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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看见与看不见的意外 ...

  •   也许是因为前一晚上耗费了太多心绪,一晚上我睡得极沉。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二十。姐姐人不在,桌上留有她的字条,大意是看我睡得熟,不忍心打扰我。她先去山间骑会儿单车。让我等她晚点回来时,再一起去吃早餐。

      我揉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走进洗手间洗漱。是的,姐姐一向有晨练的习惯。即使在芝加哥的时候,也一直坚持早起去健身房打卡。生活习惯好到令人窒息,连带着我都适应了早起。上一次睡到十点多起床是什么时候,倒是玩机了。洗漱完毕,我换上衣服,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十点四十六,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吧?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下午两点约了附近酒庄的tour,那么先吃饭然后再去温泉里泡一会儿好了。我记得早餐券好像是放在.... 啊,在床边的柜子上。我将早餐券收到口袋里,乖乖等待着家长回来。

      很快,门口传来清脆的解锁声。我赶忙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嗯,还算能见人。就连跑带跳地下楼准备迎接夫人,嘴上顺带喊道:“怎么样?姐姐,早上空气是不是很好?哎… 你应该叫我起来的。一个人骑车多没意思啊。”

      下面久久没有应答,我心里觉得奇怪,脚下加紧了步伐往下走,将木制楼梯跺得咚咚响。而眼前渐渐浮现的一幕,却让我渐渐加速的心脏几乎骤然停滞。姐姐正单手捂着左眼,坐在白色的扶手椅上。她的神色如常,脸颊泛着运动后健康的红色,假如没有血液不停地从她的指缝渗出,我甚至看不出她同往日有什么异样。而当我看见地上灼灼的血迹,脑子几乎发了懵。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恍惚间,我好像对她说了一句别动,好像回到楼上迅速地拿了医疗箱,好像还冷静地给她伤口周边消毒,贴上了纱布。可做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大脑和肌肉仿佛是分开的。肌肉知道我必须要做什么,而我的大脑却自欺欺人地拒绝接受眼前的任何画面。

      我在心里对自己不停抚慰道:“没关系,没关系。这一定是我在做噩梦… 不可能,不可能。”

      “十八,”姐姐的语调是无比平静,“你可能要送我去一趟医院。”

      我逼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姐姐身上转移到正常的思考模式:“还是叫救护车,回程都是颠簸的山路。牵引到伤口怎么办?”

      可姐姐的头脑显然比我还要冷静,“你想想,我们现在在山里,救护车过来需要花相当久的时间。而且我也不想之后收到一张上万的医疗帐单。”

      我几乎想吼回去,上万就上万,那又怎么样。可真的想到救护车来回所需的时间,姐姐是对的,伤口绝对不能耽搁。我深深呼吸,“那你在房间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姐姐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还能笑得出来,可是她偏偏柔声说:“我知道。”

      我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我飞奔上楼,在最快的时间内收拾了最必要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打前台电话,将情况简要通知了酒店。酒店表示了绝对的惶恐和理解,说剩下的行李稍后会安排人来帮我收拾,并提供了最近的医院地址。

      随后我扯上手提包,一路跑到停车场。当我人坐进车里,摸索着去按发动机按钮时,我才发现我的手早已不由自主地在发抖。回想起姐姐闭着眼睛的样子,我顿时心乱如麻,脑海里全是最糟糕的画面

      “现在难道是想这些的时候吗!”我低吼道,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谷十八,冷静下来。”

      将车径直开到了房间门口,我本想将车停稳以后,将姐姐抱上车的,可姐姐却自己缓缓走了出来,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望着她一如平日般镇定的样子,我几乎有心如刀绞的感觉。而她却转头对我细细嘱咐道:“十八,你听我说。我不会有事。所以你不要心急。等会儿千万不要超速。一旦被拦下来,只会耽误更长的时间。”

      我怎么能让她再分神来安慰我?我定了定神,回了一句“嗯。”。

      最近的诊所距度假村大约需要40分钟。加速,减速,刹车,油门。我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动作,面无表情地开着车。我瞬间意识到,以前自己写小说的时候都写错了。人生和故事不一样,现实中焦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是不会有心情去顾及什么表情管理的。

      我不时用余光确认姐姐的情况,姐姐闭着眼睛,依靠在座椅靠背上。戴着我的墨镜,眉头轻轻蹙着,嘴唇有些泛白。她虚弱的样子,狠狠地揉捏着我的心。我开始不停地责问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附近周围连医疗设施都没有。为什么不早早起来陪她出去,也许…

      我懊恼,恨不得再扇自己两巴掌解恨。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右手手心有温热附上来。姐姐将左手轻轻地放在我闲置的掌心里。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温度驱散了我凌乱的心绪。

      姐姐… 我轻轻的回握住她的手。心里一片清明。我故意说道:“姐姐,咱们算不算也是,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姐姐紧闭着双眼,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算吧,为什么不算。”

      “那你会不会感动到以身相许啊?”

      姐姐笑意更盛,脸上似乎多了几分血色。她学着我的口吻说道:“谷十八,你这算不算也是,趁人之危?”

      我抿紧了嘴唇,口气依旧轻松:“哎哟… 怎么又被你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这次有戏呢。看来只好再等下次了。”

      姐姐忽然说:“十八,反正还要开很久,你把刚刚那个誓词的全文,背给我听好不好?”

      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纯粹的无神论者,一点儿也不想背新教的誓词。”

      姐姐的声音柔柔的:“可我想听。”

      “好… 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从今日起,无论福祸,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真好听。”姐姐将头垂向右边,喃喃道,“我都有点动摇了。”

      我偏过头去,抹掉快要留下的眼泪,努力笑道“这有什么好听的。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写的誓词,肯定比这个好听一千八百倍。”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对~ 我们家小十八写的,一定是最好听的。”

      “喂.. 你只是伤了眼睛而已。不要说这么温柔的台词啊,怪吓人的。”

      “你什么意思?我平时不也是这么说话的嘛?”

      就这样,我们若无其事地小声聊着天,很快就到了医院。正值周末,美国只有急诊室尚在营业中。我将姐姐扶到一边的休息区。迳自走到前台去填表格。几十页的表格长到令人绝望… 我尽管担心姐姐,也不得不耐下性子,和无穷尽的纸张耐心应对。

      好在等待时间不算特别长,十几分钟以后,就有护士将姐姐和我带进了一间米色的单人病房。我将姐姐安置在浅蓝色的观察床上,看着姐姐身上单薄的T恤,眉头不由得一皱。

      “今儿外面也就60多华氏度,病房里冷气开得这么足?”我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她身上,抱怨道:“美国人什么思路啊,病人再着凉了可怎么办。。”

      “是有些冷了。”姐姐暼了我一眼我裸露的手臂,“十八,你再去车上拿件外套穿上。”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臂,“啊?我,我没事儿。一会儿医生就该来了。”

      姐姐的表情很严肃,“听话,你要是着凉了,我怎么办?”

      拗不过正确化身的姐姐,我又折回车里拿了一件衣服穿上。好在等我匆匆忙忙赶回来时,医生还没有到。我兀自松了口气,重新坐回看护的位置上。姐姐看上去有些疲累的样。我重新站起身,绕着病床转了一圈。

      姐姐睁开眼:“你在寻宝?”

      “什么呀。我看美剧里,这个床的角度都是可以调整的。”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瞥见了床后方的灰色旋钮。将观察床的角度调得更低些,“你先睡一会儿。”

      姐姐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又过了大约四十分钟,背着小包的年轻女医生姗姗来迟。总算来了啊,我忙起身相迎,她点头向我示意。又走到姐姐身边,将纱布轻轻从她的眼睛上取下、大约是为了缓解患者的紧张情绪,她语气轻松地调侃道:“哎?Olivia是吧?之前是谁为你处理的?纱布贴的还不错。”

      姐姐轻轻回笑:“是我女朋友贴的。”医生对我比了个大拇指。又将视线重新集中在姐姐的左眼上,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Dr. Marie。接下来我们要做几项常规的检查,先确认你左眼的情况。在检查开始之前,你可以先大概向我大概描述一下,受伤的经过吗?”

      我感觉姐姐瞥了我一眼,说:“当然可以,我当时抬着单车上台阶。前轮你小心卡在了两级台阶中间。车轮弹回来的时候,左边车把打碎了我的墨镜。镜片当场就碎了。我不确定具体是玻璃割伤还是车把撞击。然后我女朋友为我简单地做了消毒,包扎了一下。”

      姐姐轻描淡写地说了经过,却丝毫没有提及疼痛感受。我咬着嘴唇,默默攥紧了拳头…

      Dr.Marie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说道:“我明白了。所以我们不能排除有残余玻璃碎片扎进眼睛的可能。”

      “我想是这样。”

      “当时流血状况严重吗?”

      “有持续少量的出血。”

      “从1到10,请向我描述一下你现在的疼痛感。”

      姐姐想了想,“大约是6吧。”

      医生端详着姐姐的左眼,“除了疼痛以外,左眼还有没有其他的感觉?”

      “有些酸胀的感觉。”

      Dr.Marie一边询问,一边快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稍后我们会做一个头CT,确定玻璃碎片残余的问题。”她放下笔记本,“现在我想简单测试一下你目前的视力状况。”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酷似望远镜的仪器。双眼同时测试完毕之后,她指示姐姐把右眼蒙上,测试左眼的情况。测试过程中,不时有血液从姐姐的左眼涌出。我别过头去,心里疼得像被刀生生刺过一样。

      此时,病房外又走进一男一女两位医生。男医生稍微年轻些,黑发碧眼。女医生白发苍苍,神情严肃。他们轮流又做了几项检查。之后,三个人你来我往地术语交流着。

      我紧张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平日里我自诩英语听力足以过关,却也一时被连串的术语,搞得有些焦头烂额,云里雾里。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只见男医生的神色有些犹豫:“…伤口位置特殊。假如直接在中央放置胶钉的话,恐怕反而会加重角膜撕裂的情况。”

      Dr.Marie将手上的笔记递给男医生,“不仅如此,我们现在还无法排除玻璃碴残余在眼中的可能性。假如是那样的话,会进一步增加手术难度。”

      年老些的医生摇摇头,:“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可创面面积过大,假如让角膜始终保持敞开状态的话,会增加感染的可能性,让情况进一步恶化。”

      男医生犹豫了一下,提议道:“那么进行脑部CT排除碎片可能性之后,在左眼放置恢复镜片呢?如果再配合一些外部抗生素的话...?”

      “我不建议这么做。”年老些的医生缓缓道:“尽管人的角膜的确具有一定的自愈功能。但是还是相同的问题,过大的创面面积。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是靠恢复镜片和角膜自愈,无法将创口归拢。我的想法是沿着创口四周,分别在左右上下做四个胶钉。一方面归拢伤口,减小创口面积,另一方面也能避开伤口中央位置,避免进一步撕裂。再在这个基础上,配合恢复镜片和外部抗生素治疗。”

      男医生和Dr.Marie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确认了治疗方案,白发的女医生安排道:“那么请你们去联络手术室吧,也去排一下头CT的时间。”眼看两人逐一走出了门,她又转而对姐姐,用更直白些的语言解释道:

      “根据我们初步的诊断,你的角膜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需要进行手术缝合。但是考虑到这道伤恰好在眼球正中央,横穿了瞳孔,以后视力的恢复程度很难预判。而且目前我们暂时还不能排除其他感染的可能性。”

      我下意识握住姐姐的手。冷静地问道:“那么手术的风险系数呢?”

      老医生沉吟少许,男医生大迈步走了进来,将手术协议递向病床上的姐姐,顺便向我解释道:“风险是存在的。最糟糕的情况下,比如伤口感染的话,可能需要移除角膜,甚至是整个眼球。”

      我转头去看姐姐。姐姐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可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见状,年老些的医生扶了扶眼镜,“我想一时半会儿你们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手术越早进行越好。否则感染的可能性会增加。”

      我问,“手术最快能安排在什么时候?”

      男医生说:“我刚刚和医院核查了今天的手术安排。手术可以排在今晚。手术本身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会在一个小时以内结束。患者需要接受全身麻醉,术后大概留院观察几天。”

      “我明白了,麻烦你们尽快安排。”说着,姐姐挥笔在手术协议上签了字,递还给男医生。男医生瞥了一眼签名处,又转而将另一份协议递给我,“我们还需要陪同者的签字。请问你和病人的关系是?”

      我深吸一口气接过协议书,签上自己的名字,“她是我的未婚妻。”

      黑发的男医生了然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上周刚刚订婚,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请你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我现在就去为她提交手术申请。”说着,他向我伸出了手,我紧紧回握。老医生则对着姐姐问道:“Olivia小姐,请问你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

      姐姐略略思索,“早上八点左右,我喝了一杯冰黑咖啡,吃了些全麦面包。”

      “非常好。在手术之前,我们都需要你保持空腹的状态,这样可以吗?”

      姐姐点点头。我皱着眉问道:“中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吗?”

      老医生不假思索道:“尽量减少移动。可以的话,尽量闭眼休息。等一下我会重新为你更换眼罩。每两个小时,护士会过来测量血压。一会儿还需要进行一次抽血。至于CT的具体时间,等下我会再过来通知你们。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去和其他两位手术医生商量治疗计划了。”

      姐姐疲累地摇了摇头。白发的医生从病房抽屉里,拿出了一副塑胶质地的眼罩,消毒以后,固定在了姐姐左眼上。我向医生致谢,并将她送出了房门。等我回到病房时,姐姐靠在病床上,裹着毯子,似乎是睡着了。

      而当我轻手轻脚地坐回病床边时。姐姐却开了口,口吻就好像在说一件好笑的事儿一样,“十八,我真没想过会是这么严重。还以为消毒处理一下也就好了,没想到要做手术。弄得怪吓人的。”

      我心里一紧,嘴上云淡风轻道:“你别听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小手术而已。欧美的医生都是这么小题大做的。到时候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儿了。”我重新握住她的手,“听说美国的麻醉剂还是草莓味儿的。”

      惹得姐姐轻轻一笑。我替她紧了紧毯子,刚想再说些话宽慰她,门突然被敲响了。姐姐说了请进以后,一个金发的小伙子快速地钻了进来,站定在姐姐正对面。他有些腼腆地说明来意:“你好,我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我叫Jasper。目前在做一个关于家庭暴力的research。不知道方不方便请您回答一两个问题?”

      我脸上瞬间闪过一排黑线,姐姐好笑似的看了看我的表情,居然还饶有兴味的同意了。

      兴许是难得遇上如此配合的研究对象,金发小哥异常激动,“哇!太棒了。那能先问问您,是否觉得自己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呢?你近期遭受过伴侣精神上或者肢体上的虐待吗”

      望着他湖水般清澈的蓝眼珠,我甚至有点想打人。姐姐轻咳一声,“没有和没有。”

      “那你的伴侣对你有过言语上的或者肢体上的威胁吗?”

      “从来没有。”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位金发小哥s似乎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于是他又问道:“那您在自己的伴侣身边,感觉安全吗?”

      姐姐瞥了我一眼,我回以人畜无害的微笑。我看出她是明显故意迟疑了一下,才柔柔地说道:“在她身边,我一直都感觉非常安全。”

      我在心里轻哼了一下,“还算你有点良心。”

      金发小哥大概总算注意了我和姐姐始终交握的手,和我越发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儿响叮当的速度,收拾了笔记,“噢噢!谢谢你的参与,祝你早日康复!”就一溜烟跑了。

      哈?我和姐姐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的无言以对。我刚要开口,门又被敲响了。这次走进来的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白人中年护士,面容和善。看上去至少不像是家暴调查员啊。我暗自舒了口气。

      只见Ross笑眯眯地走到姐姐床前,说道:“甜心,我是本院的护士Ross。我们要做一个简单的验孕测试噢~”察觉到我骤然瞪圆的眼睛,Ross解释道:“这也是手术流程的一部分。”

      我无言以对,姐姐强憋着笑,“您好,我很确定我没有怀孕。而那一边,Ross已经在翻箱倒柜地找针管了,一面还说道:“噢~ 甜心,这个很难说的。”说着,还对我抛了个媚眼,“你说是吧,宝贝。”

      我:.,. …

      姐姐终于忍不住,笑意盎然道:“不,您没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我真的很确定。”她点了点已然石化的我,若无所思道:“或者,您直接问问我的伴侣?”

      我生无可恋地看着Ross…后者疑惑地看了看。她轻呼一声,夸张将针管藏到了身后,语气依旧亲切, “哦~是这样啊。那甜心你好好休息。对了,”她回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塑封包装的住院服,顾盼生姿地说:“那宝贝,就麻烦你一会儿帮他换上吧?我就先出去了。”

      说着,她不由分说地将衣服递给我,再度风情万种地走了出去。门被许许关上,我终于彻底崩溃了… 抚额道,“这些人都是医院找来开玩笑的吗?”

      姐姐也颇为受不了地摇摇头,“谁知道呢,跟拍电视剧似的。”

      “这件衣服…”我将手上的衣服翻了个个,粉白色条纹,宽大得酷似孕妇装。“什么爪哇国的审美啊… ”我不禁皱眉道:“敢不敢再难看一点。”

      姐姐瞥了一眼:“一件住院服你还挑挑拣拣的?又不是穿去选美的。好了,快帮我换上吧。”

      “噢噢!”我起身将门反锁上,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手上的衣服。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 紧张感?姐姐被我呆头呆脑地样子逗笑了,边笑边说:“你怎么那么呆啊。还会不好意思?还是说,”她忽然放缓了语气,唇间轻轻挑起一个弧度:“你这会儿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撩我?我不顾小心脏猛跳了几下,慌乱着说:“你!自己脱!”

      她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表情,楚楚可怜道:“哎哟,官人,还要奴家自己脱?霸气啊,潇洒啊,真让人心折。”看着她入戏颇深的样子,我痛苦地闭上了眼… 所以这个医院是有什么特殊Buff吧?怎么进来的一个正常人也没有。

      一波三折,等我终于给姐姐套上罩袍时,方才等待手术时惴惴不安的紧张感,早被一扫而空。又过了几个小时,我推着姐姐去放射诊疗室做了头CT。回到姐姐的病房以后,我们又逐一见到了麻醉师团队和医生团队。每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番,从名字到职务,一一跟我和姐姐握手。让并不宽敞的单人病房,一时人满为患,热闹非常。

      等他们一一排队离开以后,我扭头对姐姐问道:“你记住了几个名字?”

      姐姐闭着眼,“ Tommy, Christan, Liam, Lucas, Henry... 其他的记不清了,最后一个叫Martin吧?你呢?”

      我把头摇得像个波浪鼓一样,“一个也没记住。”

      截止到目前,我想自己的心理建设已经很完备。可当全副武装的医疗团队,真的推着手术床等在门外时,我还是忍不住慌了神。姐姐被搀扶着平躺到手术床上,左手食指上套着探测器。身边的主治麻醉师正为她挂上点滴。

      我握着她的手,她笑着看向我,甚至有几分俏皮地说:“这个床可要比刚刚的舒服。”Dr. Marie已经戴上了蓝色的口罩,对我嘱咐道:“一会儿护士会带你去等候区,手术结束以后,她可能还需要再做几项检查。等全部结束以后,会有护士通知你。”

      同样戴着口罩的男医生对姐姐笑道:“不要紧张,一会儿你就睡着了。”

      姐姐点了点头,重新看向我。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别着急,等会儿我就能告诉你,麻醉剂是不是草莓味的了。”

      我心里一颤,“好,我等着。”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嘱咐道:“一会儿等我进去了,你记得去楼下吃点东西,陪我到现在,你还什么都没吃。”

      “好,我知道了。”

      “然后你等我的时候,稍微和我的父母,和我几个亲近的朋友打个电话吧?我本来想不让他们担心,但是我刚刚又想了想,毕竟是手术,不说还是不妥当。还有我学校和你公司那边,都去解释一下才好。”

      望着她盈盈的眼神,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种时候,还想得面面俱到。我强撑着笑说道:“明明说好了不用你想这些的。你不说我也都会做好的。”

      姐姐将手放在我的手上,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你会。可我闲着不也是闲着嘛…”她凝视着我的脸,明快地笑了,“谷十八,你要记得,无论健康还是疾病。”

      我朝她郑重地点点头,再次对团队每一个人鞠躬致谢。他们对我点点头,就护着手术床,往外慢慢走去。我本想多跟几步,又害怕会忍不住流泪。只好在原地站了许久,等在旁边的Ross也一直没有催促。

      直到我终于定下神来,她拍了拍我的手臂,爽朗说道:“放心吧,宝贝。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她是个幸运的女孩,一定会没事的。来吧,我带你去等待区。”

      我沉静地跟着Ross往外走,心里却始终无法平复。恐惧,心疼,慌乱,不舍… 甚至还夹杂着一点点被抛弃的感觉。她就一个人去接受手术了,吉凶未卜。而我只能坐在这里,面对令人恐惧的等待。

      胃里空空得有些钝痛,我也完全提不起一点食欲。但又想到答应了她要去吃东西,又不想真的无所事事。我拖着脚步去Tim Hortons买了个三明治,随便咬了几口了事。

      也是为了分神,我开始打电话。一一地向她的亲人朋友们,详细地交代了她目前情况。她的几个朋友表示会尽快来看望。其中一个平时和她玩得好的学妹,更是大呼小叫地说马上就赶过来。

      姐姐人缘不错嘛,我在心里想道。手上又给江年打了一个电话,准备说明情况,顺便请几天事假。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这几天得留在这儿陪护,公司那边的事情…”

      我话没说了一半,就被江年不耐烦地打断了,“说什么没用的东西。公司这儿不用你操心,看好你家夫人就好了。”我心里一暖,可江年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迟疑:“谷物,你别怪我说,可我怎么觉得,你这会儿听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我无力地揉揉额角,“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力气浮夸吗?”

      江年大大咧咧的声音再度传来:“我当然知道你就是这种别扭的性格。以前就是这样,越是火烧眉毛的时候,你就越要装出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其实心里都快急疯了吧?烦人得要死。我都习惯了。可你确定你家那位不会会错意么?别说你爱她爱得死心踏地的,你就是演一演,也要表现出点紧张来啊。否则她就算面上不说什么,心里面也会有疙瘩的。”

      我对着空气摇了摇头,“不,她不会的。”

      面对我的固执,江年长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我将手机攥在手里,苦笑道:始终看在其他人眼里,会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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