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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长鞭系日 ...

  •   凤君沉吟片刻,严肃问道:“采熙,你听好:将你凤凰之血献给他,就是你发下的誓约,在这之后你若心意改变、不想等他了,等于违反了誓约,他便再也醒不来了。这不是儿戏,你可要想清楚:他一直不醒,若你中途心意动摇,便是放弃了他;可若是他千万年一直醒不来,你会孤苦一生,万年的寿命便将要虚度。”

      才九百岁的采熙果然有片刻的恍惚,颤抖着问道:“万年?帝君,您是不是曾经也等过一个人?等待上万年,是什么滋味?真的那么难熬么?”

      凤君似忆起无限往事,看看一旁的玄乙,仿佛有很多要说;顿了顿,却只淡淡答道:“你心中有这个人,等上数万年也不过似弹指一挥间;只是在这数万年之中,你的身旁却没有这个人,等待的每一天都艰难似亘古长夜。”

      采熙并没有犹豫很久,低头看着昏迷的风邑,坚定道:“只要有希望救回他,我愿意。”

      “先别忙作决定,”凤君接着说:“还有更糟的情形:若他一直不醒,你守着他一生,倒也罢了;但是,若他有一天醒来,却未必肯领你这份情义。若他原本是无意于你,却因为你这份救命厚恩而觉得对你亏欠,因而接受了你,那又有什么意思?你本是要救他,一片真情,那时反倒会成为捆住他的绳索。”

      采熙颤抖得更加厉害:“那,若他真的醒来,我便不让他知道是我救了他。他若真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他不接受我,也没关系,只盼他……好好活着。”

      凤君闻言,长长叹息一声,不再多说。
      *****

      月华如水。

      玄乙这三万年来活得艰辛粗粝,心肠早已百炼成钢,古水无波;但白日里看着采熙将自己的血献给了风邑,却不由地产生了一丝慨叹。那风邑可谓半生凄苦,又已经陷入沉睡,他若知道有人对自己此番至纯心意,不知作何感想?他若醒来,会接受采熙这份情意么?

      不管这份情意是否会被接受,这小凤凰能有这颗赤子之心,本身已足以令旁人欣赏羡慕。

      此时见采熙独自在赤心花丛边呆呆发怔,便走过去,想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安慰别人,只拍拍他肩膀:“他会醒来的,不要害怕。”

      赤心花本是赤蕊红芯,此时在月下收敛了花瓣,枝茎上露水晶莹剔透,令人由衷赞叹,世上还有这么美的事物。

      采熙摇头:“我不是害怕他不会醒来;只是万年那么漫长,我是怕,我自己会忘记。若是哪一天,我连自己现在对他的这份心意也忘记了,该如何是好?”

      玄乙一愣。

      采熙看着她:“玄乙,你也不是一般的修仙凡人,对么?从前经历过什么,你如今还都记得么?”

      玄乙沉默片刻,答道:“确实很多事情已经忘记了,但既是能被忘记,就说明那不是重要的记忆,没有什么可惜。”

      身后脚步声一顿,原来是凤君在花丛另一边朝这里走来,听了这话,停在原地,微微失神。

      月至中天,在他飘逸红衣、俊美面容上洒了一层银辉;他亦仰首望月,眼中似有隐隐的寂寞。他又低首一眼望来,那容颜令赤心花海也黯然失色。

      半晌,他走过来笑道:“怎么?小采熙,你后悔了?白日里本君让你先看看风邑留下的东西,你却一刻也等不得,现在要不要一道看看?”

      采熙迟疑:“我、我还是别看了,若他从前十恶不赦、犯过大罪,或者已有别人了,我该怎么办呢……”

      凤君摇摇头:“哎,果然年轻人就是冲动,你连他是个什么人都不清楚,就发下誓约?!这……”他低声自语:“你这性子,这倒是与本君当年很像……”

      不再多说,他随即拍拍采熙肩膀:“罢了,你现在后悔也晚了,还是一道看看去,相信你的眼光应是不会太差。”

      采熙嘴角一抿,似下了很大决心,点点头。

      对于在永夜城之事,玄乙也是好奇,三人一起来到采熙阁中。

      凤君将风邑留下的小球托出来,挥手施法,圆球在虚空中膨胀、转动起来,缓缓展开,一帧帧画面铺在他们眼前。

      原来这些是风邑的记忆。
      *****

      很久之前,还是孩童模样的风邑,一双漂亮的浅金色眼眸,身穿嫩黄衣袍、戴着金色发冠,住在一座宏伟瑰丽的宫殿中。时常祥云缭绕,偶尔雨丝风片,却都不影响那里无所不在的光明。

      ——那里是天宫。

      风邑有许多兄弟,有的顽皮、有的活泼、有的早慧,在别的兄弟拉着父亲的胳膊邀功、扑进各自母亲怀抱里撒娇时,他总是害羞又紧张,在一旁默默看着,毫不起眼。时间久了,旁人才能发现一点异样:他的左足微跛,走起路来略略吃力。

      ——他的父母,便是天帝、天后。
      ……

      画面流转。

      练武场上的幼年风邑又一次被摔在松木地板上,爬也爬不起来。一双小小龙纹皂靴停在他面前,一只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你的下盘不稳,所以自然容易被摔倒;你要用力抓地站着,这是我爹爹教的,要像大树的树根长在地上那样,你瞧我的!”拉他起来的男孩虎头虎脑,边说着,边比划给他看。
      ……

      少年模样的风邑,容颜明俊、意气风发,挺起胸膛对旁边另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说道:“昊空,这么多的努力没白费,我终于被选中了!我明天,就要去当值,背负日轮!我会把太阳升得最高,叫世人都好好仰望着!”

      天界一天便是凡界一年,接下来凡间七年,每天的日出日落,都由风邑负责。

      昊空故意用力拍打风邑的肩膀:“小跛子,你的肩膀才这么点宽,日轮不会滚下来吗?!哈哈哈!”

      风邑还击:“可我的原身有三只脚啊,这样绝对站得稳当!”

      三足乌们虽贵为天帝之子,但他们的原身最开始却仅有两只脚;只有经过艰苦卓绝的修炼,第三只脚才能由虚化实,称为支鼎。由此,他们成为顶天立地的真正三足乌,方有资格背负太阳。

      两个少年在天宫九步三折的回廊之下兴奋地打闹、大笑,齐齐露出洁白的牙齿。
      ……

      夜色笼罩四野,在凡间的寅时,风邑矫健跃上枝叶漫天的四方树,化为一只金色大鸟——那是他的原身,一只金光闪耀、身姿傲岸的三足乌。他背起那旁人无法触碰的灼热太阳,傲然展翅,向广袤无垠的天宇飞去。

      ——七海三界,自此一点点开始明亮。
      ……

      硝烟渐退。

      青年模样的昊空身着苍色戎装,站在栖鹿峰顶,擦拭着手中长弓,俯瞰着脚下山野,面容棱角分明,已是一派成熟稳重。

      他气宇轩昂,笑着说道:“风邑,这场仗咱们打赢了,我终于可以回流波山去、和昭晴成亲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咱们痛快喝一场!”

      风邑看着他,郑重点点头,笑得恍惚又落寞。
      ……

      风邑坐在桌边,问对面的昊空:“听说你刚刚打败了巽朔一族,有没有受伤?你应该好好休养,为何突然想起找我喝酒?我明天还要当值,不能多喝。”

      昊空轻轻一叹,望向屋外被精心打理的花丛:“昭晴,她……自从失了腹中孩子,她的病越发严重了……”

      风邑关切道:“连伯高也治不好么?”

      昊空摇头:“伯高说,她的病要想根治,需要正阳之气照耀笼罩,只有连续在中天日轮之下施法治疗,足足要九九八十一个时辰、不能间断。可是,日轮怎么可能在空中停留那么久?”

      风邑沉默了,伯高的人品虽然一言难尽,可他的医术是神界翘楚,若是他这么说,只怕昭晴的病前景不妙。

      昊空本是暗含期待地看着风邑,此时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似是无奈地苦笑,又举起杯来:“来,再陪我喝一杯。”
      ……

      凡间的酉时到了,风邑照常背起当空的日轮,展翅朝落日山飞去,猛然却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乏力。勉强飞起,还没有几步,便觉得一阵凛冽无比的巨大寒意袭来。

      他晕晕乎乎回头一看,自己连同背上的日轮一起被定在了中天,动弹不得。

      这怎么可能?除了三足乌,还有什么能触碰日轮?早被熔化为一团青烟了吧。

      风邑以为是自己昨天的酒劲在作怪,挣动了一下,却依旧纹丝不动。终于觉出了事情不对,他低头一看,只见一条寒光四射的冰雪长鞭,缠在自己身上。

      这长鞭材质特殊、寒意刺骨,竟能与太阳的灼烈抗衡,并没有熔化;而长鞭的另一头,隐入密密云层之中。

      一阵天风吹来,云朵散开一丝空隙。风邑看得分明,见了那云中赫然持鞭而立的人,顿时睁大了眼睛,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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