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魂劫》温良氏

2、摄魂宗（2）

　　议事厅内果然已坐两人，正中间的位子被空了出来。想也知道是留给谁的。不管怎么说，宗主现在是他蔡白清，会议也得开，那这位子只能他来坐。果然一坐上，那两人便投来了审视的目光，惹得蔡白清一阵不自在。

　　“你们好？”

　　坐于左边的两人，一是尉迟温，另一人梳着几寸长的短发，紧蹙着眉头，看见蔡白清后抿了抿唇，似是欲言又止。膝前横着一把银枪，一眼看去约有七尺长，枪尖流光打转，定是把好兵器。这人对面也是个生面孔，坐于蔡白清的右侧，与秦许遥同座。那人披散着长发，一把折扇在胸前扇着，与秦许谣小声交谈着宗门的事宜。听到蔡白清发话，一转手将折扇收起别在腰间，嘴角带笑着起身行礼。

　　“恭迎新宗主莅临。在下是勇堂堂主，沈知归。宗门中医治与膳食的任务皆由我来带领。”

　　别看这沈知归装的挺像模像样，在蔡白清坐上座之后他可是一眼都没瞧，非要蔡白清发话了才肯打招呼。这摆明了是看蔡白清初来乍到，想要先摆个架子冷落他。而蔡白清虽看透却也没多在意，他虽然现在被强挂了个宗主的名头，但实际的主人是属于前宗主的。前宗主缺席，四位堂主挑梁，反而蔡白清才应该多几分敬意。

　　“不必多礼，请坐。这位是？”

　　蔡白清眼神飘到最后那位堂主身上，这回一看就知道，别说沈知归摆架子，起码人家还愿意装个欢迎的样子出来，这个主可直接把一股子烦躁写脸上了，是个人就知道他现在有多不乐意。秦许遥见让他自己介绍也多半没戏，正想开口接话，人家却自己站起来了。不过是提着他那把长枪，背向蔡白清，直接往门口走。

　　“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好大的脾气！纵使蔡白清不是他的宗主，只是个普通客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也是极大的失礼，更何况蔡白清起码还顶着个宗主名号，就算他再怎么想和善相处，也多少被那离开的人搅得生气。望着那人背影，蔡白清一言未发，尉迟温与沈知归抱看戏心态，只有秦许遥开口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那位便是忠堂堂主，名为杨思诚。对于您到来这件事，他一向反对，前任宗主也头疼不已。他平时并非这样冲动，您也别怪罪。”

　　蔡白清摆了摆手，笑说他本来也没什么怪罪的意思。自己生气归生气，但发不发作就是另一回事。缺了个杨思诚应该也无大碍，他就算留在这里，恐怕也不会细心地为蔡白清解答。

　　会议毕竟是宗主与四位堂主这几个宗门内最高的领导召开，会讨论的事宜多半是有关整个宗门的大事。现如今，蔡白清的到来才是大事。那些要报告的事情被搁置在一旁，三位堂主轮流为蔡白清解释了一番。毕竟若不了解最基本的背景，那处理宗门的问题也无从谈起。

　　全部谈完大概花一个时辰，这过程蔡白清也没怎么发言，基本都是秦许遥来讲述，其余二人补充。将这近乎百年的关键与摄魂宗的近况听完，蔡白清就心知，别看摄魂宗如今辉煌庞大，其实就是个抛给他的烂摊子。

　　首先到如今，算上蔡白清，摄魂宗一共有十四位宗主。蔡白清是第一任与第十四任，由此推来，居然在百年间就频繁的更换了如此之多的人。每一位宗主在位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年，似乎宗主一职就是以十年为限。但没有一任宗主是自行隐退的，全部死于意外。其中有好几位宗主，死于天武山天武者的刺杀。而并未死于刺杀的宗主，均是在“屠魔令”中死亡。

　　这屠魔令，在蔡白清那会儿叫屠魔之战。大地辽阔，其中有一小片土地，是魔族居住的地方。魔族也不知为何，大概每隔十年一次就会发疯似的失去理智，闯入人的地界疯狂的屠杀居民。一般天武山会派出弟子剿灭狂乱魔族，这个行动就叫做“屠魔令”。

　　而摄魂宗上下无恙，偏就宗主在屠魔令时期失踪，直到下一任宗主出现也未曾回来。

　　摄魂宗的宗主之位，从来都不是宗门内部选出来的，而是外界的人自己来的。初任蔡白清掌握的是“阴”，第二任，也就是真正挑起大梁的那位并非掌控何种力量的人，但他定下规矩，宗主之位必须由阴珠持有者来担任。摄魂宗家大业大，在江湖中几乎能与天武山抗衡，没有人不想去做这个宗主。但摄魂宗内部知道宗主大都离奇死亡的规矩，再加上天武者始终在追杀阴珠的持有者，加入摄魂宗也算有个倚靠，于是一旦有新的持有者出现，必然会来摄魂宗。在被天武者追杀与成为宗主依傍摄魂宗后死亡，两者选哪个是显而易见的。

　　阴珠分属元魂八珠之一，元魂珠分八个，各自对应不同的自然力。不过这个“八”也只是蔡白清推算的而已，具体对应什么力量，当年蔡白清还没搞清楚就已经被天武者杀了。后来这方面的学说近百年间也没有什么新的突破。

　　摄魂宗真正壮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元魂珠的力量。眼下看来，若真世间只有八个，那么摄魂宗起码就占据了其中之三。元魂珠与天武山修行的灵力不同，灵力是要有灵根的，灵根又并非人人都有，有了也未必能修得大成。天武山风光无限惹人羡慕，想进也真是不容易，非要有天资才行。这世上到底还是平民更多，摄魂宗便收纳想要得到力量的平民，助他们修习。

　　这力量的源泉便是自身的灵魂。

　　“不对，”蔡白清皱了皱眉，“常人没有融合元魂珠，却以灵魂做引，是会折损寿命。你们这是做玩命的交易？”
　　“宗主此言差矣。您是生了两回的人，更比我们懂得世间沧桑大道。这世界上，总有比命还重要的东西。豁出寿命此生无憾，或者抱憾终身含恨死去，孰是孰非，自然由他们自己来判断。摄魂宗不过是帮助他们一把而已，道路是他们自己选的。”

　　沈知归坐回去后又把扇子抽了出来。那扇子在他手中徐徐摇动，撩拨几根发丝舞动，看着有恃无恐。这番说辞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到底他们这做的也是教人折损寿命，怎么也说不过去。

　　“可这听上去像是邪道。”
　　“我敢肯定不是邪道。我们一不蛊惑二不囚禁，来者都是心怀执念的人。但天武山那帮子人，已经把我们定为邪道了。”尉迟温一耸肩，将手一摊，很是无奈。“您看，从您当年那会儿就被天武者杀了，现在天武者也还在琢磨怎么杀了摄魂宗的宗主。老实说吧，我们摄魂宗在江湖上评价亦正亦邪，最近几年更是要被天武山逼得解散。”

　　听到被人提起自己当年被杀一事，蔡白清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咳了两声后接着与三人谈论。

　　摄魂宗被逼的原因，正是因为江湖上认为魔族十年一度的狂潮与摄魂宗脱不了干系。传言说摄魂宗的宗主之所以消失便是去串通魔族进攻，但每次魔族进攻都被天武山压下去，摄魂宗宗主也每每因进攻无望自杀。

　　但这个传言实在是太假。天武山从来没在魔族中找到过摄魂宗宗主，无论是死是活。更何况这么久以来，凭什么每一任宗主都去帮魔族？这也太蹊跷了。但天武山也有抓着不放的理由：屠魔令时期，摄魂宗从未应邀出面对抗魔族。魔族攻击人类这等大事，摄魂宗按兵不动，选择隔岸观火，这一下子就给摄魂宗扣上了口大锅。但摄魂宗又没真正做过什么背叛天理的事，双方就一直僵持不下。

　　上任宗主自然是知道这种情况。他渴望改变这种状况，便将自己关在房间中，逼出体内元魂珠，将初任蔡白清召回。按照为数不多的文字记载，元魂珠与人融合，最初融合了这一元魂珠的那人死亡后并不会进入轮回，灵魂会再次凝聚成珠，与下一个人融合。

　　“那下一个人死亡后也会凝聚成珠？”
　　“不会，”秦许遥顿了顿，“只有第一个融合元魂珠的人会成珠。第二个第三个乃至以后，基本都是死状凄惨，七窍流血，肉腐骨烂。无可超度，魂飞魄散。”

　　蔡白清低下了头。他此刻觉得心情万分沉重。虽然得了第二生，但这次算是再次融合还是初次融合没人能说清楚。与其这样，真就不如当年一剑了解他算了，让他投生重新做人，也好过现在这个烂摊子。

　　“真的会这样……？”蔡白清小心翼翼的问了问秦许遥，后者也是摇了摇头，表示他也只是听说。

　　这世上谣言那么多，不可尽信，说不准死相凄惨这么个说法也是不知道谁胡诌出来的。蔡白清心里欢呼了一下，松了口气的靠在了椅背上。

　　“那就好，那就好。顺便问一句，下一次屠魔令是什么时候？”
　　“一年之后。”

　　蔡白清那口气不如不松。他可真是欲哭无泪。前边天武者追着杀他，后面屠魔令赶着弄死他，摄魂宗还被人逼到了绝境，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下危机有二，一个是蔡白清自己的，一个是摄魂宗的。人家上任宗主舍命把蔡白清叫来就是为了这么个事，但他更想优先自保……。

　　蔡白清心里打着小算盘，剩下那三人也说无可说，便开始汇报宗门内的情况。摄魂宗的规矩他们都懂，前任宗主打好招呼了，他们早就准备好面对新的宗主也继续尽职。就算不算上走了的杨思诚，剩下几个也像是可靠的人。

　　只不过三个人宗主宗主的叫，他们三个不觉得怎样，蔡白清是真的觉得脸上躁得慌。可不是，自己走的时候小破房，回来的时候高耸楼阁，摄魂宗艰难困苦的时候自己一点力没出，给谁能不羞不躁接得住啊。还未等三人开始报告，蔡白清先打断了他们的酝酿。

　　“这样，你们和我年岁也差不多，对外我就挂个宗主的名，对内你们直呼我名字就好，也别叫宗主了。事务大家一起处理，如何？”

　　三人面面相觑，秦许遥开口似是要说话，身旁的沈知归一甩手合扇，拦住了秦许遥。那人点了点头，笑说：“也好。我们四位堂主可以，但面对宗门弟子时，您要以宗主自居。摄魂宗不能没有宗主。”

　　“不过真要论起，宗主已经百岁以上了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另一方面来说，应该更好与杨思诚相处。蔡白清现在是担了宗主的责任而不享受宗主的权利，并不会有什么反对。人毕竟是初来乍到，改口也快，从宗主改为叫蔡白清的名自然就没什么困难。

　　他们原本要报告的事务也不繁杂，摄魂宗的体系向来合理，只要各方运作有度，所谓报告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蔡白清可是创立了宗门，虽然暂时不能跟上世事变化，但处理事务的能力也是不俗。有个通晓明白的宗主，三位堂主自然也轻松，讨论起来也更投入。

　　会议完毕后已是夜晚，两位堂主离开去歇息，秦许遥领着蔡白清左拐右拐上了他刚来时的那楼阁。蔡白清下来的时候是直接运轻功下来的，上去却是要爬楼梯，他没细看，也不知道现在这楼阁有多高。这地方明显远离其他人居住的地方，更像是个仓房。看着好看，真走上去可是要命，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不要命的把这儿修这么高。蔡白清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也把对高阁的喜爱转成了嫌弃。

　　还好我辈习武之人早就受惯了累人的锻炼。蔡白清内心毫无波澜，只想睡觉。

　　而楼梯还有一段的时候，秦许遥却停住了。他向上一指，说让蔡白清自行上去，在顶楼。

　　嗬！合着就是那个房间啊！早知道也不用秦许遥领路，自己直接运轻功飞上去，能省多少力气。不过一想到那个房间，前任就在那里去世，地面还是一股子焦黑，不免还有些悚然。

　　好在床还是能躺。蔡白清往上一躺，却睁着眼睡不着。他把今天说的事情在脑中捋了一遍，也想找出让摄魂宗与自己安全的对策。

　　似乎他被召出后灵魂有些缺失，因此造成了白天与秦许遥交谈却发懵的情况。那些他们说是自己提出的理论他都不太记得，不过无碍，经过这么一场会议的提点，他已经能想回来八九分。余下的应该也能随着时间慢慢回来。

　　正想着，他这屋的窗框一响，竟然被人直接从外面砸碎开来。窗外那人持剑翻入屋内，看着愣住的蔡白清。

　　一身素净白衣，神色冷清，手中长剑寒光流转，红色剑穗轻飘。

　　蔡白清瞪大了眼，想走却颤抖的挪动不了。曾经杀了自己的天武山天武者，又来了。他卸下了面具，蔡白清能看见他的脸，却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要逃，得快点逃才行。果然天武者穷追不舍，果然摄魂宗宗主要被刺杀。可是怎么就这么快，自己怎么就动不了！

　　再一次面对死亡的震慑，却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却没给蔡白清反应的机会，手中长剑直接刺了过来。

　　又是这样，又要被贯穿胸口，又要死一次。
　　不行，得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