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庭》鹤几都

1、一

　　“你好，斯托。”

　　“你好。”

　　集市上有个女人听见这个名字，匆匆转过身：“斯托大人！”

　　男人冲她淡淡一笑。

　　女人显然有些激动，一边小跑到他面前，一边双手抓住裙子，问道，“您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斯托停下脚步，面带笑容等着她继续讲。

　　“哈哈，艾米，你急什么呢，斯托大人怎么也不会看上你的女儿的！”

　　艾米面色通红，嚷道：“胡说，我怎么会向斯托大人介绍我的女儿！斯托大人将来一定是要娶贵族的小姐的！”

　　“艾米，什么事叫我？”

　　斯托温柔地提醒她正事。

　　“哦，是这样，我们这里最近又缺货了，您看……您那里有没有什么……好看些的姑娘？”

　　斯托还是一脸温柔地看着她，即使她是一个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市侩粗俗的胖女人。

　　他轻轻开口：“我这里当然有好看的姑娘……不过最近情况不太好，价格需要高一点呢。”

　　“哦……这样……我可以先看看那些姑娘吗？”胖女人有些犹豫。

　　“跟我来。”

　　这是老规矩了，胖女人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斯托带的路七弯八拐，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胖女人自己走过这条路，无论怎么走都到不了这个神秘的地方。

　　他进了一间房子，胖女人也跟着进去。房子里是一群少女，衣着暴露、满口浑话，互相嘲笑对方的缺点，有的还在抽着“幻雾”（类似现在的那啥）。她们唯一可以夸赞的就是那副皮相。

　　最终胖女人选了五六个各有千秋的姑娘，交了钱，斯托很快就让那些姑娘跟着她走了。

　　“那么剩下的……你们要怎么证明自己的价值呢？”胖女人走后，斯托仿佛自言自语，扫视房子里的少女。

　　“如果不好好证明自己的话，我就只能把你们卖给魔鬼了。”

　　刚才还不情不愿的少女们一怔。

　　“斯托大人，您不能这样……当初您都是答应我们要给我们更好的生活的！”

　　“是吗？好像是。”

　　斯托一脸戏谑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少女，“你怎么会觉得我说的是真的呢？”

　　“什么？您！”

　　少女的胸口剧烈地起伏。

　　斯托无所谓地摆摆手，温柔道：“好了，今天应该就这样了，大家先休息吧。还有，记得好好吃饭，别把自己养得太瘦了，那样可不好看。那么我先走了。”

　　如同对情人的细心叮嘱，一个字一个字地流入少女们的耳朵里，却令人不寒而栗。

　　斯托穿着吟游诗人最喜欢的装束，缓缓迈步。

　　“撒加！”

　　“撒加，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破旧的小店外面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吼声。

　　小店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嘴里大喊着：“在这儿！”

　　男人对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刚才干什么去了？今天的工钱是不是不准备要了？”

　　“当然不是！”

　　“那就好好干。”男人举起手中的酒杯，惬意地喝了一口酒。

　　小男孩闷声开始干活。

　　这地方是个旅店，靠着山建的，有好几层。前后都没有别的旅店，所以这个旅店虽然看起来破旧了点，也还是独一份的。

　　撒加要干的活主要就是在这里收钱记账，顺带看着店面。至于老板，他除了整治那些妄图以武力强制霸占房间的强盗，什么也不做。

　　这天旅店里来了个吟游诗人，手里还抱着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小孩。起初这人还戴着帽子，把脸遮得都差不多，进了店才把帽子摘下来。

　　银发血眸，俊美诱惑。

　　那一瞬间，撒加觉得整个店子都因为这一个人而变了模样，烨烨生辉。

　　到那人看过来时，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您好，请问，那个，您要住宿吗？”

　　男人温柔的声音传来：“这里最好的一间房还在不在？”

　　“在，在的。我带您去看。”

　　男人点点头，付了钱，却说了一句“不用”，自己沿着老旧的楼梯上了楼。

　　从头到尾，男人身上的小孩都没有醒来。

　　等他走后，撒加突然打了个寒颤。

　　“老板……”

　　“什么？”

　　“刚才那个人……看起来好像不太……他是不是贩卖人口啊？”

　　“就这样？你告诉我他给钱了没，要是给了钱，不好惹又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是商人，只管利益。你也是运气好遇到了我，要是遇到刚才那家伙，说不定你现在已经被人折磨死了。”

　　撒加张大了嘴。

　　“啊，说起来，以后你不听话了，我也可以把你卖给他。我和他可是老熟人了。”

　　“老熟人？”撒加重复了这个词，然后缩着脖子不作声了。

　　老板又慢悠悠喝了一口酒。

　　那是黑伯瑞斯。

　　所有神都知道的伪善之神。

　　名为伪善的神自然不可能做慈善。

　　斯托捡到的这个孩子，不知道来自哪里，不知道什么血脉种族，不知道有什么使命，但是，这个孩子只要足够美貌就够了。极致的美貌能使人丧失理智，有时候连神也不例外。

　　如果他乖巧，那么他可以养着他，像养着卡塔·埃兰图一样。神也不缺金币。如果他不够乖巧，那也可以高价卖掉他，像卖掉那些贪图享受的少女一样。

　　斯托微微勾起唇角。

　　一切，都是这个孩子的选择，不是他的。他做的只是顺其自然。

　　可惜孩子一直没醒。直到斯托离开这间外表破破烂烂的旅社，进入中心森林。

　　这块大陆的布局很奇怪，主陆地是两块被从中一分为二的弧形，首尾相连，中间则是一片大森林，里面有很大几块湖泊和许多沼泽地。精灵喜欢住在湖泊边，兽族喜欢住在森林里，半兽族住在森林边上，也有和人类或者兽族混居的群体。巨龙喜欢占据海岛，矮人喜欢住在改造过的山洞里，羽族喜欢占据高山。

　　斯托穿越这片森林时，遇上了精灵。这很寻常，因为精灵的聚集地本来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同往常一样，精灵们的神色都有些戒备。他们不喜欢伪善之神。精灵王却从被厚厚掩盖住的怀抱中察觉到了什么。

　　精灵天生亲近善良的神灵，精灵王更是如此，他感觉到斯托怀里的人不一般，他不应该和斯托待在一起，这种怪异的慌乱甚至让他站了出来，与斯托面对面。

　　“伪善之神，您的怀抱里是什么人？”

　　斯托仿佛察觉不到精灵王语言中的冷漠，他带着一贯的温和面孔，说：“只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孩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者说，你能感受到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精灵王低声道，“只是我感觉到天生的亲近。”

　　“哦，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位新生的神灵？”

　　斯托缓缓笑了起来。这笑容在精灵王看起来极不美妙，他皱眉，知道这反而引起了伪善之神的注意。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为了保护一位新生的神灵，我想我可以祝福他。”

　　斯托无所谓道：“请。”

　　他按照精灵王的要求将这孩子的面孔露出来。精灵王念了一串咒语，用精灵族的语言，只有神灵能感受到其中有力量在涌动。

　　他紧紧皱着眉，过了半晌，才吐出一口气，说：“好了。”

　　“承蒙照顾。”

　　斯托继续往前走，并不在意精灵王的行为。

　　精灵王注视着他走远，身形突然晃了一晃。他说：“我得去圣池里休息一段时间。”

　　精灵们哗然。这一次不论是能力强的精灵还是能力弱的精灵，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从没有一个祝福就能造成如此大的消耗的。

　　斯托好像真的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在人面前有一副天生的假面孔，而很少有人不喜欢温柔帅气的年轻又强大的法师。

　　等到不知又走过了多远，孩子终于醒了。

　　他懵懂得宛如新生儿，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容邪异的伪善之神，目光之中带着好奇。

　　斯托很满意他的表现。

　　他亲亲孩子的脸颊，带着些宠溺的目光，说：“好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眨了眨眼睛。他张了下嘴，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是好像又开不了口。斯托凑近他，只听到了重复的、模糊的、非人类的语言。

　　“能说话却不能说人类的语言吗？”

　　斯托也不在意，大不了当残次品卖出去。

　　不过经过精灵王误打误撞的“提醒”，他现在反而有了一点好奇。所以他暂时还不会把这孩子卖出去。

　　“那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孩子点点头。

　　斯托血红的眸子盯着他。

　　“那就叫你安里昂吧。真少见。”

　　他啧啧两声，不知道在感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