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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END ...

  •   始于2021.03.29
      终于2021.06.20

      有始有终。

      排雷:耽美/幼稚

      -第三人称

      2017年8月,小学毕业的暑假尾巴,学校举行了初中维持一周左右的军训。
      军训最后一天,天气预报预计今天将下毛毛雨,学校仍决定在室外举行军训结束仪式。

      那天早晨匆匆醒来,wjx同寝的其他人在议论着:
      “班里有人没参加军训啊......好羡慕.....”
      wjx默默听完,踏着梯子下硬邦邦的铁床,军绿色的裤角钩到铅灰色的铁杆,他伏身下去拨开裤腿,嗅到铁锈味,杆尖留在他脚裸上一条白痕,像蜡笔在皮肤上画过一笔。

      “男的女的?”他漫不经心心地问。

      “好像是男的吧......”一人以嘟囔的声音回复。

      他“哈”地吐出一个笑音,下一秒双脚落了地。
      木板咯吱一声。

      wjx从床下摸出远动鞋,利落地踩进去,鞋面刮过刮伤的脚裸,刺啦啦的一点痛。他抿了下唇,仰头望向床上穿衣服的男生,被对方蜜色的脊背晃了眼。
      啧。

      “孬种。”眉尾下垂,wjx的声音轻若羽毛,散进风里未被听到——

      那天之后果真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wjx扬起脸去接,不一会天又放晴,太阳喜洋洋地跳出来。

      所有人站在湿漉漉的展台上拍了一张合照。

      后来,wjx得知“逃兵”叫njj,是生了病才没来军训。
      七年级在心理课上给朋友写评价,他思来想去挑了这个njj,“唰”地写“孬种”,抬头时恰巧撞上njj的澄澈而无知无觉的目光,在njj的名字后面,又在“孬种”的“孬”上画了两道杠,上方补了一个字“好”他默念了两遍,把“种”也一并划掉,在“好”前添了四个字:“天下第一”。
      ——你是我心里,“天下第一好”。

      他是在这时意识到njj在他心里的份量的。

      然而迈入八年级之后,wjx恨不能剜去这份量。

      中午和同学聊天,他说:“njj都有对象了,真没想到。”
      wjx晃了下脑袋,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njj,谈对象?”
      “你不知道?”yyj咬着嘴里的口香糖,缓慢吐出一个名字:“zj。”
      wjx闷下头,摊开手心伸到他面前。yyj疑惑的目光看向他,wix曲起上半指节,言简意赅,“口香糖。”yyj即刻会意,从包里掏出一板铁盆,坚硬的糖果在盒子里叮当撞。
      wix单指推开盒盖,挑出一颗糖,清新的嫩绿色像抹在女生指甲盖的指甲油一样剔透、亮滑。咽下去,剩下刺激性的甜腻在口腔漫开。
      异味、恶心。

      放学的时候,njj和zj一起下楼。wjx站在楼梯口,看他们肩并着肩,njj的手悬停在裤腰上,蓦地一下,与zj的手交缠。
      他们的十指扣在一起,像抵死缠绵的一对,永生永世也不会分开。

      wjx倚着楼梯的栏杆,仰头望向天花板上的灯,舌头扫荡过整个口腔,口香糖的甜腻早已消失,一切的一切,化作失意的一声轻笑。

      他的手指戳在校服上,浅划出三个英文字母的轮廓:

      E-N-D。

      -wjx视角

      数学卷子发下来,叹气声炫耀声此起彼伏。

      撇过头看向njj,后者满脸的傻气,捏着笔的姿势很别扭,笔下的字也圆润而幼稚,但是数学卷子到手,我远远一瞧,他150准了。
      看来要打平手。

      班主任说njj和我差4分就要回家,说得是急声厉色——我对她的话相信度是百分之零。
      原因是她的那些“肯定”的威胁里,没有几条是成立的,纸老虎罢了。但当事人相信不就得了?
      njj喜笑颜开。我皱眉,果真是个傻子,几年来长了挺多智商,情商半点没长进。

      六年级刚进学校的时候他的成绩完全没法和我比较,年级五六十的排位。十年校庆上和年级排过第一的女生聊天,也是自暴自弃地说“我就这样”。
      然而理科强的学生总归有优势,不记得哪一年的考试,njj这个名字就写进了班级的青史,自此之后,便与我的名字并驾齐驱,不甘落后。
      九年级,这只气球泄了,又一落千丈。当然这是夸张用词。我摸了摸鼻子——
      不过也……没那么差。

      收回视线撑着脑袋翻了翻自己的卷子。又一个150,心满意足。

      数学老师喊“安静”,已经去讲新的课题,后座女生又有了新的题目要和我讨论,将本子捱下那张满分卷,打了个哈欠,我转过头去。

      无新意的一天又开始了。

      放学后,窗外下雨,不能出去打篮球。我活动了下拳头,心里烦躁,勾住后排xxd的肩把他拽到地上。
      他瞪圆了眼冲我骂脏话,喷了我一脸口水。我兴致高昂,按住他的肩膀,压制他的挣扎。
      和我相同体型的人里,就这个转学生还够看,njj那种真是菜鸡,弱到爆了,我一个拳头就能把他吓到哭。
      话说njj哭过吗?想不起来了。

      xxd一个挺身,把我撞到地上,我笑着“操”了一声,对方也笑了,脸涨红得像来了劲的公牛。
      “你来啊。”我挑衅道,又一番疯狂的战斗。

      气喘吁吁地坐在xdd腿上,用力扪紧他的两条胳膊,njj和值日生闹哄哄的声音挤进我的耳道里。

      “神经病不需要值日……”值日生催促着njj,“快点走——”

      xdd低声道“要走了”,我舔舔嘴唇最终起身,看着他拎起书包离开教室。

      身后njj还在磨蹭:“我马上好了……”

      拨了拨拳头,我回头瞅了眼他单薄的小身板。他弯着腰在拾掇书包,拱起的部分像弯曲的山峦,随后顺着白色的衬衣缩进黑色的裤子里。

      他、和、zj、分、手、了。
      但END不知为何还是END。

      -njj视角

      七年级的时候,我在心理课上对wjx的评价里写了“天选之子”。

      如果我们都是风筝,他无疑是飞得最高最眉飞色舞的一只,而我则缀在他后,对其穷追不舍。

      百日誓师大会上,wjx坐得很靠前,离Vicky也很近。我望着他的后脑勺摸椅子的扶手,屁股下软绵绵的,听老师讲话有些昏昏欲睡。
      同学上去社死的时候我清醒了点,欣赏他们的百花齐放。一男的刚说完“我要去xx学校”,轮到他的同班生,此人接过话筒说“xxx我在xx学校等你”,整个初三发出了被赵老师严令阻止的“喔~”声。
      像告白现场。
      我瞅了瞅身旁的两个男生,他们都是一脸怪笑,心里很无语——

      我和他不可能上同一所学校。

      他去四校,与我的着落拉开了很远的距离。我回忆起自己曾经与他多少次据理力争自己很牛逼帅气,全部都是笑话。

      我们已经是陌路人了,不走同一条道。

      起立宣誓的时候,我没再看他而是选择直视前方,拉长了音调:“……拼一个春分夏至,换一生无怨无悔……”
      激励人心的话语掷地有声,我瘫回座位上,听四周掌声如雷鸣。
      我的后脑勺向后一搁,在Vicky的怒视里我摆出无知无觉的表情闭上眼,昏沉的大脑沉入一副完整的图像中,映入眼帘的是望不到尽头的天空,挂着一只挣脱了线的明黄色风筝。
      另一只风筝,赤色的,却垂直下落到荒瘠的土地上。
      无人曳紧风筝线,它便自己贴地飞行。

      荒诞的梦魇褪去,我梦见了wjx,时间进度条回溯到一节体育课上,我并没有被罚站在一边,而是与他同组参加运动。
      我们的额头隔着书本抵在一起,滑下侧脸的热汗,余光瞥见他压在软垫上的手。
      “快点。”他不耐烦地催促。
      我“噢噢”应着,艰难地跟上他的步伐,耳边是同学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以及他的喘息。

      心里有些烫的,我抬起手揉了揉胸膛前的衣服,睁开了眼。议事厅刺目的光照进我的瞳孔里,差点流出应激性眼泪。
      那天我站在一旁,望着他和别人组队完成了动作。
      当时明明想说“我想和你一组”,出口的瞬间词语拨乱成“几点了”,尴尬到爆炸。
      他还因为我莫名其妙的问句被老师批了一通,就顶了我一下,痛死了,我恨不能抓住他打他一顿——免谈。
      是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和他之间力量悬殊。

      -wjx视角

      签敬业?
      老师又在拿那傻子一模考差了说事,后者点着头舔舔虎牙一副乖学生好孩子的样子,好像谦虚得不得了,但我知道这是在骄傲——他这么乖基本都是在兴奋的时候。
      老师经常拿他的成绩和我的比,我们的名字排在一起都像在较劲,以前往往分不出伯仲,不知几时起便拉开了道天堑。

      我收回视线,弯下挺立的脊背,趴回了桌面上。这是最令人感到惬意的姿势,万物蜷缩都这样。阖上双眼卸去疲惫,趁着晨光懒惰,修养精气神。
      “这道题……”身后倏然传来女生懊恼的声音,我直身转过头,揉揉眼睛嫌弃地接过她手里的本子,扫了遍她指的题。
      “这都不会做?”顺口损一句,看她瞪圆了眼,露出些不爽的表情才收敛。
      “啊?这道题不是很简单吗?”傻子跑到了我旁边,脑袋凑到我肩膀旁,他不知廉耻地高声嚷着:“这道题很容易的好吧。”然后把做法一股脑全挤出来。语速过快,一脸懵圈的fyx歪着脑袋看向了我,我有点想笑,清了清嗓,拿起笔,细细剥解那道题。
      他看着我和她一脸的欲言又止,终究插不上一句话,迈着两条长腿走远了。
      fyx好不容易听懂,消停下来,低着头唰唰写起来,边写边嘟囔着:“njj腿真是又瘦又长。”毫不掩饰的艳羡之意扑面而来,我盯了她几秒。

      其实傻子他是稻草人,腿像两只竹杆,撑起草做的身体,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推倒。

      体育课因为下雨搬到楼上舞蹈室,傻子站在我旁边,顽劣得像只泼猴,不情愿地被体育老师请到了一边,也没机会参加后续的头夹课本多人运动。

      爬完两圈,我出了一身汗,抓抓头发抬起头,与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干嘛?”我插腰踱步到他跟前。

      很不想承认,傻子比我高一厘米还多。他耷拉下头,像盏路灯。路灯光一闪一闪,小声嗡嗡的,“几点了?”
      我无语地“哈?”了声,滑亮手表怼到他面前,“你不有表吗?”
      他刚要说话,体育老师吹哨出声:“我让他在那里站着!wjx你别偷懒。”

      “切——”我皱紧眉,肩膀撞过傻子的方肩,他被我搞得一个踉跄,张大了嘴愣在那边,半晌又舔舔嘴唇。瞧那呆呆的神色,我不禁咒骂了句“傻逼”。
      蓝天白云下,我不小心戳到他的一截腰,他也是如此表情。

      傻子活像田野里的稻草人,鸟啄还是兔子推,径直向地里栽去。这些都罢了,偏还要栓着我这地主一起跌到泥泞里,不摔个狗啃屎不罢休。

      -nij视角

      灰蒙蒙的天色,望不到头的人海,鼎沸人声嘈杂,体育馆出口处两边到顶的石阶上一滩又一滩的泥水沾在裤子上回家定要受老妈一顿臭骂——
      我毫无顾忌地往下一坐,抱紧了腿,懒懒往后一仰。臀部碰触到实地,才感觉心里没那么空。

      旁边坐了程jy和韩jq,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什入历史,我动辄参与进去,随着时间的推延,两个话唠几乎开始激烈的辩论,唾沫横飞,很快插不进去,索性闭上了嘴。

      一波波的人走出体育馆的玻璃门,我细细看过每个出来的人,难以消解的烦躁在心中翻腾。

      我收拢了胳膊持续观望了很长一段时间,从教学楼大厅里出来一个人,一开始映在高而厚的玻璃上只有黄黑交加的彩色剪影,侧脸模糊在远距离和因为玻璃而弯折的光线里。

      我偏过头,手指按压在石阶上,预备起身的动作。

      仅凭那坚定而大摇大摆的走姿和其高昂的头颅。

      还有。

      偏深棕色的头发。

      他的姓名已经在我脑海中循环无数遍。

      快速窜下台阶,我与yjj一起住了他:“wjx,你考了多少?”
      他挑眉,眼弯起来:“12。”

      在篮球缓考的情况下,12分是满分。
      我还想说什么,他略一低头,单手拂过我的肩,“让一让。”
      他靠近了坐在椅子上的班主任Vicky汇报自己的成绩。
      理所当然的,他被要求拍照做个纪念,之后是一人上台阶,一气呵成。
      转瞬间,他离开了。

      当我撑着高耸的石阶拾级而上得以与他立在同一高度时,他踩着逼仄的一方台阶,挺着背,径直向远方走去。
      两畔人潮似自动退却,他经过的路清空开,午时拨开云层的阳光得以顺缝隙照入,将他奉为神。

      什么狗屁的神。

      喉间有些酸涩,勉强收回视线,我抬起头,教学楼屋檐延伸得很宽广,遮挡了半边雨蒙蒙的天。阳光又一次又一次地隐去。

      几分钟后,他经过我,轻轻一句“我要了一个美女的微信,138.....”
      后面那几个数字我都没再听见,

      一定是电视机出了问题,眼前的世界变成白茫茫一片雪花。

      -第三人称

      光影拍下来,就没什么浪漫。
      像这张照片,严重曝光,少年的黑头发都变花白。

      njj靠着椅背,左右两侧女生叽喳私语如鸟雀,几次三番点到他和wjx的名字。
      他反复端详手里的照片,上面两个男孩都在笑,他笑得露出两颗虎牙,颇像西方神话里的吸血鬼。站在他旁边的男孩略矮他一头,板着脸不带笑,故作严肃的滑稽。

      他将照片塞进桌肚,移开目光,习惯性去找wjx,后者和fyx又在讨论什么题目,嘴角噙着踔厉风发的笑,棕色的发角毛茸茸铺在额头。
      他对面的女孩,水盈盈的一双眼,揉拧着豆蔻少女花季的烂漫柔软。她的手指点在纸面上,灵动娇俏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不知什么地方。
      登时,njj脑海里掀起一阵暴雨,他冲到教室后挑起簸箕呼和来去,试图吸引wjx注意力。
      然,无效。
      “沉迷女色”的wjx始终不投给他一个眼神。

      放回簸箕,njj将地上的纸屑揉成一小团,丢向八卦的女生们,其中一个笑得最响亮的女生转而猫到其他人身后,却还是被他打中腰,像只小丑,但她笑得乐不可支,快乐程度不因为他改变多少。
      她们看起来不可怜他。

      他可怜自己,一隅仰望雪山的尘埃。

      njj其实不是什么都不懂,更不是所谓白纸一张。他的图库装老多大x美女,wechat表情包里色图一箩筐。老师说他是“小孩子”,百分之九十八错误。

      八年级,他和同班女生zj谈过恋爱。对方算是恋爱高玩,他也不算恋爱小白,两人在一起不算天作之合,甚至不能说搭配。
      如果他是一只半圆,那zj绝对不是镶嵌得体的剩下一半圆。不过他享受single的生命里忽然有了另一个人的感觉,小打小闹都被他归为情趣,好友诧异的目光和中肯建议都被他视为艳羡。
      他把恋爱看作浪漫的表现,想成为罗曼蒂克的忠实粉丝,即使心脏无加速跳动的痕迹,所以后来zj离开上海去外地上初三,缘悭一面,他们散了,也没太多伤感。
      这场恋爱的开始真的就只是为了浪漫,如同很多人拍照不讲究真实只较真美感。
      “朋友”升级成“爱人”只要两个人的两句话,太过轻飘也太过容易。

      所以wjx是意外,是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是煽动龙卷风的蝴蝶。

      而他是手持望远镜留在原地的军官,凝望着远方莽莽雪山,任由呼啸而凛冽的寒风瑟瑟地拨动他厚厚的军大衣。
      他笨拙地曲起僵硬的指关节,一边喝令手下继续攀山,一边想念南方故乡落在他手掌心上,那只披着炫丽色彩的蝴蝶。

      -wjx视角

      “让你真心佩服的人是谁?”

      这个突兀的问题在我的脑海里转了一圈,腿向后一迈,登上了讲台台阶。
      问出话的班主任正拿着红笔批东西,因我“呃”了三四秒还没有回应,缓缓地转过脑袋,左手撑住下巴,“嗯?”这是她惯有的姿势,有些压迫感——
      简而言之,需要一个正儿八经的回答。
      而那刻从我的口中蹦出的却是“njj”三个字。
      他被拿来同我比较,被贬低,被批评,然而我不否认,在我心里他是蛮优秀的。
      很显然,老师不算太赞同,她“噗”地一声笑了,“njj?疯子。”她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一回,我回答了两个外班同学的名字。老师笑着点点头,听我再解释了一大通,终于放我回去。
      njj没听到我的第一个答案。如果他知道的话,会是什么表情呢?
      木木地盯着我,确认我有没有疯的愣怔表情,再然后被“疯子”这个称呼炸出一点呆滞的笑容,大呼小叫自己不是疯子。

      后门坏掉了,njj从前门闯进。他张开双臂在班里乱窜,满嘴我听不懂的歌词,校服外套里是黑色毛衣,把他箍得更细。
      疯子不是疯子,疯子是我的傻子。

      英文课上,njj已经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被老师一句“你锁骨好好看”炸出了毛。
      我和他的座位有段距离,在众人笑声中我昂起头去望,隐约瞥到点风景。锁骨配疯子,像红配绿,狗血得合适。我还想再仔细看看,他拼命挥着手,哭笑不得的样子状似蛾子,用黄色翅膀拢住自己,窜到后面去。
      杀千刀,小气鬼。

      体锻课上捉住他,顶在篮球架杆子上。
      “我要看你的锁骨。”我直奔主题。
      njj弓起腰扒拉着我的手,说他不让xxx看。这迷一般的发言令我忍不住皱眉,捺住他双肩,将他焊死:“你不给他看,我要看。”
      傻子不挣扎了,我甚至有机会摸摸他的锁骨。那两块硬邦邦的骨头,是自皮肤里凸起,平原上的两座山丘。我咂咂嘴,心情大好,放傻子离开了。
      他跑得很笨拙,竹竿似的腿踩在地上,上半身□□右斜。

      体育老师的吹哨声响起,我低下头站进班级排的一条长龙里,不合时宜地想到前几天放学njj的泡妞言论,还被他重复两三遍。
      我兀自在写作业,七号女生找人换值日,她问到我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就答应了。

      黑板右下角,劳动委员四行字还未被擦:
      【值日
      六号
      七号
      十六号】

      我随手一擦,改去七号,添上【28】。

      -第三人称

      五月,夏天的起始,已经有了三伏天的势头。
      wjx一进教室,就拧开了电扇按钮。
      电风扇徐徐转开,散出的凉气,罩在课桌上两瓶开封汽水上。塑料透明色的瓶壁上坠满了豆大的水珠,像雾蒙了一片。
      耳边zsy说:“两瓶饮料太重了,以后我不会带的。”

      wjx灌了一口,坐在位子上,挺直的脖颈线条起伏又拉下,趁njj背着蓝绿色书包经过时,掷一瓶到他手里。
      “谁的?”njj抄起瓶,瞄了眼标签:“白桃汽水?”
      wjx拽住他的袖子,掀起眼皮,“不喝?”
      njj一只手臂被他牵着,左摇右摆,抹过眼,踹他桌架一脚,“喝。”njj转头,掣回手,食指中指压在wjx桌面上,像并夹一根烟,“是谁买的?”
      瘫在椅子上的wjx咧开嘴笑,摆出大爷二郎腿坐姿,后脑勺抵在墙上,双眼睥睨,“我找别人带的。”
      njj挠挠头没再问,走出一米路,方想起折回提醒,“我今天什么也没带,你翻我书包也不会有。”
      “切,谁信你啊。”立起腰,wjx一个打挺直直坐起来,凝视njj认真的表情半晌,倏地话音一转,“汽水还我。”
      njj攥紧手里的汽水,“它已经是我的了。”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你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绕口令,乐此不疲的游戏。
      接了十几句,njj把汽水摔到wjx桌子上,水滴浸湿了蓝色桌板,塑料瓶底凹出一个小坑,瓶内汽水咕噜咕噜冒泡。
      wjx面色泛冷,复又将白桃汽水送给njj,后者咬着嘴唇皱眉拒绝说不要了,他眼皮耷拉得顶低,一瓶汽水丢进njj桌肚。
      njj推着瓶子转进桌肚最里面,回头时与wjx目光短暂相碰,对方眼神像蛰伏太久的兽类,忍耐、阴沉。而作为猎物的他任由氤氲热浪聚于耳尖,余光是铁绀色桌肚里的汽水。

      白色的封皮上,两只粉嫩嫩的水蜜桃,连绘便是一颗心。

      njj无意识地在大腿上画了两遍爱心图案,少顷才反应过来,被自己骇得后颈发麻。昨晚旖旎暧昧的梦串成一副电影。

      始于一段特写镜头:
      火从耳廓烧到额头同面颊,又在全身蔓延开。njj被wjx钳在身下,他扇动的睫毛后一双圆溜溜的眼,噙着盈盈一程水光。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像走马灯一帧帧闪过。

      他不由自主的:“死到临头了……”
      “放松。”wjx声线喑哑,鼻尖重重碾压他的颧骨,硬茬发尖扎着他的皮肤,仿佛千万只蚂蚁踏过心脏。
      「麻。」

      njj的唇含住他的喉结,有一搭没一搭地舔凸出的那块软骨,手死死握紧wjx的胳膊,撕扯昏沉的神经。
      他不肯闭眼,势必要看清wjx耽于情欲的每个表情。

      这是wjx一生唯一次败北。

      手覆住njj的眼睛,掌心里刮过一层一叠的睫毛,像展翅的蝴蝶,振无声却有觉。他的心脏憋得很痛,在胸腔里鼓动,胀热酸肿。
      再是全景——njj落在他胳膊旁的手臂抬起,揽过他的脖颈,后背用力撑起上半身,赤身与他相撞。

      硬碰硬。

      wjx蓦地昂起头拉远了与njj的距离,在后者放松的一瞬间又猛地俯身而下,额头抵着njj鼻梁,双手捺住他的腰,再往下滑。
      njj别过脑袋,嘴唇张阖间有微弱的□□。wjx停在要点上,吻上他的耳垂,以极其含糊而暧昧的说法:
      “你翻个身……”

      尾音泄进空白里,电影到此戛然而止。

      闹铃叮玲玲叮玲玲地吵,njj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被窝里坐了好一会,梦中场景细到真实。后续如何,他抓心挠肺也编不出来。偶然的浪漫因子是他平直无波的硬板思维里跳动的波浪线条,可遇不可求。

      -wjx视角

      二模考试座位表出来,njj和我竟然又不在同一考场。这个结果令我很郁闷。

      之前njj考四十几名退出第一考场,撇下我在第一考场孤军奋战,当时得知消息的时候,脑壳仿佛被狠狠叩了一记,炸得我外焦里嫩。

      无论如何无坚不摧的士兵,最不可失去的是什么,我脑海里已有了答案。
      是队友。

      搓了搓剪短的硬茬头,我抿住嘴。如果必须要用个词语来形容踽踽独行的滋味,只能扒出些矫情的词语,说出来会起满身鸡皮疙瘩的那种,比如“寂寞”。
      同学告诉我我的二模座位在第一排时,我忍不住发无数个问号,反复确认过,然而对方只是肯定地点头道“我没看错”。
      我仍抱有的一丁点希望,破灭在贴在小绿板上准确的座位表。裁得很完美,四方的小白纸片,一只杀人无形的利矢。

      身为年级组长的语文老师解释了下:“二模的座位是乱排的。”
      ……我与考场第一排的缘分恐怕无解了。

      望着远方欢乐无比的njj,我起身拽住xxd的袖口将他向后一扯,恰在此时下课铃叮玲玲地响着。
      我腿一扫,撞到了后排同学的椅子,xxd显然很清楚什么要来了,脸色依旧平静。
      躁意破土而出。

      我手悬在裤腰处,再落得低些,捞过xxd的手,以十指相扣这个最方便用力的方式握住,猛地撞击他到墙角。
      他发出了“卧槽”的咒骂。

      旁观的视线赤裸裸停在我和xxd身上,我与后者缠斗,齐齐倒在地上,挣脱他桎梏之时,却还惦念着一件事。

      我嘲笑njj弱鸡,是风一吹刮便倒的竹竿,并非我想要的、能匹敌我力量的好手,何尝不都是在骗自己。
      一场酣畅淋漓的架,缺少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而已。
      舌尖抵着牙槽,双臂微微脱力的发麻,我死盯着xxd的双眼,竭尽全力才没喊出“njj”这名字。

      嗓子里挤压出无声的嘶吼,手掌无意识地摩挲裤缝,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又是那阴魂不散的英文单词:END。

      我去你妈的END!

      -njj视角

      夏天,荷尔蒙爆发的季节,它像十四世纪的黑死病,迅速蔓延在整个班级里,空调冷风吹不散的浓郁。我不顾lyz的咒骂,兀自推开了窗户,自然的力量裹挟着我的热量而去。

      我和wjx不知为何聊到了女人的话题。

      那时在自习,语文老师坐在教室最前面看手机,不少同学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的位置和wjx的大约隔着半个班,他守北我靠南,天各一方。
      他滔滔不绝地和旁人谈起我的情感问题,以旁观者的身份分析我的心理,末了对远在天边的我直白地提醒,让我不要沦陷在女人身上。
      wjx出口就是一句“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落拓却智障的诗改。

      我愣愣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演说表情,侧头耐心听讲认真点头。他讲的“爱情是虚无的”那些关于爱情的老土的语录实在滑稽可笑,矫情拧巴得像团在盥洗室、湿乎乎的纸巾。
      他试图用自己的过去来佐证这些言论的真实性。

      我知道它们通通是悖论。
      是一无所知的人装出很懂的样子,随便下的定义。
      但此刻,我无道理反驳,除了做他的倾听者,没有第二天选择。

      周六,体育节预赛,我在wjx和Vicky多方打压后在1000米后签上了我的名字。我1000米成绩蛮半吊子,踏上跑道的瞬间已经有打退堂鼓的冲动。

      wjx摩拳擦掌,不断调整运动鞋鞋尖与起跑线的位置,他在烈阳下甩头,额角上缀着细小的汗滴,沾着泛浅的棕色头发,张扬而亮眼。
      我摆好了起跑的姿势,在体育老师的注目礼中,心脏打搏击,犹犹豫豫地叫了他一声:“wjx……”
      他诧异地看过来,眼尾低垂出一丝不耐烦的意味,“什么事?”
      “之前跑1000米我比你慢一分钟,怎么轮到我出场?”
      “你只是个壮丁,跑得慢也不会有人怪你。”
      “过分了吧?!”我和你这个飞侠当然不一样咯,你是当英雄的,我就是一个充数的!

      下一秒,他一掌拍在我背上,力道不算重,然而我还是向前一步缓冲。

      赶在体育老师吹哨之前,冷着脸的wjx对我下了三个死命令:
      “向前跑,跟着我,别回头。”

      操。笑了。

      “笑什么?!要跑了。”

      -第三人称

      白杨树一样的年轻男孩们,是典型群居动物,他们冬天抱团取暖,与地面摩擦生热,到了酷热难耐的盛夏,个个持手机,头贴头窝在一块,刀光剑影声不绝于耳。
      他们吐脏字、讲荤段子;他们畅谈李白韩信露娜,记不清的名字;他们论爱情,在不识愁滋味的年纪里鬼扯;他们有时打球,偶尔打架,鼻青脸肿相约做一生好哥们。
      他们未来恐怕不会再有哪一时及得过此刻,因而文学家们赐予了他们一个悦耳而壮丽的新名字:
      “少年。”

      njj对文学的兴趣并不算很大,比起纸页上的华丽文字他偏爱涂上颜色的画面,浓缩在小小手机屏幕上让他痴笑出声的游戏多一些。
      “少年”一词偏偏触动他不知道哪根弦,他在pyq发过一条“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同学们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哈”,甚至公然在班级群截图他此条pyq。事后,njj删了它,但“少年”之说照旧发了几回。
      至于为什么这么喜欢“少年”,njj说“不知道”,之后他挺神乎地用了很老套的说法:“喜欢没有为什么。”

      中考倒计时拨到最后三十七天,整一周乌云笼罩,太阳坐拥美女云,昏君似的不上朝,班级里死气沉沉,提不起劲。第一节课上完,老师前脚迈出教室,后脚趴倒一片学生。
      njj撑着脑袋,无聊地抠手指甲,余光瞥见wjx穿着别人的衣服奋笔疾书,想起他今天没有和别人干架。
      纷繁的思绪困住他的大脑,周公已经在呼唤,为了醒神,他打定主意唱曲红莲华,刚哼出红莲华的第一句,立刻被周围人喊听。
      烦躁的日子里,njj想唱歌,想听歌,但要顾忌的太多了——今早趁着电脑管理员lyz不在,他还放了Linkin Park一首重金属歌,爆炸燃,一首毕他心情舒畅。

      然而,再好的心情也被酸味磨灭。

      老师问:“这是xxd的衣服吧?”
      wjx很坦然:“是啊。”走得他惯有的调子,漫不经心而开窗明亮,好像所有的事都不算事了。

      njj揉着太阳穴,勉强睁大了眼睛,目光聚焦第三列第二排。
      wjx穿着xxd的蓝白黑三色男式外套,他们头发也差不多长度,发色略有差异在室内也不明显,wjx仿佛魂穿xxd,让他有点分辨不出来。
      只有凭肩宽。
      xxd肩窄得像女孩子。

      njj抿着嘴掰了下自己的肩膀,片状的肩骨又薄又宽,是男性与女性差异中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第三人称

      周五下午的师生篮球赛,没有多少围观群众,与两年前的那场相比,可以说门可罗雀,欢呼尖叫呐喊统统喂了屎。
      njj对篮球赛提不起太大兴致。

      直到第三场,wjx套上队服拉起彩旗线,大步流星地踏进了篮球场。
      他的头低着,双眼略眯起,顺应阳光微驼下脊背,拉伸放松地一抻胳膊,一席动作流畅自然。
      诚然,他不是偶像剧里提枪赶来英雄救美的大英雄,更不是屌屌的吊打专业球员的隐士,他最多只是“打得还不错”,这样而已,但他身上有种干净强大的活力,是少年独特的伟大力量。

      wjx察觉到了njj的视线。

      这一次他的发挥着实不咋地,受这火辣辣视线难以言说的糟糕。
      这场篮球赛毫无胜算,必输无疑,更何况体育老师生猛得如同吃了兴奋剂,好几分钟过去他终于进了个两分球,勉强缓了会甩甩手,wjx屏着口气继续在篮球场上狂奔,njj听见旁边的同学感叹wjx根本没停下来过。

      比分停在44:82中止,放学的铃声早已响彻全校,一波又一波人潮离开校园。
      wjx一把脱了淡蓝色的队服,指关节顶着嗡嗡争鸣的太阳穴,呼呼喘了几口气,望见篮球场边上的观众njj。后者好像在等他,还没走。

      “干嘛?”

      njj收回目光,飞快地打量了下wjx的表情。“你觉得打得怎么样?”

      wjx摸了下鼻头,手指被汗水浸湿。他在裤子上揩掉这点水滴,嘴角一扯笑了下,随意说了嘴:“打得还不错。”

      “wjx,你进了几个球?”

      “……”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比分是……?”

      他:“44:82。”

      “应该让xxx上场的……”

      wjx呵呵笑了,打断他:“你怎么不上?”

      “没让我上场啊……”njj懊丧地搓搓头。

      “不聊了。”wjx扳走他的肩膀,“快走走走!”

      njj向操场外缓缓走,身后一声“njj再见”,他略略偏头看去,棕色头发的少年曲着腿好整以暇地立在红色塑胶跑道上,高抬右臂,小幅度远远摇手。
      白杨树一样的wjx,重新拔地而起,昨日的青空随少年挥手消失在人海之中。*

      这次他终于不再想END。

      * “昨日的青空随少年挥手消失在人海之中。”
      ——尤长靖《昨日青空》

      -第三人称

      2021年5月21日,初三年级拍摄毕业照。大家甫一吃完午饭,Vicky就提醒一众学生赶快下楼到小操场集合。
      一整楼梯的女生,飘飘的小短裙,统一黑丝,偶尔有几个穿白丝的,尤为突兀。她们脚上清一色的运动鞋,叩在台阶上哒哒响。

      而此时有二人还在五楼流连。

      wjx扶着楼梯扶栏,扬头招呼njj:“快点出来!”
      njj的声音从楼梯口正面的教室里传出来,语气比wjx还要不耐烦几分,“马上来——”
      wjx的脚踢在围栏上,双掌击在白色木质扶手上,沉闷的咚咚咚咚声。他切了上海话,又唤:“快一点快一点!”
      “哦呦——”从敞开的门里横空破出一张苦瓜脸,“你勿要再催了!”
      几句话间,追风的njj兀自超楼下奔去,wjx缀在他后头,一息后便赶上他,两个身影时并时分,打起追逐赛,陀螺飞旋般转下楼梯。

      教学楼大堂像敞一口的四方盒子,盒子里逼仄阴暗,越向阳越是天光大亮。

      小操场上挤着乌泱泱一片人头,花园尽头架起为了合照准备的铁制高台,大约三米高,深色的漆剥落大半,被红棕色的锈覆满。
      每一层都是铁管构成的,两边还空荡荡,身子一晃随时就有坠落重伤的风险。

      大家正谈天说地,倏然一个戴眼镜的地中海走过来,让学生们按身高排队。六个班,二百人,分男女二队,单双数班分成四条长龙。wjx和njj短暂地交错,又分开了。

      地中海无数次喊安静,全场仍是嘈杂不堪。
      wjx侧过头,微微低首,和身后人谈天说地的时候,时针转到中午12:00,喇叭里恰在此时传出《昨日青空》,男歌手深情款款地唱“你好吗,为什么长大就要走散啊。”
      轰隆隆的人声碾平了他的声音。

      拍班级自由照时,njj坐在wjx旁边。他自然地将一手搭到后者的肩膀上,前臂勾到wjx身前。
      wjx瞥他一眼,njj扯扯嘴角笑起来,另一只手和自己的手汇合,两只手的食指屈成两只半圆,胶合在一起,聚成一颗爱心。

      摄像机拍摄下这个画面,无声定格。他们之间波澜壮阔的那些故事,便全部汇聚在这小小一张图片里。

      如果记忆是有形的就好了。

      wjx将合照塞进桌肚里,无聊地压着翘起的额发。桌板被他大腿顶动,笔转了几圈停在桌角。男生捞过笔,懒散地趴在桌上,左脸贴在桌面上,拔开笔帽随意地在桌上一画。

      END。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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