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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林青忆往昔 ...

  •   “那是一个晴天,”躺在病床上的我至今都记得她的那双眼,“那一天……
      那一天和往常一样:
      “早安,舒林。”我的爱人亲了亲我的嘴角,我勾起唇,对着白青说,“早安。”
      我边穿衣服边问白青:“今天吃什么呀?”
      白青系着围裙,平时在外人面前严肃得笑都不笑的她对着我轻轻地笑着,一脸贤惠样,傻死了……
      “今天喝蔬菜粥,吃豆沙包和红豆小馒头,”白青看了那个明显还没有睡醒的我,忍不住揉了揉我的头发,继续说,“还有我特地去买的

      陈记小笼包。”
      她捏了捏我的鼻子,轻轻地在我耳边对我说:“去吃饭了,别继续倒头睡了。”
      那时的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把白青作怪的手从自己的鼻子上拿下:“好了好了,我起来吃饭。”

      “舒林,”白青放下了餐具,略有一些严肃的对舒林说,“我要出一个公差……”
      “要出去多长时间?”我听到她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粥。
      “大约……可能……或许……”白青连续调用了三个约数词,只见她伸出三根手指头。
      我疑惑地看着她,猜测道:“三天?三十天?三个月?还是……三”年。
      白青终将是没有让我把那一个年字说出来,只是对着我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我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我们……我们……我们明明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分开呢?
      最后,她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是安慰着小孩一样,安慰着我。

      在上飞机前,牡东特意被她交代要好好照顾我,反正说了很多,多到牡东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向她再三保证,在她回来的时候一定会看

      见一个完整到一根汗毛都不会少的我,多到连很久都没有笑过的我也笑了起来,多到……连离别的愁绪都消散了。
      离别之前,她抱了抱我,对我说:“再见。”
      登机的时候,她迎着阳光对着我笑着,那模样——宛如世间神祇。
      有人对我说过,再见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我们还会相见,而另一种确实再不相见。
      而为什么,你偏偏是后一种呢?

      在她离开的二年零一个月的时候,我们终于知道了她的去向,虽然,我宁可不知道也好,也能骗骗自己,她还在远方,与我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之下。
      “你说什么?阿青出什么事了?”牡东的手里拿着的是我家的座机,那个座机基本上是有了紧急情况才会用的,
      例如:出任务;例如:通知出差;再例如:通知……办理丧事。
      反正,每一次那个电话响起,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上一次,它送走了我的父亲,这一次,它又送走了我的爱人。

      我听见了牡东的惊呼声,我也听见了另一位朋友催促着医院救护人员快点来,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她走了,白青走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终究,我闭上了眼,让世界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我是在医院醒来的,左手打着点滴,维持着我身体的基本生理功能,这个世上,最悲莫大过于心死。白青,你不是说过我们还会再见吗?你不是承诺过吗?
      “舒林,假如你忘了我,我一定会围着你转,直到你想起我。如果有一天我走了,那我变成了鬼,我也一定会伴你左右,护你生生世世,安安康康。”
      那么,你的灵魂在那里呢?你的人又在那里呢?你知不知道,白青,我好想你。

      “你醒了!”坐在凳子上明显守了一晚上的牡东满脸惊喜的看着我,“先喝点水再说话。”
      他用勺子一小勺一小勺的喂水给我喝,却又制止了我想要询问的举动。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牡东拧紧了水杯的瓶盖,又把勺子放好以后对我说,“白青的事,上面吩咐了,不可以将详情告诉他人,就……让他过去吧,忘了她,好吗?”
      过于安静的气氛在这里弥漫开来,我看着他,眼中蓄满了泪水,颤抖着嘴角,暗淡无神的眼带着无声的期待对着他问道:“就连我……就连我也不行吗?我怎么放得下,我怎么放得下她?!”
      牡东摇了摇头,以沉默来肯定我的答案。
      其实,说实话,那时,我真的不在意这世上的一切,一心想要下去,陪白青走那一段黄泉路。

      我去监狱探望我的舅舅的时候,他告诉我:在这个世上,人永远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因为他们都是以自身为原点,从家庭出发建立一个关

      系网。所以,人类,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薄凉的家伙。舒林,记住我说的这些话。
      在我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我想起了我舅舅说的这些话,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我看向了镜子的自己,精致的容装难掩那脸颊上的苍白,美丽的婚纱穿在身上,就如同那一天一般。
      我们在一个私人的酒店中做贼一样办理了我们两人的婚礼,虽然酒席不大,来宾也仅仅只有那么二十多个人,可是这也足够了,有人知道,我与她相爱,便可。
      她身穿一身精致的西装,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这个世界上最帅气的新郎一样。

      反正,在我的眼中,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帅气的新郎……呸,新娘。
      她对着我单膝跪下,而被我们请来的索里亚教父则担任了牧师这一个责任。
      “Please, Miss Bai Qing, are you willing to marry Miss Lin Shu to be your wife?”
      她看向我,黧黑的眼中仿佛有星辰在闪耀,然后,她说:
      “I do.”
      “Whether she is rich or poor, or whether she will be in good health or discomfort in the future, will you always be with her?”
      “Yes,I do.”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转过身来,对着我说:
      “So, miss sullin, are you willing to marry Miss Bai Ching to become her a woman?”
      我看着她,笑得像一只狡诈的狐狸,我对着索里亚教父说:
      “I do,too.”
      “Whether she is rich or poor, or whether she will be in good health or discomfort in the future, will you always be with her?”
      “Yes,I do,too.”

      索里亚教父看着我们,这位祥和的老人对着我们说:
      “Well, in the name of the Holy Spirit, father and son, I declare that the bride and groom are husband and wife. Now, the bridegroom can kiss the bride.”

      在婚礼快要到达尾声的时候,索里亚教父找到了我们,他那祥和的双眼饱含了人世沧桑,他问道:
      “白,舒,你们下定决心在一起了吗?”
      他用他的那双睿智的眼睛看着我,让我无法撒谎,唯有以真相面对一切。
      我说:“我不知道。”
      而白青却是抢在我的面前,对着索里亚教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就连索里亚教父,这一位老者都被白青不容置疑的语气震了一下,更何况,是那时还尚处在迷茫期的我呢?
      这时,或许是不合时宜般的,我想起了苏轼写的《留别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你我结发为妻妻,定当——恩爱两不疑,

      我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惨白的微笑,对着自己的手腕,用力的割了下去。
      血在水池中弥漫开来,染红了我的视野,我对自己说:就这样睡下去,说不定,一觉醒来,白青就在你的身旁了。
      在我仅存的、模糊的记忆中,有一双手将我从血池中抱起,替我包扎好了伤口,将我放平躺在床上便又离开了。
      是你吗?白青……
      直到我被人发现了我这荒唐的行径,被送到医院之后,我基本上没有感觉她在我的身边了。
      或许,她走了,投胎转世去了;或许,她还在,只不过我不知道罢了。

      “这是结局吗?”年轻的记者姑娘轻声的,唯恐惊扰了谁一般对着我问道。
      “不,或许这是,”我缓了一口气,眼睛却看向了窗旁,“或许,连我也不知道。”

      我的自杀的行径并没有因为这些不切实际的幻觉而停下,第二次,是她离开我的二年十一个月,距离她承诺的三年之约只有短短的十天。
      但是,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这一次,她抛下了她所在意的一切,也抛下了所在意她的人。
      你说,人的一生能有多长,四十年,六十年,八十年,一百年亦或是……短短的二十七年。
      生与死,不过都是——一念之间。
      我的脚下是翻腾的江水,带着自然特有的野气,我站在六桥上,看着那赣江上漂泊的船只,不过一江一浪,便可覆水难行。
      我张开双臂,跳了下去,忘了这一切。
      你说,白青,若你还在,你会不会像我一样,付出一切?

      一只手抓住了我不断下落的身体,牡东?他怎么会来?
      我明明……我明明已经准备好一切,不是吗?
      “舒林,你他/妈个傻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会让白青多伤心,会让伯父多伤心,你对得起他们吗?嗯!”
      “我……”我无话可说,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我也比谁都知道——绝望到底是什么。
      牡东一只手抓着我,一只手死死的抓住栏杆,死死的抓住了摇摇欲坠的我,一旁有好心的晨跑者报了警,我想:
      这一次自杀又不成功啊,所以说,白青,想还是不希望我那么早下去见你吗?
      我听牡东说,我被他拉上来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呈现晕厥的状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就像是我不知道白青到底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没有。
      但我知道,哪怕是以死亡为代价,我也想要见她一面。

      “白青,我想死了,让我死,好不好?”
      “舒林,好好活着,别说这些傻话,好不好?”
      “可是白青,我真的好痛。”
      “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牡东,你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吗?”
      “就是由于长时间没有补充糖分而出现的低血糖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把饭吃了。”
      我看着牡东把饭盒递给我,我摇了摇头,对他说:“我没有胃口。”
      他却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好吧。”便好似认命一般对着我,尽心尽力的收拾好了病房里的一切。
      我只是看向了牡东的手指。
      “你见过她了,不是吗?”我用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的阴沉悲痛的声音问他,“你……你明明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看向我,眼中的淡漠让人惊叹:“我答应了阿白和上头不说的,小舒,你别这样。”
      我绝望的看着他,心中充满了怨恨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牡东也就算了,就连你也要牡东瞒着我,白青,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牡东从皮包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记录了生与死的纸张。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信件,也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留下来的痕迹。
      牡东将那张明显经过烟熏火燎的纸张递给了我,我基本上是颤抖着手接住了那份如同千斤重的薄纸,就好像,我接住了那传递了生死两岸的信念。
      她在那封信上,不,不如说是遗书上写道:

      我希望任何拿到这封信的人可以将它拿给X国总司令部,他们会给予你丰富的报酬。
      舒林,你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说不定我已经走了,或许,我现在正在陪着你看我这封临时写下来的遗书。
      马上就要面临自己生死抉择这一个人生最为关键的问题,不过,我一定可以活下来好好的见你的。
      有太多的话想要和你说,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了。
      ……
      不过,舒林,答应我,请答应我——Go on,never give up.
      我知道自己不是泰坦尼克号中的Jake,你也不是Ruth,我没有邀请过你跳舞,我也没有邀请过你共享烛光晚餐,但是,请答应我,在任何的时候,请不要放弃自己。
      因为,你答应过我“I will wait for you.”
      那么,就请你谅解我的贪心再答应我:
      “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哪怕你认为自己身处地狱,哪怕你认为自己毫无念想,哪怕你最终毫无羁绊,那也请——好好的,活下去。
      ……
      在我真真正正被确认为死亡后,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你结婚生子,富贵荣华,儿孙满堂,安享晚年,被家人环绕,而不是在一条江河之中一个人孤独的死去,所以说,答应我,舒林。
      还有,I LOVE YOU.
      我爱着你,就如同飞鸟依恋着天空;我爱着你,就像游鱼眷恋着江河;我爱着你,就像青草倚靠着土壤……
      ……
      你可以怀疑星星是火焰,
      怀疑太阳会移动,
      怀疑真理是谎言,
      但绝对不要怀疑——我爱你。
      至——此生挚爱
      白青

      她给予了我最残忍的约定,也打破了我最后的希望。
      你个傻子,白青,你个……傻子啊……
      终是——泣不成声。
      一场约,一世诺,不知繁花几日落。
      二人行,二分颇,怎等郎君何时归。
      三朋道,三生信,轻许叶舟北横还。

      “那,婆婆……”坐在我旁边的年轻姑娘轻声的问我,“您等到她了吗?”
      我看向那窗边,恍惚间,看见了她的笑。
      “我或许,还是等到了吧……”我微笑着,未尽的话语,被风吹到了远方。

      三年后,
      “那么,那个婆婆怎么了?”
      已经是报社总编的黑发姑娘看着今天来上课的新人,对着他们说:
      “她啊,我带你去看看她,好不好?”

      幸福之家福利院,
      黑发姑娘提着一大包吃的、用的,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学生们来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设备简陋的福利院门口。
      “婆婆,我来看你了。”
      “哦,是小姜啊,你来了?”
      姜柏看着那个颤颤巍巍扶着椅子打算站起来的我,立刻淑女形象什么都不管了,立刻就跑过去,急忙扶住我。
      等到她这个小姑娘扶稳了我,却只看到我轻轻地摸着她的头,说着:
      “好孩子。”

      她仿佛在吃惊着什么,突然就,又潸然泪下,我听着她呜咽着,泪流了满面。
      我知道她猜到了,我知道她明白了,我对她说:
      “小姜,别哭。”
      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当他□□上死亡的时候;第二次死亡,是在人们参加他的葬礼的时候;第三次死亡,是当人们都忘记他的时候,那时候,这个人,才真正死亡。
      所以说,只要你们从未忘记我,我依旧还会活着。
      白青,我终于,明白你说的话了。

      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弱,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越来越慢,姜柏在一边不停的抹着眼泪,而另一位消失多年的老友牡东也来了,可是,我却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
      “白青,你来接我了啊。”
      我把手搭在了她伸出的手上,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我笑了,我对着她说:“I wait for you.”
      我终于找到你了,白青。
      我等你——四十六年。
      这一次,终无别离。

      *后记:
      舒林女士于一九八一年康复,此后行踪不定。
      二零零三年因意外事故因病住院,此后一直访问各大医院及地方处方。
      于二零二七年安详逝世,享年七十二岁。
      ……

      四十八年前她送走她的爱人,在二七年的时候又安详离世,一生之中一共活了七十二年。
      七十二年,二十七年,或许,这是一个意外,或许,这是一个巧合。
      或许,白青将自己未尽的命数给了舒林,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被天注定。
      至少,她们终在黄泉路上相遇,一个等了一个人四十六年,一个守了一个约四十六年。
      反正,都是两个为情所困的傻子。
      她们会在三生石上刻上对方的名字,她们会在忘川河旁倾述自己的过往,她们会在奈何桥上许下下一世再见的誓约,直到,喝完孟婆汤,步入人道,期待下一世的相遇。
      只愿,君——一世无忧。

      姜柏放下了笔,看着那蓝天,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老人最后的那一抹祥和的微笑。
      这一天,像极了,舒林去世的那一天。
      她们的爱情会像钻石般璀璨,会像那溪流一样,生生不息,此生不改。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林青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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