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城》栎芷卿

13、糟糠之妻

　　朝堂之上。
　　卫珩一身甲胄跪在朝堂之上，身后跟着各级将校。两旁的官员有的满脸羡慕，有的早已不耐烦，有的只是淡的看着，满眼的木然。庆功的朝会向来是这样枯燥、无趣，毕竟，别人的升赏，看来总是那样五味杂陈。
　　高季兴微眯着眼，观察着朝堂上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像一只老虑搜索着猎物，身后那架琉璃华彩的大屏风就好似它的羽翼。钱施捧着圣旨，一行行他念着封赏的官职、财物。
　　“岳鸣其，记头功，封三品冠军大将军，赐金三百两，帛四百匹。”
　　封赏令一出，四座哗然。
　　岳鸣其，一个陌生的名字，一张陌生的面孔，大家都惊愕不已，这个带着些许稚气的年轻人就这样站在了众人而前，不，是许多人之上，他的位次，在武官之中，除了卫珩，已无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
　　“ 陛下，臣有奏。”一个低品官员从队列中站了出来，众人一看，正是之前为了岳芷卿入宫之事上奏，差点被斩了的吴御史。高季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臣以为，岳少将军初入行伍，恕臣冒昧，连军中编制尚且未必清楚，如今初立战功即如此厚加封赏，未免，未免，难以服众。”
　　“臣以为，吴大人所言，有失偏颇！”队列中，又站出一个官员来，他叫张乾，面色黝黑，素日里不苟言笑，看来真是一身正气，“岳少将年初次出战，少年英豪，就敢单枪区马，孤军深入，夜袭荆城，何况还顺利接回长公主殿下，理应厚加赏赐。”
　　“那么敢问张大人，此次出战，岳少将军固然有功，那难道其他将帅便无功而返吗？况臣听说，岳少将军独自出战，并未向卫将军请示，若按军纪，理当有罚，如今功过相抵，封赏已然不应该。”
　　众人这样纷纷嚷着，一片喧闹中，只齐谙一言不发，目光如炬，只盯着跪在地上的卫珩。卫珩撞着了齐谙的日光，只作看不见，愣愣地直视着别处，岳鸣其也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他发现了卫行和这齐诸之间的暗自交锋，心下忖度，想必这姓吴的定时齐谙的人，前番阻拦师妹封妃，今日又第一个跳出来，当真忠心耿耿，一时间，不觉看入了迷。
　　“朕亲自定的赏赐，不得有疑议。”沉默了许久的高季兴终于发话，众人听了，只得唯唯地闭了口，那吴御史还想再说些什么，齐谙瞧了他一眼，赶紧闭口不再多言。
　　“退朝——“钱施喊道。
　　大殿上只剩了高季兴一个人高坐在宝座上，他好像瞬间轻松了许多，笑道，
　　“出来吧。”
　　那架琉璃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头戴金饰，身着湖蓝绉裙，外披着鹅绒坎肩，活脱脱一个画中美人，正是长公主。
　　“皇姐可有中意之人”
　　“我中意与否，比不得陛下赏识一二。所幸，”长公主站起身，顿了顿，“陛下与我，当真是多年的姊弟，颇有默契。”
　　“皇姐之意，想必是心中已有了人选？”高季兴笑着用探询的目光问道。
　　“昔年，湖阳公主择婿，宋弘有言，糟糠之妻不下堂。今日，陛下既为我以此法择婿，我也愿意做糟糠之妻。”
　　“皇姐真是说笑，谁敢以皇姐为糟糠之妻呢？”高季兴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这个姐姐，从一出生带着嫡长公主的光环，行事便也有着与身份相符的矜持与尊贵，今日如此表露心迹，想必自己该有个姐夫了。
　　”所以，朕今日力排众议，厚加封赏，也有此意。毕竟，要做驸马，官位切不可过低，驸马究竟不是官职。”
　　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陛下所虑甚是，且听陛下安排。”
　　她匆匆施了礼就退去了，高李兴独自在大殿上沉思了一会，脸上显现出得意的表情。他拂袖而去，钱施慌忙跟上问：“陛下要去哪？”
　　“采薇宫。”高季兴一口答道，毫不犹豫。到了那，四下寂静，进去一瞧，岳芷卿正歪坐在案边，有些懒洋洋的，手中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怎么，好端端的病了”高季兴用以往未有过的温柔目光瞧着她。倒弄得岳芷卿有些愕然。
　　“无妨，只是一些调理的方子，前日赠了一些与皇后娘娘。”岳芷卿竟有些慌乱似的，把汤药放在了一边，抬头看着高季兴笑道，“陛下今日瞧着，似乎很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
　　“朕的小卿果然聪慧。”高季兴笑着抚摩了她的肩膀，“想不到，朕与你竟要作一门亲家。”
　　岳芷卿惊愕地瞪着高季兴。
　　”今日本是荆城一战论功行赏的朝会，朕，赏了一个大礼，小卿猜猜是什么？”高季兴顿了顿，瞧着岳芷卿，“今日长公主朝堂择婿，我南平万千好儿郎，谁想到你师兄岳鸣其中了长公主的意，想来缘份之事，真个是前尘注定，谁曾想当年拦在朕车驾前的那个小小医女，会是今日的小卿呢”
　　岳芷卿木然地听着，心如刀绞，她一下就猜出了高季兴的心意，她终究是他当时用她所爱之人的性命相要挟得来的女人，这也是一份抢来的感情，他终究放心不下。而岳鸣其只要娶了长公主，便是他们二人名正言顺的皇姐夫，再要如何，便绝无可能了。她，既恨高季兴夺人之爱，又如此不信任于她，又痛心自己心中真正所爱之人终将另有所娶，真真是万千愁绪无处寻觅又无从诉说，只得勉强笑道：“如此甚好，只不知长公主殿下何时大婚？也好及早做些准备。”
　　“下月初三就是正日子，也来得及准备。”
　　岳芷即点点头道，“如此，恭喜陛下，恭喜长公主殿下。”
　　“朕也要恭喜小卿呢。”
　　高季兴走后，岳芷卿先是端起药碗，一个而尽，继而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丹仪见了，走上前道：“娘娘，流泪伤神，何苦为难自己？”
　　“不要叫我娘娘。”岳芷卿淡淡地道。
　　“别怪丹仪多嘴，这药，是民间避子的常用药，万一有个不识趣的太医瞧出来，又不知是怎样的麻烦。”
　　麻烦？岳芷卿苦笑了一下，没说一句话。这近一年来，麻烦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