶在头上，不再四处飞动。沉稳有力的步伐一拍接一拍响起，声音由远及近，云析知道那人是越走越近了。云析握着琳娅的手，身子不由地往后一缩，琳娅立马伸手扶住云析的腰，低声道：“公主，这是您的生日宴。”
　　“我知道，但是……”云析只觉得手心有些出汗，她也不是没见过羽烈，可不知道是自己性子太过于胆小还是羽烈身上的气质使然，她每每见到羽烈，尤其是和羽烈眼神对上的时候，她就害怕。
　　羽烈的眼睛，是黄金色，凌厉又霸道。
　　“公主，您该上台阶了。”戈恩咳嗽示意，自己弯腰为云析让出一条道路。云析看了看琳娅，又歪着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叔父，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由琳娅搀扶着，提裙踏上了台阶。
　　叮——
　　两个一轻一重的步伐适时合在一起，众人忽然惊醒了一般，连忙向王座方向弯腰行礼。
　　“拜见国王陛下，公主殿下。”
　　众人齐齐参拜，呼声盖过了乐曲的余音。提恩斯适时起身，挥手向众人示意，面露微笑的接见了在王座台阶之下，单膝跪地的羽烈。
　　“起来吧，我们帝国的雄狮。”提恩斯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大殿，“告诉我们，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羽烈没有起身，只是抬头双手将红线密封的卷轴献上，“回陛下，是一份国界划线的协约。”
　　协约？云析先是疑惑，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紧张地心脏狂跳不止，大殿内其他人也纷纷低头交接耳语起来。赴宴前只知道羽烈将军是打了胜仗回来，是百鸟群岛那附近海域与另一端的临渊帝国的海战，却不知道最终如何。
　　忽的，不知是哪一处发出了一声错愕的惊呼，很快便如水面涟漪传遍整个大殿。羽烈听到动静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覆而转了转视线看着王座旁的云析，字句铿锵的说道：“国界协约第三条至第五条，重新拟定了我国和临渊帝国的海域国界，从北向南，由哈萨港湾至御岭湾，从西向东，由百鸟群岛至沙洲岛为新莱安海线，海线以西为我国新海域领土，俗称北海。”
　　羽烈话音刚落，大殿中立马响起如雷鸣的掌声和欢呼，北海一带一直以来是两国的兵争要地，自提恩斯执政以来，之前从未被两国任何任何一方真正的拥有过。如今羽烈只用了不到一年时间，边将整个北海纳入莱恩帝国版图中，这如何不教人激动兴奋，并引以为傲！
　　“好！好！”提恩斯也拍手叫绝，伸手示意身后的云析上前来，“起来吧，羽烈，是时候兑现我们二人的约定了。”
　　羽烈应声起来，理了理腰间的佩剑绶带，勾了勾唇角，“陛下，还记得。”
　　“当然记得。”提恩斯大笑，转身牵过还未下完台阶的云析，“去年，你请命远征离开王都时，在城墙上跟我说过，一年后你会带一份厚礼回报我的赏赐，而我也向你许诺，会将帝国最贵重的东西赐给你。是吧，云析。”
　　提恩斯说完，却以肯定的语气将话转给了云析。云析只觉得叔父握着的手心里，全是细细麻麻的汗，她知道这个承诺，甚至比提恩斯所提及的时间更早，也比提恩斯知道的更清楚。
　　她知道羽烈会在今年她生日的时候，将整个北海作为生日礼相送，也知道叔父早有将自己嫁给他的打算，只是她没想到，羽烈真的办到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真的收服了北海。
　　云析看着被奉在侍从手中的漆金卷轴，只觉得自己像是浸在冰雪之中，原来她的命在六岁时就已经被这个自称为他叔父的男人选好了。她是一个帝国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是这个帝国可以随意赏赐的物品。她摸了摸胸前藏在礼服里的扳指，温顺地应着：“是的，叔父。”
　　像是满意于她的回答，她感觉对面的羽烈似乎笑了笑，但她抬头看去，却只见到一对冷漠的黄金眸子，映着灯光忽明忽暗。
　　“好，羽烈。”提恩斯将她的手交到羽烈身前，然后由羽烈抬手接住，“我提恩斯·科尔·斯雷莱恩，莱恩帝国的至高君主在此宣布，将我们莱恩帝国最贵重最无暇的瑰宝，赏赐与你。明年今日，云析公主成年之际，就是你们大婚之时。”
　　“陛下圣明！”
　　众人皆是举杯附和，欢笑声逐次响起。唯独大殿中央红毯上的云析却不安的偏过头，看向了窗上晃动的树影，一阵又一阵树枝疯狂敲击窗户的声音越过众人的欢呼声，刺进她耳朵里。
　　她看着那晃动得极其厉害的树影，心想着今夜这风，应该不会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