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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偷把吴钩拭了,怕郎猜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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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家长媳崔氏哄了幼子睡下后,照例熄了灯,躺在榻上却又觉着睡意全无。
楚家名门大户,世代书香,丈夫顶着上辈的责骂硬是把她一个武馆武师的女儿娶了回来。江湖儿女本不拘小节,婆家却嫌她粗俗上不了门面,连带着她的唯一的幼子也糟了不少白眼。
崔氏倒也不气,想她当年又何止那么简单。只是这偌大的江湖涉水深了,刀尖上添血的日子过着过着也就倦了,如今留得一条性命,在家相夫教子,已是万幸。
丈夫在一干同辈中最不出众,落第后甘心做个郎中,为人憨直,在邻里之间颇得好评。婆婆虽是心尖嘴利,对她那幼子楚羡儒却是疼爱至极。这一辈羡儒上头还有几个哥哥,大都聪明机巧远近闻名,羡儒却生来不好笔墨,为人又生的文静,在一干小辈中最是容易被忽略。
几个媳妇儿平时闲话,提起崔氏都道她为人谦和妇道,又偶有人颇几分嫉妒的提及她生的柔弱妩媚,只可惜以一个武师之女摊得长媳名分,污了楚家门楣。
崔氏翻来覆去几次,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心惊。起了灯,此时屋外渐有小雨,丈夫出门问诊未归,这里偏安一隅,附近倒也不愁有歹人作恶。崔氏微微放下心来,睡意渐渐盖过,却仍有几分心悸挥之不去。
忽听得门外有窸窣声响,崔氏披衣起身,屋外隐隐能看见个方及腰的影子在晃动。
崔氏微微一笑,心疼的拉开门,只见一个小人儿“噗”的一下蹿了进来。
“羡儒。”她小心的抹去幼子身上的雨水,与其说是抹,倒不如说是用内力烘干。
楚羡儒刚满七岁,生的较同龄人瘦小,却如他母亲一般柔弱妩媚,不似男儿。一双妙目每每被兄长欺负时就会水汽盈盈,此时却带着异样的神采乌溜溜的打转。
“娘亲!”小人儿满眼都是灿烂的流彩。
崔氏轻轻在他头上揉了几下,看着他两个淡淡的眼圈,笑道:“傻孩子!明日你爹爹回来见你这番光景,看你怎么解释!”
羡儒只是傻乎乎的笑着,稚声道:“娘,昨天那招剑走回阳,儒儿怎生都练不好!”
崔氏心下微微一叹,却又有些许甜蜜。儒儿天生厌恶四书五经,却是个武痴。不愧是她的儿子,只可惜要弗了良人的意。
细细问了缘由,又悉心指导了一番,原是羡儒人小,力道不济。那小人儿学的甚是专心,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额头发根处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儿,亦没察觉。
崔氏颇有几分心疼。楚家不知有何顾忌,竟不许宗族中有人习武,三世同堂,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儿。别人到也罢了,却苦了儒儿,只敢在无人时偷偷练几招,白天也心系于此。有时心思陷得深了,对周遭事物也不闻不问,反落得个痴傻之名。
崔氏是照着儿时师父对她一干师兄妹的法子来教羡儒,那时他们师门管教亦不甚严,大抵都是学得轻松,不料羡儒天资甚高,较之他们当年又不知勤奋了多少,这才有招式练老,气力不济的情况。
崔氏取出帕子蘸着冷水一面责骂一面帮羡儒敷眼睛。师门内功修习本不用与常人般睡那许久,但见羡儒这光景,怕是瞒着自己暗地里又偷偷练了不少时候。
谴走幼子回去补觉后,崔氏已是睡意全无。望着灯,神游了半晌,忽的走到床头,打开当年装嫁妆的红漆木箱,微微捣鼓了几番,掀起最后一层露出暗格。只见一把细剑用布缠着,静静躺于此处。
怔怔看了一会子,小心解下缠布,又取出帕子细细擦拭了几番,崔氏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原是不知何时已是热泪盈眶。
当初师门相熟的人此时已是碧落黄泉,天人永隔。爹爹当年何等英雄,此时却只能开武馆谋生避仇。唯独最娇纵的自己算是有了归所,倒是应了师姊当年最大的心愿,有如此良人相待,此生足矣。只可惜师姊,连遗体都没被找到,一缕芳魂不知何处求索。
崔氏愈哭愈悲,忽听远处有侍人喧哗,原是丈夫归家。慌忙收拾起佩剑,整理好仪容,正待出门相迎,忽的门外一阵骚乱。开了门,向来性子温吞的丈夫带着几个家人,齐刷刷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