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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Part 7-9 ...

  •   Part.7

      纵使极不情愿,《仕途》的记者会,弦歌仍是去了。戴着鸭舌帽,大墨镜,衬衫仔裤高靴,170的身高往那儿一站,干净利落帅气。瘦削的下巴弯出美丽的弧线,粉颊如染桃花,粉的瓣、白的蕊。她单肩背着摄影箱,墨镜摘下来挂在前襟衣领上,浅V的开口隐约可见凸起的小锁骨,她靠在大理石柱旁,一手扶着摄影箱背带,一手拿着酒店提供的杂志打发时间。帽檐边有一缕栗色碎发,洒下灯光华影,轻轻拂过她卷翘浓墨的睫毛和不苟言笑的唇角。她不笑时自有一种气场,震得四周旁人不敢靠近、不敢逾越、不敢无礼。
      门庭外人声喧哗,她一抬眸,原本零散在前厅各处游荡的同行们忽然极有默契的向一个方向奔去,手持相机,如临大敌。她侧看去,鎏金旋转门徐徐转动,直到夹成45度的玻璃隔间内出现一个身影,熟悉却又多年未见的身影。
      她早有心理准备,会在这里遇见他,真正相隔十余米远远看见时,她却仍想逃。他依旧彬彬有礼,举止不俗,高直的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一边耳垂上点缀着一粒碎钻耳钉,亚麻白西装配白色领带,如白马王子般醒目,身旁的人仿成摆设,存在只是为了衬托他的与众不同。他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大步流星的向贵宾休息室走去,身后镁光灯狂闪。
      他从她身前经过时,她本能的后退,压低帽檐,鼻尖似乎仍能嗅到他惯用的Creed香水味,异样的游荡在空气中,伴着他的气息。
      有一刹那,她似乎感觉到一丝注视从她帽檐上滑过,似利剑扎在她第二根肋骨上。她屏息,直到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才讪讪抬头,望向香水弥散的方向,哑然嘲笑自己无能的失措。
      此时她才猛然间清醒,自己竟连一张照片也没拍下。她懊恼的拍脑门,杨茗不知何时来到探头看她。
      “怎样怎样?拍到了吗?该死的交警硬是一声不吭将整辆公车拦下,丢下一张罚单扬长而去,害我急急忙忙打车赶过来。他就是厉景笙,刚在国外拿了一个新锐导演奖,现在倍儿火!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他,所以没拍照?”
      弦歌一耸肩,默认杨茗为她设想的理由。
      “神啊,你不是吧?……算了算了,我们进去,一会儿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啪啪拍照就行!”
      弦歌顺从应声,一只胳膊被杨茗扣着,死命拽着走。她脚下虚软,这双腿似乎不是她的,每走一步都如地险的松软。眼前仿佛有一条狭长的黑暗长廊,极远处的白亮光点越来越近,是那粒钻石耳钉在黑暗中折射无数切面的迷光,他冲她张开臂膀,一声“弦歌”就像如来佛的五指山,将她压在山脚,备受劫难。
      黑暗中唯一的光亮在她眼前消失,清醒时,Creed香水变成刺鼻的消毒药水,笼罩在她周围。
      “她醒了!”杨茗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响,“弦歌,你吓死我了!”
      这里是……医院?
      弦歌恍惚回过神,呐呐问:“我怎么了?”
      “低血糖,直接晕在大厅了。”杨茗气鼓鼓的弹她额头,无奈的恼,“你不是一个人在英国生活了好几年吗?就这么照顾自己?”
      “你在这里,谁去记者会?老总该骂了……”弦歌挣扎着下床,被杨茗伸手按住,凑近她耳旁低语:
      “老总不敢骂,你看谁在这儿?”她挤眉弄眼的笑,好像逮到多大的八卦似的,惹弦歌莫名其妙,一转脸,正见岑缓羽双手抱臂,倚在门边,斜扬的眉角隐隐含笑,看见她错愕的表情忍不住出言挤兑:
      “叶弦歌,你真行,就算舍不得我,也别玩晕倒这招啊,害我都快到机场了,又匆匆赶回来。”
      杨茗知情识趣的离开,留下病房内岑缓羽和叶弦歌四目相对,没有花香鸟语,只有消毒药水的冲鼻。
      “见着他了?”岑缓羽自顾自在床边坐下,拿出雪茄也不抽,在指间上来回滚动。
      “这儿不能抽烟。”弦歌没好气,一把夺下他的雪茄,扔进垃圾桶。
      “不想答就不答嘛,扔雪茄多贵啊……”岑缓羽不傻,笑呵呵的拆穿弦歌声东击西的伎俩。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飞去日本吗?”弦歌垫高枕头,靠在床头与他头尾相望。除了她自己,这世上只有岑缓羽最明白在她身上曾发生的一切。她想着,摇摇头,算是回答,“不是因为看见他才这样,都怪你昨晚拉我去喝酒,早上又没吃早餐,才会这样……”
      “又推到我头上,我很无辜啊。”岑缓羽佯装头疼的抚额,再抬头时上至飞扬嘴角,下至钩月薄唇,都在渲染着一种不羁的邪笑,“弦歌,你放心,我会负责的……”他拉着弦歌的手,一本正经的许诺。
      “谁要你负责?!”弦歌一头黑线,甩开他的手,麻利的翻身下床,眼都不眨一下便自作主张拔去手背上的输液针,“你说好要请我吃饭的,走吧,我现在饿了。”
      岑缓羽插着裤兜,无奈的摇头叹气,“哪个主编请来的员工,连工作都不顾,你现在该去记者会现场,当着一众同行的面,拿出当年铁齿铜牙的辩论口才,堵得那个家伙说不出话才好!”他喋喋不休还想说,只觉一道寒光从他左颊划到右颊,在他眉眼间残余阴寒杀气。
      “少废话。”

      Part.8

      车窗外的风景熟悉而又陌生,像走马灯一样飞掠而过,留下拉长变形的点点余影。车内回响着抑扬顿挫的曲调,Jesse•McCartney哼着不羁的R&B调子唱《Leavin’》,“Why don’t you tell him that I’m leaving’ never looking back again,you found somebody who does it better than he can。(为什么你不告诉他‘我走了而且再也不回来’,你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岑缓羽饶有兴趣的翘起食指在方向盘上击打,随着音乐的节奏无声哼唱。这首歌倒像是为她准备的,惹得弦歌频频敛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侧头瞥他。
      “迈巴赫上不是该听些小夜曲、协奏曲才够格调吗?”听得厌了,弦歌终于开口反问。
      “怎么?不喜欢?”他睨她一眼,索性放开调子哼着曲子,怡然自得,“听听歌好,省得你烦。”
      “……”弦歌哑口无言,狠狠瞪他一眼,不甘的揶揄,“你越来越像楚留香,还是美国楚留香。”
      岑缓羽哈哈大笑,食指勾在她下巴上,丹凤眼上挑,刻意染上轻薄妩媚,“那你是哪位红颜知己?红袖?蓉蓉?”
      又是一头黑线,弦歌翻了个白眼,重新看向窗外。缓羽说得不错,听歌好,至少和他在一块儿胡闹,很多烦心的事都能暂时忘却。柏油马路两旁法国梧桐树冠重重叠叠,细碎的光影在枝叶间渗落,烫金似的扑在地上。车窗玻璃反射她的侧脸,与窗外郁绿的梧桐叠合在一起,每一寸表情都是冷寂的漠然,再也找不到当年走在这条梧桐路下时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她天生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时嘴角窝出一对小梨涡,甜甜的像个含羞的小女孩,可她身处的环境不容她以青涩的模样见人,于是裸眼视力5.2的她硬是配了一副黑框眼镜佯装成熟。如今,她摘掉眼镜,抿嘴笑时仍见梨涡,只是那双眼眸历经太多旧事,再不见昔日的清澈单纯。
      车门冷不丁打开,车外的热气鱼贯而入,岑缓羽立在车门边,耀眼的日头在他身后,万缕金光笼罩他一身,他的脸藏在阴暗处,仅有那抹不羁的轻松笑意一如既往。即使一切都变了,至少他没变。他单手架在门上,歪着头笑她,“还发愣?下车吧。”

      岑缓羽推荐的地方是一间日本料理店,装潢颇具和风,一进门就见四个身着和服的侍应鞠躬哈腰说“空呢吉娃。”昏黄的暖色灯光投在木制桌椅上,五颜六色的小旗子上印着各色日式菜名,服务生的木屐咯嗒咯嗒敲在木地板上,像一首入夜的小曲。这个闹中取静的空间隔绝屋外炙热的阳光和隆隆车流声,似另一片天地。
      弦歌执意不坐日式包厢,与缓羽坐在敞开的旋转台前。看着旋转台内的寿司师父专心致志卷着竹简,用紫菜包起糯糯白米饭,加小黄瓜、鳗鱼等材料,最后卷成寿司。
      服务生送上两盘芥末,还没放下就被岑缓羽拦下,“她不吃芥末,换个空碟。”
      “我吃,”弦歌叫住服务生,从她手中接过挤成花儿似的芥末放在面前,转头冲缓羽笑,“以前不吃,现在吃了。”
      岑缓羽怔了怔,目光在她左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收回,连着从回转台上取下几碟做法不一的寿司在她面前一字排开,看着她两指捏着寿司沾芥末,一口吞下,再被芥末呛出眼泪,咳咳喘声。
      “没个吃相。”他撕开茶包泡上一杯绿茶递给她,边看她喝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喝酒吗?”她冷不丁歪过头看他,手肘撑着下巴,浅浅抿笑,嘴角浮现出两个对称的梨涡,不等他回答,她已冲服务生招生,“要两瓶清酒。”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像个十足的酒鬼。”他嘴上笑她,等白釉倒斗酒瓶送到他面前时,他还是自斟一杯,食指和拇指捏着杯沿,一口饮下,“欢迎叶弦歌重回祖国怀抱,英国的月亮不如国内的圆吧?”
      “这就算接风了?”弦歌好笑的撑着脑袋,举起白瓷酒杯往他的空杯上一撞,“叮”声脆响,喝下一杯,喝完还摇手耍赖,“这不算,等你从日本回来,再请我吃遍法国大餐、泰国菜、印尼菜,棒子国料理我不吃……唔,对了!还有中国菜,什么粤菜、湘菜、川菜、北京烤鸭、蒙古烤羊,我全要吃个遍。”
      “还没喝两杯就醉啦?说什么胡话呢?”他指尖像一簇火焰,推挤在她额间,渗入冉冉暖意。可她的额头似乎比他的手更热,彼此相触的一瞬,他手指的温度即刻被吸去,“弦歌,你发烧了?”
      “没有。”她毫不客气的格开他探试的手,指着清酒白釉瓶,“酒精作用。”她继续举起杯子与他碰杯,掺着水的二锅头连喝几杯就是清酒的味儿,淡的闻不到酒滋味。两人面前的各色小碟垒起几打,她还不停下,一个劲的从回转台上取下三四碟往嘴里送。
      所谓的吃相?对不起,没有。
      岑缓羽侧坐凝视着她,及背的栗色长发像蓬松海藻般涌着波浪,沿耳后挽至胸前,露出细白耳垂上一颗珍珠耳钉,驼峰鼻的鼻梁处有一点凹凸起伏,像她的倔强刻在挺直的鼻梁上,不知听谁说过,拥有这样面相的人,一生中必有一次磨难。
      他见过不少女人,可只有叶弦歌一人在他面前无所顾忌。有时他常在心里自嘲,或许她的不掩饰是因为她从未将他当成男人。
      “别忘了买单。”她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桌前两支白釉倒斗酒瓶东倒西歪,竟都空了?她颊上一片潮红,像泼染的桃花色,栗色发丝如瀑般从她颊边淌落,混杂淡淡的酒味,在空气中流散着洗发水的清香,看惯她的张牙舞爪,时隔多年后重见她不经意间流露出女人味,他的胸腔没理由的涌起一股气流,凝结成块堵在胸口。
      “弦歌?”他试着叫了她两声,她嘤咛胡应,却不睁眼,转个头自顾自睡去。他无奈起身,翻转手臂抚上她的额头,手腕擦过她柔顺如丝的长发,痒痒的悸动似乎沿着脉搏渗进心脉。
      这丫头确是发烧了,病到如山倒,就像她小时候一样,前一秒还在嘻嘻哈哈说笑,后一秒整个人就像失重一样直挺挺倒进他怀里。他不止一次嘲笑她:“就连晕倒也知道往帅哥身上靠,不倒戈向硬邦邦的石板地。”她则反咬一口,不甘示弱的塞他,“帅哥在哪?没看见。倒是有只脏猴子在面前手舞足蹈。”天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将她背回家。

      Part.9

      店门口的迎客风铃叮铃脆响,数人结伴而入,有说有笑。
      岑缓羽未在意,搀扶着弦歌起身准备离去,一转身,面对那群新进店的客人竟愣住了。领头的男人西装革履,正与身旁女子谈笑,见到岑缓羽亦是一愣,未来得及说完的话题卡在唇齿间,瞠目结舌。
      “你……你是厉景笙导演吗?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服务生切切生拿着小本子,惊慌得像一只小鹿,将本子送到厉景笙面前,微妙的打破了刚刚张起的结界。
      厉景笙……
      弦歌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名字,浑噩中抬起头,面色红润,眼神迷离,脑子混沌如浆糊,只有身体随心而动,仿若在瞬间充满电。她挣脱岑缓羽的搀扶,迈前一大步,险些撞在厉景笙身上,他本能伸手扶她,手臂刚举起一半,忽地僵在半空,一动不动,随后缓缓放回身体两侧。
      他的一举一动落在弦歌眼里,每一分皆是一寸火苗,点滴燃起她心中熄灭已久的怒火,她扬手,“啪”声又脆又响,下一秒他的无框眼镜已被打飞在地,脸颊上留下淤红的五指印,“混蛋!”弦歌最后一分清醒全用在这两个字上,咬紧牙关似克制自己的情绪,双手握拳,青筋凸起几乎要裂开。
      她离开时极潇洒,像古时的侠女,长发飘扬,衣袂飞飞,步履轻盈。与他擦肩而过时,细微至嘴角的细纹都带着嘲弄的轻视,Creed香水味残绕在她翩扬的发丝上,开门的风一吹,尽数留在料理店昏暗的灯光下。
      火辣辣的阳光蒸发她的酒气,她似乎有一刻清醒,只觉浑身滚烫的热,那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连带她的掌心都锐刺的疼。她抬手遮挡刺眼的阳光,掌心一湿,热流从她四肢百骸汇集涌上她的眼眶,流出两行湿热。
      心中积压已久的某种情绪,随着扬手潇洒的一巴掌,魂飞魄散。却似有更悲戚的情绪挤压而来,堵得她无法呼吸。在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一时的痛快后,是铺天盖地的空洞。有些人、有些事,再也无法挽回。
      岑缓羽站在她身后,墨镜遮住他飞梢凤眼,看不清他眼里的表情。他双手伸入裤袋中,背脊挺立似雕像,直直的站着,默默的看着,看着她的肩膀一点点抖动,看着她的情绪一寸寸崩溃。
      她没有放肆大哭,手臂一抬一抹,将那份不轻易示人的软弱隐去,有一刹那,她骄傲得像六年前的叶弦歌,昂首挺胸,带着不可一世的女王尊严,蹬着八公分的高跟鞋穿行在她星光耀眼的领土。

      弦歌不知,她独自打开车门,步履蹒跚的钻进副驾驶座时,一辆布加迪威龙正巧在他们不远处停下,他透过迈巴赫的车后窗中看见另一个男人侧身埋首,轻手轻脚的为她系好安全带,动作亲昵得近乎暧昧。
      待他跳下车时,只有迈巴赫喷出的尾烟,带着她和那个男人扬长而去……

      ***** *****

      是她吗?
      淡淡的清酒杯杯下喉,却没有茅台、五粮液甚至二锅头的烧喉。他不常喝酒,只是在这样必要的场合不得已应酬喝一点。
      “你少喝点酒,喝酒误事。以后这种场合我代你喝,你装晕就行。”曾有一个人,在他第一次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时,念着靡靡之音在他耳边低语。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她陪着他的两年时间里,他滴酒不沾,她却常常被灌得七晕八素,人前她咬着牙坚持,敬酒罚酒沉稳老练,进退有度,颇有大将之风。不了解她底细的人常被她唬得团团转,也就不敢多灌。也有知根知底的人硬要看着她倒下,醉得不省人事才罢休。这样的人不多,她也从不允许自己在人前示弱。
      可转眼间几年过去,她不声不响的离去,留下他一人。日子久了,他渐渐学会喝酒,学会千杯不醉,学会像她那样在人前自制,决不容自己出糗。
      “秦筝,来,我敬你!预祝我们的新片拍摄顺利,上映大卖!”副导演高举着酒杯出现在他对面,先干为敬。他也不含糊,干脆饮下。“好好好,”副导演好像得到天大的面子,开始嘚嘚多语,“秦筝刚出道时不会喝酒,第一次喝醉还是被我灌趴的,哈哈哈哈哈……”他得意的笑,似在讲述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功绩。
      秦筝笑笑,算是默认。其实那一次他并没晕,只是依着某人的话装晕,最后被撂倒不省人事的还是副导演自己。
      “厉导演人呢?”后到的工作人员不知前事,问起旁人。
      场面一时静下来,有幸成为目击者的几人互相对视,压低声音说起十多分钟前震慑的一幕。
      “我猜是风流情债……”
      “八九不离十,说起来厉导演去洗手间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想躲酒啊?”
      “哎哎,秦筝,你上哪儿去?”

  •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1 运命惟所遇
    Part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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