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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爱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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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距离」
这个冬天没有雪花,却很冷。
黑崎夏梨将自己紧紧裹在围巾里,手揣进口袋,面对一大片横亘的天空。空落而无云。刚刚确是拿着一杯奶茶来着,可是这么低的温度,会很快冷掉。于是夏梨在它没有彻底冷掉之前就果断地一口喝光了。
果然还是放到胃里去暖着好。她这么想着,忽然感到口袋里手机震动了几下。是不知谁发来的信息。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摸了出来。
一封简讯,来自游子。
「下了火车要早点回来,夏梨酱。」
唔,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吗?看见这几个字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次又站得太久了。最後看一眼没有遮挡,旷久晴明的天空。夕阳郁金的光晖已经开始缓缓沉入地平线。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夏梨拖着旅行箱,慢慢向着黑崎医院的方向走去。
本应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一起走的。是的,本应。不过现在确实也已经没有了。老爸,一护和游子都说过可以去火车站接她,但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夏梨只是笑着说,还是在家里给我做点好吃的,等我回去吧。
因为每次从火车站到家都会经过这个地方,夏梨总要停下来待一会儿。也不是为了什么。她想,也许自己就是想安静看这么几眼。每次站在这里,都好像身边有另一个人。她侧一侧目,那个透明的身影默然凝望着前方的天空,如百千年不曾变更的过往。再眨一眨眼睛,就只剩空气和一点点酸涩。没有谁也没有关于谁的记忆,闪烁而演绎。没有永恒。
暮色旋踵。黑崎夏梨低头走在灯盏渐次点起的街上,不时呼出一团雪白的哈气。偶尔抬眼,头顶的天空开始聚集一些散碎的云块。
记忆中,他总喜欢站在那个地方看天。
名字是日番谷冬狮郎。一个大她两岁的男生。从最早的记忆起,他就住在她家隔壁,从小到大都是冷冷的,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夏梨倒是不在乎这点,开朗洒脱的性格让她每一次都能心情愉快地跑过去搭话。时至今日,当初说过什么笑过什么早就忘记了,不过每次都很开心的感觉倒是不曾变过。
还有些时候,自己会兴冲冲地去找他踢球。日番谷总是丢出一句,我还要去训练,然後甩甩手走掉。这话倒也没错,他的球技的确精湛得无以复加,任谁也挑不出瑕疵。唯一一次在一起踢球,黑崎夏梨记得非常清楚:在那家伙上场的不多的时间里,不仅生生扳平了比分还给了自己最後一个进球的机会。完美到破表。
也许是那天是他刚好经过赛场闲得没事做,也许是自己受伤的膝让他一瞬间心生不忍。谁也说不好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那个时候,日番谷冬狮郎走过来说了句换人就直接上了场。
于是,那一场比赛成了她有生之年,最动容的记忆。
也是从那天起,她知道了距离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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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回忆」
是中间隔过一道看不见的沟壑,近在咫尺的遥不可及。
那个时候她总天真地以为,距离什么的,努力一点追上他就好。到很久以後才明白,这根本就是多少人的痴心妄想,也包括一个叫黑崎夏梨的人。
且不管中间究竟隔了多远,夏梨终究是考取了日番谷冬狮郎所在的大学。游子和自己同年,考取了一所离家很近的学校。就只有她,固执地要前往那个非常遥远,需要坐好久好久火车才能到的地方。她记得自己拿到通知书的时候,第一时间跑到隔壁,说在同一个大学,以後就请多关照啦。阳光里她笑得开心,心情是白亮的一片。
日番谷冬狮郎从金色的阳光下抬了抬绿色的眸子,雪发勾上一抹淡色的边,似乎是嗯了一声又似乎没说,就没了下文。
作为学长的他,关怀总是很得体很适当。开学之後,他会问夏梨一些近日如何之类的话,也会告诉她一些经验之谈。与她的接触一直是浅尝辄止,和之前的任何时候都一样。夏梨何曾没有想到,这只是出于一种礼貌,可她还是很受用。甚至会想,如果一直都是这样,也很不错阿。总好过一无所有。
我要的不多。我很容易满足。
就算只是在你身边,哪怕仅仅是“在”。
步入校园的她参加了很多社团活动,其中最中意的还是足球社。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日番谷冬狮郎并不在社里,她本以为以那家伙的水平迟早要做到队长的位置呢,结果竟然是不在。然而他还是偶尔会出现在场外,来给她加油。事实上,只要他往旁边一站,夏梨的球技就似乎突飞猛进,破门破得轻而易举。她逆着光向场外竖起拇指,那个身影光明非常,然而始终看不清表情。反正也是离得远,她轻轻扬起嘴角有点得意地想,让你看看我黑崎夏梨也是在努力的。
距离一物,是会改变的。
我这么努力的话,就可以一点点靠近你的吧?
从回忆中清醒过来,黑崎夏梨发现自己已经拖着箱子走到了家门口。她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隔壁的房子。窗口黑漆漆的,一点灯火的影子都不见。空无一人。细碎的云块们聚集在一起,在夜空上方染起斑驳的灰白。
夏梨推开黑崎医院的门走了进去。暖意瞬间包裹住她。噔噔噔的脚步声从屋子里传来。她喊了一句我回来了,然後不出意外地看见游子的笑脸出现在玄关。
“欢迎回来,夏梨,快来吃饭吧!今天有你最喜欢的寿司!”
“好阿。”
饭桌上,哥哥一护和老爸都很开心。看着也许等了自己好久的家人,夏梨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大概真的耽搁太久了。
随意地聊天。各家八卦,新闻传说,全都拿来当下饭的话题。从茶渡去给人打工,到井上在面包房自创了很多糕点,再到石田新买了一辆单车,话题真是跳脱得很厉害,似乎是想到什么就开始说什么。
夏梨的思绪也不受控制地跳脱起来。说到单车,她忽然就想起日番谷冬狮郎也曾骑着单车带过自己那么几次。次数有限,十根手指头也数得过来。那次也是冬天,同样非常冷的时候,他骑车带着自己回宿舍。也许是头脑一热,坐在车後的夏梨就不管不顾地伸过一只手去搂住他的腰。很随意的那种搂法。让人看在眼里是了无痕迹的轻柔。
就在夏梨悬着一颗心,一面觉得自己疯了,一面生怕他说什么别搂着我之类的话的时候,日番谷冬狮郎倒是真有了动作。当然不是说那么无情的话。事实上他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松开一只扶着车把的手,覆上她的手。
天很冷。他的手很温暖。
也很温柔。
黑崎夏梨看着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怔愣得说不出话。她突然想告诉他,这样真好,可是她总觉得一开口就是突兀,就会有什么东西恍然地支离破碎到再也回不来。她想起看过的一部小说里的一句话:“像苔丝初遇安吉尔的那个五月美好的黄昏,因为安吉尔没能邀请苔丝跳舞的遗憾,而成为了最经典而唯美的画面。”也许现在,如果自己什么也不说,也会成为谁心里最经典而唯美的画面。
最终在街灯不断明灭的间隙中,两个人留下满地的剪影,历尽整个世界的风景。她安静了一路,搂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温柔算是降临得突如其来。
如一场落雨,泥土一阵芬芳过後依然会干涸。
彼时的夏梨感到自己被满溢的幸福感填充起来,而忘记了有个词叫短暂。
所谓幸福的感觉,总是太过短暂。
也许会遗憾。也许不後悔。反正有最柔软的一个地方被触到,跳疼不已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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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离开」
有些事情总会来的让人措手不及。
日番谷冬狮郎走了。他突如其来的出国,连句口信也没有留下。
是一年前的冬天,夏梨透过窗子看见有人在搬隔壁的家具。心慌了一下,连忙过去问,这才知道人都已经走了,现在在整理最後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日番谷冬狮郎去了遥远的德国,大洋彼岸,再也不会回来。
就是彻底的消失。要不是问那些搬东西的人,连他是去哪里都不知道。不过别指望知道什么具体的地址。黑崎夏梨顶着那年漫天的雪花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些人将隔壁的整间房子都腾空,家具物件都细致地打包运走。直到眼前空荡荡一片,心里明晃晃地痛作一地的灰。
不过一次眨眼的时间,他已经去了一处天涯海角。
黑崎夏梨体会到空前的失落和疼。那个人,压根就没打算留下一点踪迹。不管自己多一厢情愿地努力想赶上他。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也想过很多次,自己努力想追上他是为了什么。她黑崎夏梨的情商还是能够及格的,于是她得到的结论是自己喜欢他。也许只是他清澈的眼神,抑或从他出现的那天就已开始。很喜欢。非常的喜欢。
可直到他走,自己连句喜欢也没说过。
一厢情愿的结局。所以永远跳不出一个Bad End。
“冬狮郎那家伙……”老爸突然间提起这个名字来,夏梨这才回过神来。她举起桌上的橘汁,顺便瞟一眼窗外掩饰自己的失神,才发觉外面的夜空已经不知不觉间满布灰色的云层。似乎很厚重的样子。
一护接下老爸的话,很随意却带一点抱怨的语气。“那家伙出国了嘛,也不知道联系一下的。”
有意无意地看一眼自家妹妹,一脸的无动于衷。之前提到他,夏梨还会露出一点沉敛的神情,现在却是宁静犹如夏日的深海了。
“夏梨,毕业了打算做什么?”游子打断了关于那个人的话题,起身收拾碗筷,“继续深造?还是出国?”
“嗯?”愣一下,夏梨回答,“有个导师希望我能继续跟着他读研究生。手续也都差不多了,成绩也没问题。”
“那你就是同意了?”老爸托腮。
“嗯。”
听到这个答案,一护倒是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出国呢。”
不说也知道是哪里。
因为她从来就追着那家伙,不管到哪里。
夏梨摇摇头。不管是大洋彼岸,还是仅隔着一道墙壁,她黑崎夏梨和日番谷冬狮郎,都是一样的遥不可及。
不想分开就考到同一所大学,足球踢得不够好就一直练到好,甚至都近到可以伸手搂住那个人的地步,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追了那么久也辛苦了那么久……
如果喜欢,早就在一起了。
花了一年的时间,黑崎夏梨才想明白这一点。这个问题究竟缠缠绕绕了多久才想起去问,又是过了多长时间才找到答案。其实又有什么难的?就是这么简单。一场绵长浩荡,辛苦青涩的单恋,最後总要以一个人的离开告终。
可能这就是看开了吧。黑崎夏梨抬起头来,终于无比冷静地觉得自己又成长了一点。
如果喜欢,早就会在一起了。
我需要的并不是那么,那么多的爱,给我一点点就好。
可是那个人,始终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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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再见」
“叮咚——”门铃忽然响起。这,家里该回来都回来了,还会是谁呢?
游子去开了门,看到是一个送快递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包装严密的大信封,要黑崎夏梨签收。
夏梨跟着出来,看了一眼信封,地址是一串不认识的单词。随口问了一下那人这是哪里的东西。那人就答,德国阿。
黑崎夏梨就觉得自己的脑袋炸开了,瞬间变作一片空白。
德国。在她的世界,就只能等于日番谷冬狮郎。
匆匆收下信,夏梨就跑回房间去看。拆开包装信封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
“敬启
黑崎夏梨:
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是的你没有看错。这封信是我要求在死後再寄出去的。因为是在病床上给你写的,所以字迹比较潦草,抱歉。
总觉得自己当初就那么走掉真的是很仓促,连句再见也没有说。我被诊断出患上一种非常罕见的病,只有德国具备治疗的条件,但风险依然很大。一切事情都在第一时间安排好,连回家的时间也没有,我在接到消息後就直接上了去德国的飞机。之後我也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这些事情,最後还是决定不说。
能否治好,我只想等到一个结局再告诉你。
至于现在你见到这封信,是因为那个叫日番谷冬狮郎的人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要再思念他了。我知道你还没有忘记,你不会忘记,你会一直思念下去的。可是这件事情,必须画上一个终止符了。
最後,我始终欠你这一句再见,夏梨。
以及,我喜欢你。
日番谷冬狮郎”
攥住手里的纸张,夏梨抿紧嘴角。心口翻涌着大片大片的苍白,视线有一点点模糊。
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你暗恋一个人好久,然後发现那个人其实也非常,非常的喜欢你。她笑了一下,心说可惜这只是前半句,後半句是……这个人真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带着生前未曾说出口的感情,再也不见了。踏遍这个世界的天涯与海角也决计再没可能找到的,不见了。像老天爷蓄谋已久的一个玩笑,或者一场阴谋。
其实……早就已经决定了,既然你已经不在,我只有感恩于你曾经的存在。我曾在你身边,与你曾在我身边。
感恩于你让我喜欢过你,爱过你。
感恩于时光在我们身上和心底雕刻下的那些了然的痕迹。
感恩于最後的最後,你还会告诉我,你没有逃得过曾经云淡风轻的感情。
手轻轻抚上纸页最下面的那个名字。也许这次,应当说一次。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我喜欢你,冬狮郎……”
闭了闭眼睛,眼前是一个透明的,没有一刻曾被遗落的人。
他勾起唇角一个轻柔的表情,悄悄消失。
她抬起头看一眼窗外,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是一片薄暮的白。大团大团的纷乱在路灯的橙光中四下飞舞。曾几何时自己的忐忑与纷扰,忽地在触到这个画面的时候安静下来。
下雪了。好安静。
“再见。”
再见。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