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六日瞳

18、第六天【一】

　　暖流瞬间冲上眼眶，白一死死咬住嘴唇，侧脸朝窗外望去。二十六年的坚持，四天的辗转反侧，差点因为这一句溃不成军。

　　车内重新恢复沉默。

　　一直到楼下，两人都没再交谈过。

　　进门之后，白一情绪已经平静。她接过扈婴的魂珠，念了一段咒语，将它捏破。

　　淡色的雾气凝聚成扈婴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时的扈婴，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黑气，精神似有些恍惚，片刻之后，她找到目标，盯着白一的双眼像是淬了剧毒。

　　许戈开口唤她：“扈婴。”

　　扈婴极不情愿地把视线从白一身上移开，望向许戈的眼神有些怯懦，不由自主地带出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为什么和犯罪分子合作？”

　　扈婴歪着头，满眼无辜，“合作？我没有。”

　　她的视线偷偷溜回白一身上，方才的纯良小意立马消失不见，又变成一副恶毒模样。

　　白一不知道扈婴到底对她从何而来这么大的敌意，扈婴是出身高贵的富家小姐，她是终日埋头在殡仪馆的普通人，两人生活在不同的轨道，在六月二十八日之前从未有过交集。

　　许戈在一旁淡淡道：“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零七分，你看见什么？”

　　像是无形中有一股力量迫使她一般，扈婴极不情愿地把目光移回许戈身上，神情再次变得谄媚，“二十八日下午四点零七分？我不记得。”

　　许戈提示：“你从美美购物出来，路过一条小巷。”

　　“那时啊，”扈婴恍然大悟，“我看到一个女人在打小孩儿，小孩儿哭得很惨，我就过去阻止......”没说两句，她又开始偷瞄白一。

　　白一见自己在场，扈婴总是忍不住要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妨碍许戈问话，索性进了浴室。

　　她这间房子买在十一年前，当时是大城的富人小区。

　　近年来大城市城建往外拓展，新城区建设比老城区好了很多，离殡仪馆更近，她依旧没有搬离。

　　她喜欢这里满满当当的市井生活气息。

　　每天天刚蒙蒙亮，街道两旁的门面亮起暖黄色的灯光，早餐的桌椅板凳从门里摆到门外，睡眼惺忪的人群从家门涌出，散落在相熟的小铺。附近的青牛道观是有名的道教圣地，游客接踵而至，热闹要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谢幕。

　　她长年泡在温度恒定的冰冷室内，与之交往的人屈指可数，每天清晨和傍晚，看见那些暖黄色的灯光和拥攘热闹的人群时，她感觉到温暖充实。

　　六年前她重新装修，把屋内打通成一个STUDIO，站在门口能把除去浴室以外的其他地方一览无遗，以前她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才发现STUDIO就这点不好，除了厕所连个回避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浴室镜子映出的自己，神色憔悴，白一干脆翻出面膜护了个肤。

　　没过多久，许戈在门外叫她。

　　白一刚打开门，就看到扈婴阴恻恻地悬在许戈身后，长发翻飞，双眼呈血红之态，十指狰狞着想要从背后攻击他。

　　“小心！”

　　白一一把推开许戈，伸手去捉扈婴，指尖还没触碰到扈婴，扈婴急急往后一退，化作一股黑雾，瞬间消失不见。

　　半晌过后，白一问：“走了？”

　　许戈点头。

　　白一叹了口气，“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从她收集的资料来看，扈婴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儿，学习成绩优异，对朋友亲切有礼，关心弱势群体，经常参加各类社会义工活动，唯一的爱好是追星。

　　幕后人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天真美好的女孩子，不知道给她灌输了什么思想，还是灵魄在世间待久之后，受怨念侵染，再也不能回头。

　　“水？还是酒？”白一拉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满依云和科罗娜。

　　“水，谢谢。”接过依云，许戈拧开喝了一口。

　　白一突然想起件事，走到茶几前看了一眼烟灰缸。

　　这几天她没抽烟，也就没注意，刚才突然想起慧娘交给她的那粒珠子，原本搁在烟灰缸里，怎么会出现在她手里？

　　“我能再去青牛道观拜访慧娘吗？”

　　“可以。什么时候？”

　　白一想了想，“现在，方便吗？”

　　许戈点头。

　　一直乖巧在白一脚边打转的小黑狗，突然咬了许戈一口。

　　白一吓了一跳，赶紧把小黑狗抱起来，“对不起，许队，破皮了吗？”

　　许戈摇头，“不碍事，它牙软，只咬到裤子。”

　　阿蒙在和许戈传音，它愤愤道：“老大，慧娘不是早就被你送回无尽之地清修，不到时间不能出来吗？！你怎么还答应这个女人？哦！本宝宝知道了，你又要动用神力幻化出一个假慧娘对不对！你的神力不能再乱用！本宝宝不许！”

　　小黑狗一直奶声奶气冲着许戈狂叫，白一摸摸它的头，“不许不礼貌。”

　　许戈看了阿蒙一眼，阿蒙委屈地哭了。

　　白一没注意小黑狗哭了，把它抱到食盆旁，添了些狗粮，和许戈一起去了青牛道观。

　　慧娘像是未卜先知般，依旧在上次那个厢房等他们，两人依旧如上次那般在慧娘幻化出来的空间交谈。

　　白一径直表明来意，“慧娘，我有几件事情不解，还望赐教。”

　　慧娘颔首。

　　“上次你给我的魂珠，原本放在我家茶几的烟灰缸里，如何去了你手里？”

　　慧娘答：“雕虫小技。”

　　“你说我是被指定的继任冥司死神，仅凭你几句话，如何让我相信你？”

　　慧娘垂眸，半晌过后回道：“到了适当的时候，会有人来找你，那时你便知晓。”

　　*

　　隔天将白一送去殡仪馆后，许戈回局里开会。

　　陈七和秦老三，已经将犯下的多起陈年旧案交代得一清二楚，即便如此，也不能缓解全国的目光焦点：执法机关是否能在剩下的四十八小时内救回陈思敏。

　　网络舆情在有心人的操纵下濒临崩溃边缘。

　　“这是那名留学生协助做的人像拼图，尚未在数据库比对到结果，”小顾把打印出来的拼图递给许戈，“初步怀疑可能是外籍人士。”

　　许戈凝神看着拼图，思忖片刻，拿起笔在上面勾画，“这样呢？”

　　小顾拿过拼图一看，许戈将拼图上的男人改成女人，寸头改成长发，削掉腮帮和胡须，戴上了金丝眼镜，“许队你怀疑对方对相貌做了手脚？我马上拿去比对。”

　　没过多久，好消息传来，拼图和数据库里的人员匹配成功，说来也巧，这人他们打过交道：陈媛媛，扈婴母亲的助理。

　　小钱：“这......这......这怎么可能？”

　　小顾拿出陈媛媛的出入境记录，“六月三日，陈媛媛以“个人旅签”从大城市海关出境，前往B国，于六月二十七日从B国返回。六月二十九日她再次前往C国，三天前，陈媛媛从C国海关出境，在大城市海关入境，正好在扈婴追悼会举办的前一天。ABC三国有联盟协议，签证通用，我们有理由相信，陈媛媛利用ABC三国的联盟协议，在这期间出现在A国。”

　　“她为什么绑架扈婴？”

　　小顾拿出另外一份资料，“陈媛媛有个男朋友，经常出入赌场，欠下大笔赌债。”

　　老陈是专案小组里资历最老的，他皱着眉，道：“我总感觉不对劲，许队——”他抬头望向许戈：“你是怎么想到她对相貌做过伪装？”

　　“我见过陈媛媛几次，虽然拼图轮廓发生了变化，但你们看两张拼图的眼睛形状一模一样，只不过陈媛媛平时戴着眼镜，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

　　老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陷入沉思。

　　按理说他不应该怀疑许戈，但长久以来在刑侦过程中养成的直觉，让他心里始终不太踏实。

　　许戈调来之前办的那件案子，他打听到过一点风声，有些邪乎，莫非......也有关联。

　　“老陈，”许戈开口打断他的臆想，“你和小钱一起监控陈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