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ooops

20、不能失去

　　这段时间我一直很慵懒，一直休养生息着。
　　有些事，当时不觉得，只是很久很久之后，才体味过来。对了，有件事，我没提，那就是从保山来腾冲的路上，我出了车祸。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车冲出了公路，冲下了坡。事后司机说为躲避对面来的一辆大车，甩方向盘左拐紧急避险时滑车了路。车受伤了，好在人没事，一点皮外伤没伤到筋骨。
　　只是，很后怕。云南的路大多是盘山公路，一边是山，另一边就是坡、崖，我出事的那段路，右边是山，还好左边是田地，车被一棵树挡了一下才向山下冲下了60米……而再外前走200米，右边是山，左边就是石头般的悬崖，上下落差怕有200米……而如果当时车的气囊没有弹出来……后来司机说那个地段出车祸的，10个有7、8个没有回来……更夸张的是，我们出事几分钟后就有当地人赶了过来，拉我们去医院，据说那地常出车祸，所以每个地段都有修理场包了专门负责的（别人要管就是砸场子的）……
　　太脆弱了，生命。前一刻，还活色生香的一个人，会有可能一下子就消失了，化为一掊灰。我不记得我那一瞬间在想什么，直到，我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什么心情。似乎只是单纯的感慨下，却有种与已无关的抽离——或者说，与已有关的抽离。

　　就像此刻，我站在2楼宾馆窗前，看着这游走的朵朵白云，就不知在想什么，一些不相干的事……
　　玫瑰与夜莺中，小夜莺说：“拿死亡来换一朵玫瑰，这代价实在很高，”夜莺大声叫道，“生命对每一个人都是非常宝贵的。坐在绿树上看太阳驾驶着她的金马车，看月亮开着她的珍珠马车，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山楂散发出香味，躲藏在山谷中的风铃草以及盛开在山头的石南花也是香的。然而爱情胜过生命，再说比起人的心，鸟的心又算什么呢？”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会一遍遍重复小夜莺的后半句话：比起人的心，鸟儿的心又算什么呢……再说比起人的心，鸟儿的心又算什么呢……
　　玫瑰与夜莺的故事，我最喜欢的是这段，我从来不给别人讲这故事的结局。
　　将额头抵在玻璃上，愣愣地看着下面发呆……一辆车开过来了……又一辆车开走了……2个行人开自行车过去了……宾馆中有人出去了……七哥回来了……这小姑娘唔好像神仙妹妹般纯真……有挑着卖菜的经过，声音悠长……晨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捧百合，似乎还有，嗯，好大一盒巧克力啊……晨儿抬头时忽然站住了，难道是老大外出了？果然。
　　这段时间，他们这样地不期而遇，我都愣住了。意外，站定，沉默了些，然后晨儿说了些什么，将巧克力和花全都塞给了老大，然后故作镇定似的跑进了宾馆——只是步幅有些大，像逃似的。唉。欲盖啊欲盖，弥彰啊弥彰；可是，老大不吃巧克力。本来，花是买给对方的，巧克力是买给自己的么。
　　然后见老大，站了半天不知想什么，然后也折回了宾馆。是啊，捧着花，能上哪儿呢。
　　呵。这两只恋人啊。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什么才更重要，我只是希望，这发现的过程不要太艰难了。

　　8日的事故，如实的报道，后续的处理。我本没做什么，结果让康导很感激，可能雪中送炭其实真的比锦上添花更珍贵吧。
　　可雪上加霜的是，20日，又出了一场事故，忙、乱，一下子康导焦头烂额。
　　相关新闻第一时间从网上传播开来……21日时我百度的新闻：【《我的团长我的团》因意外导致一死两伤的新闻尚未完全平息，又传来“团长”剧组再次发生意外事故的惊人消息。据可靠消息，4月20日下午剧组正在一个铁桥上面拍摄全剧中最重要的战争场面戏——南天门战役，多名群众演员要在日军的围追堵截中渡过长桥到达对岸，拍摄进行中，长桥突然坍塌，导致在桥上的所有群众演员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高空坠落。】
　　那都是后话了。
　　可是当时，无常，生命的流失，幻灭……抱歉我已经不想描述不想多提了。
　　另。大家不知道的是，出事时，老大距离现场仅10米；下一场戏，就应该是老大过桥的。就是说，差一点……
　　所有的，都乱了。救护的救护，帮忙的帮忙，封锁了现场，让别的演员去剧组拍摄地的房间休息……确定他们真的没事后，我冲出去，忽然想去找晨儿来……再差一点你们就失去了……

　　我出剧组时，见晨儿冲刺了回来。还没等我想叫住他告诉老大在哪个房间，晨儿已经朝拍摄房间挨个找去了，你这找到什么时候？！
　　我返回来，已经不见人影。我到老大房间门口时，只听见“是我不好……”。
　　晨儿紧紧地抱着老大，一脸惊恐未定的表情、抖动的肩膀，段一下一下拍着晨儿的背，“没事，没事……”。
　　在死亡面前，人是那么地无助，亲历了死亡的人，活着，让身边爱的人是多么地庆幸又多么惶恐。
　　那么紧的拥抱，忽然之间，我就落泪了。那种无常，也许你不曾体会过爱的人消失在面前是种什么感觉；此刻，我无比的庆幸，我喜欢的他们都活着。而他们当事人，又是在怎样地为这未曾失去的庆幸？！
　　在现实面前，言语的力量是如此贫乏。它，并不如一个拥抱来得直接、温暖。
　　这一刻，我忽然之间就特别想让时光停下来，这样，就永远不会有失去、他们就会一直在彼此怀里，多好呢。
　　远远地传来脚步声，抬头，是高峰和几个群众演员，我心想不妙。。怎么办？我向前奔了几步，故作激动，大喊：“峰哥，有没有看见段奕宏？我想采访一下。”高峰怒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采访？你们这群记者还有没有良心？！”他的话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我惶恐了，“我就是想看看，老大在哪里？他还好不好？”高峰黑着脸：“我也正找呢！”峰哥也是个汉子，在如此艰难的时候，依然还维护着兄弟，我心里真为他们感动。
　　然后段段和晨儿出来了，段段半拥着晨儿，晨儿眼里还闪着泪光。高峰迎上来直说：“干嘛呢？康导叫一起过去商量一下片子和后面拍摄的事情。我们先过去了。”所有的事情，如何处理伤员，安抚军心，调节演员的情绪，还能不能拍下去……
　　晨儿走到我面前，问：“是你要采访？”我慌了，手直乱摆，“没没没。你们先处理事情吧。”抬头看他们憔悴的状态，心有些痛，也有些内疚，看来我还是添麻烦了。段段朝我点点头，拉晨儿一起走了。
　　走出几步，晨儿站住，回头，问：“你是OOOPS？娱周的吗？”我连忙说是，只求不再打扰他们。晨儿对我点点头，然后说了声“谢谢”。再回头，赶上几步，握紧了段的手。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景，我不知道晨儿为什么要对我说谢谢，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是谁应该对谁说谢谢，是谁应该安慰谁。他们一路经历这么多艰难，依然要让团长拍下去，是为什么。

　　因为第二天没有晨儿的戏，于是晨儿在门上贴了个条，上写着“明天没戏，请勿打扰，可以呼呼”。其实这天晚上，晨儿房间一晚上没有亮灯；而段的房间，灯一夜未灭。
　　忽然之间我觉得有些欣慰。在如此艰难的时候，在剧组经历艰难的时刻，在需要安慰和勇气的时刻，在段身边的是晨儿，不是什么所谓的女朋友，不是什么那个XJ。XJ，你注定就是炮灰，委屈你了。
　　深夜睡不着，我离开房间，听见段房间偶尔会有低低的喃喃私语传来，是晨儿的声音，似乎是对段受伤的心疼，惶恐而患得患失的声音；只是这么个语调，我的心就揪紧了。
　　于是我离得远远的，没敢打扰，我忽然就觉得破坏他们之间那种私密的氛围是有罪的，而如果让他们不幸福，是有罪恶感的。
　　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夜晚，他们会不会，也渴望着拥抱的温暖……
　　3点的时候，T发短信告诉我段的博客更新了，标题是《祈福》。内容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安慰比自己更疼的人可能会让我更有力量！！！祈福我的兄弟姐妹平安早日康复！！”然后还有一束花的图片，晨儿送的那束百合花。更文的时间是在4月21日凌晨。
　　眼泪不由地掉了下来，到底，是谁最需要安慰？又是谁在安慰谁？
　　而，又是什么，给你力量，让你忍痛来安慰别人？老大。
　　——20070422

　　第二天，康导破例给段放了个假，拍戏很紧，一切很混乱，康导也顾不上怎么安慰这些演员，只能放个假表示心意。需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只有整个剧组拧成一股绳了。
　　然后晨儿陪段段去了腾冲最近的一个寺庙。那个寺庙我曾经路过过，人烟稀少，香火并不怎么旺。可是，有的时候我们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种信仰。
　　然后T发来短信，说：“O。还好不好？我很担心。你能上线吗？”于是我找了个网吧，上了线。
　　“O。是不是一切都特别的不好？”
　　“嗯。很幻灭。”
　　“是生命很幻灭？还是感情很幻灭？”
　　“生命。幸好。让我看到有感情在支撑着。。。”
　　“Ｏ。我也很担心你。”
　　“米事。我只不过是个过客而已。又不会撕心裂肺。再怎么感同身受。也不过是隔鞘骚痒而已。”
　　“Ｏ？”
　　“米事。甜橙。如果说在这样的时刻。是他们的感情在给我希望。你是不是听起来挺扯淡的。”
　　“我相信，O，我相信。我安排完手头的事就过去陪你吧。你正好去找个寺庙逛逛吧。你不最近对佛啊禅的挺感兴趣？”
　　“呵。对了说起来。刚才他们去寺庙了。”
　　“只两个人吗？我多么希望没人打扰他们平静的时光！当然，更没有我们这些所谓的狗仔。”
　　“呵。没有。那些人都在围追堵截康导呢。”
　　“对了，你在哪里上网？老大的博客怎么是半夜更的？”
　　“网吧。白天杂事太多呗。”
　　“是晨儿更的吗？”
　　“有可能吧。反正，肯定是用晨儿的笔记本更的。”
　　“晨儿有无线？”
　　“不废话。宾馆不能上网。老大的米无线。难道是上帝更的不成。”
　　“Ｏ。ＯＭＧ。消消火，这不想称赞你推断英明伟大神武雄姿来着。结果，拍马腿上了。”
　　“滚。”
　　“那个，我这几天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于是肥胖了，换个姿势行不行？！爬行吗？狗腿状ING……”
　　……

　　最后Ｔ给我留下了这样的话：“Ｏ。其实我很庆幸，现在他们在彼此身边，所以又何必想太多呢？而且，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些话，忽然觉得心情有好起来。
　　是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活着，哪怕不能相爱，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活着而且相爱，哪怕不能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现在，在一起，活着，相爱着，拥有着，未来会怎样，又有什么关系？！

　　当天段和晨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好几个护身符。他们为剧组的人，一人求了一个。
　　我一眼就看见了戴在晨儿脖子上的那块，木质的，有着幽暗的光纹。这是有什么含义呢？！可惜我对了佛教也只是一知半解的，不过，我想，至少有平安吧。
　　我扫了段一圈，没看到他自己的护身符，不知道放哪里了。不过，我想，以段的低调和晨儿的个性，那护身符多半是在段的钱包里。不知我猜测的对不对。
　　普希金曾有首诗，做我的护身符。
　　“Be My Guard, Talisman
　　—— pushkin
　　My talisman, pray, be my guard,
　　In days of strongest agitation,
　　Of prosecution, lamentation:
　　The day, I’ve owend you, was hard.
　　……
　　So, let the wounds of my poor heart
　　Will not be touched be recollection,
　　Farewell my hope; sleep attraction,
　　My talisman, pray, be my guard.
　　我希望以他们的信念和希望求得的护身符，能实实在在的保佑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