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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徒弟忧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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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你没有这个权利!”凤冠平安抽出手,从床上爬起来,身体无力险些摔倒。
他真的不想要回到,那段被江白控制,完全没有自由的日子。
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不是很正常吗?!
他现在不是没事儿吗?!
作为一个清道者,遇到小困难,难道不是正常不过的吗?!
况且,他才是师父不是么?
凤冠平安骨子里那丝自尊又猛的冲出来!
江白低低的扫了他一眼,墨般的眼睛浮上了偏执,他张嘴,一股酒气喷出,语气强硬。
“师父,你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凤冠平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江白,男人受伤是正常的,任何一个人活着,就不可能不受伤!……江白,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江白点头,又摇头。
“师父,你的感受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江白偏头,凤冠平安却看到他嘴角向下一撇,他像是组织语言,半饷才道:“师父,我不能冒险。”
“冒险?什么是冒险?!这个问题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你不欠我,江白!如果你是因为我是你师父……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受伤了。”
“受伤是正常的,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受伤。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我不是一个僵尸,我迟早要娶妻生子,那个时候你也要照顾我吗?!还是说你也要照顾我的孩子和妻子?!”
江白扫了一眼凤冠平安,仿佛松了一口气,语气虽淡,但凤冠平安却听出了真诚的道:“师父,那是当然。”
凤冠平安感到绝望。
接下来是什么。
是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照顾自己吗?
他几乎可以想象江白的回答。
因为我是你的徒弟、
凤冠平安定定的看着江白的脸,愤怒已经慢慢的消失,更多的是,他感到疲倦。
有什么用呢?
江白的偏执是恐怖的。
“江白,我真的不明白……”凤冠平安脸上染上愁色,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我才是师父不是吗?”
江白沉默的听完凤冠平安的话,因为酒的缘故,让他反应有些迟钝,他半饷才道:“师父……你也知道你是师父?”
对啊,我才是师父……
电光火石之间,凤冠平安突然意识到,江白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或者说,现在的他,比起平时更加的情绪化?
凤冠平安心脏狂跳,他尝试着轻声道:“江白,我以前没听过你的话吗?或者,我伤害过你吗?”
江白似乎对他这段话没有反应,只是呆愣着盯着他手臂上的尸斑,就在凤冠平安想要放弃的时候,就像是被唤醒了什么很不愉快的记忆,他的眉尖猛的一抽。
他语气含糊不清道:“尸斑。”
凤冠平安没听清楚,道:“……什么?”
江白却不回答了,眼神从凤冠平安手臂上的尸斑飞快的飞到他脸上的尸斑,语气突然回到冰冷的状态道:“师父,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歇着罢!”
他盯着桌角,眼睛一动不动,冰冷的空气在两人间蔓延,许久,江白道:“直到,你安全。”
我什么时候不安全了?!
凤冠平安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江白油盐不进的样子,让他最终闭上。
我得离开这里。
埋下的那颗种子开始发芽。
……
柳七十分不解。
师兄为什么要留着这个人,不,僵尸,在江氏?
在凤冠平安的刻意要求之下,他名为冠安,乃是江白之友,并不露出他原是太原凤冠弟子之实。
这个僵尸,一口字正腔圆的太原官语,吐气轻柔,不自觉间就带着一股贵族的味道。
长得文文弱弱,草他大爷的,和山城完全不符合嘛!
山城是大口喝血大口吃肉的地方,出了这么个……这么个,养在闺房里的人,真是堵得慌!
柳七一脸戾气的蹲在树上,暗搓搓的打量着一百多米开外的男人。
男人脸上的尸斑已经消失,正定定的打坐,胸膛没有起伏。
脸色苍白,柳七想着以往打死过的僵尸,却是没一个长得像这个男人。
太干净了,如果不是没有呼吸,他看起来更像是个缺乏锻炼的教书匠!
这些臭玩意儿!想起教书匠,柳七不可抑制的想起少年时被木板子支配的恐惧了。
他欲走,却听一道声音却响起。
“你……看够了?”
柳七转身,见僵尸睁眼定定的望向他的方向,眼神空洞,不像是在看着他。
他脚下一动,被发现了也不怕,一翻身便出现在这人窗前。
柳七挑眉,笑得肆意:“小爷我看够了又怎样?你还能怎么着?”
凤冠平安摇摇头,并不说话。
这番做派却勾起柳七的好奇心道:“你怎的知道我看你?你法力这么弱,不应该啊!”
凤冠平安垂眼盯着桌上冒着青烟的禅木香,道:“这玩意儿很贵吧?”
“当然贵!这守雨香,布阵用的。”柳七啧啧称奇,“师兄愿意把这个东西给你,也真的是对你不错了。”
柳七却见面前这僵尸勾嘴一笑,并不为意的样子,心中大火。
“你什么表情啊!用的江氏的东西,还不待见了,好意思呢?”
凤冠平安心中划拉一横,欠的债又更多了!
僵尸脸上落寞,柳七自知说错话,心道,师兄最近心情不美,这僵尸现下看着心情不美,却马上就要美了,可真是不公平!
他愤愤不平道:“呵,让你用你还不乐意。师兄待你,可真是比那亲兄弟好了几倍,你现在还做出这番样子……”
“真是叫人好气!况且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就不能笑笑么?成天摆这个脸给谁看?!”
柳七数落着,却见僵尸脸上一愣,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离开这里?”
柳七本就是办这事的,他心里也颇为郁闷。
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师兄要困着这个僵尸,虽说是凤冠家的义兄,可这太原凤冠管他过去多风光,都没了几十年了!
也亏得师兄心好,还愿意帮衬着,不然这小僵尸早就被别家的清道夫给收走,拿了奖赏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快活着!
郁闷,十足的郁闷!
柳七翻了个白眼,蹲在窗栏上。
山城江氏人各个有病,不假。
江氏分明月风光四代,每代五十年,代代有变态之人。
上代家主一心求武,出关后连挑江湖名将,败北之后,将对方左手砍下,作为战功,若不是功力强大,江氏怕早已被灭。
上上代家主善于经商,却不走寻常之路,非有钱人的生意不做,得罪了皇帝,也不带怕的。
上上上代……
总之江氏之人各傲气不假,却真的各个有病。
求武的一生无子,求钱的得了风流病,疯不疯不成魔,外界相传江氏之人都中了魔咒,不到晚年便是都病了,失心病。
如今江家少主,更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做事做到极致,半分不得有差别,要说这性格,早就惹怒人。
但偏偏平静得很,不做什么伤人命的事。
甚至于,山城一带治安好得很,百姓安乐。
但是此时,柳七越看凤冠平安越不得劲儿,大长老道,这僵尸是得了心病。
尸斑虽是去了,但是魂魄却是越来越弱了。
快活着不好吗?怎的会得了心病?心病是个什么玩意?!
要换了他,两巴掌就上去了,打醒这该死的僵尸。
但,他不敢。
他明白了,师兄是把这人放在心尖嘞!
师兄竟然会为了护住这僵尸的半点魂魄,在那山城的深处,呆了两天,就为求一株护魂草,那深处,死魂咆哮,煞气入体,每多待一秒灵魂就多承受一秒的万蚁噬骨,人间地狱。
然而这人还不领情!
“你这死僵尸,老子懒得和你讲了,到时候出去,别提江氏就好,少给我们丢脸。”
柳七翻白眼,冷冷道。
凤冠平安却是脑子爆炸。江白竟然让他离开?莫非是江氏出了大事!
他皱眉道:“江氏最近如何?”
柳七却是不解他的想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语气中带着愤怒:“自是好得很,没了你师兄也能快活些!”
凤冠平安一愣,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何故对他如此大的敌意。
晚间,凤冠平安被人领着来到一处荷花塘处。
弟子退下,独余他一人呆看着这湖。
这池子长得可真是好看。
“太湖。”江白突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一身黑色金丝校服,面色冷峻,一抬手,腰间银剑飞出,破开围绕着湖的茂盛芦苇,转了一个圈,将那些芦苇拦腰截断,又飞回剑鞘。
凤冠平安抬眼望去。
太湖湖面水光波凝凝,夕阳落下,犹如把金红色的宝贝扔在了其中,一些红的白的荷花也尽入眼,美丽得很。
凤冠平安偏头笑道:“江氏竟养鸭子?”
湖中传来鸭叫声。
江白点头道:“师父曾道,江氏太闷,多些活物开心些。”
这倒是像他说的话。
凤冠平安笑个不停,江氏太闷了,规矩多,人人都像是罩着冰冷的面具,安静得让人害怕。
今日他见了柳七,才发现江氏一点可爱之处,如今这些凡尘的野鸭子,竟然也出现在湖中,当然有趣极了。
不过为何柳七不姓江,而是姓柳,这个念头在凤冠平安脑海中一闪而过。
江白不明白,但也不纠结,他转头道:“师父,能否忆起这处?”
凤冠平安摇摇头道:“这处……倒也熟悉,但不知发生了何事。”
江白眼中冷意退去,带上半点回忆道:“此处,我曾与江氏弟子一同修炼。我在这处,挨了戒尺,若不是师父求情,便是要被打死了罢。”
江白为人沉默,话不多,这一串话倒是惊了一下凤冠平安,何人敢打江家少主?
凤冠平安上下打量一番,面前这九尺男儿,很难想象挨打的画面。必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罢。
他便道:“江白,我护着你是应当的。”
江白不置可否,目光望向湖中道,:“师父说了同当日一样的话。”
江白道:“师父,我可是错了?不该困你?”
凤冠平安沉默。
江白上前一步,挽着他的手,脚尖踏水,从无数青葱的芦苇荡中飞过,荷花扫过凤冠平安的衣摆,他俩停在太湖中一处小岛上。
凤冠平安奇道:“这处竟然还有一个小岛?!”
江白却是不言,领着他坐于岸上,伸手拿出一个药膏,翻着紫色,凤冠平安定眼一瞧,只觉得晕乎。
江白沉默的用手指挽出一些药膏,他用一种极其细致的手法,轻柔的为凤冠平安上药,手臂上发紫丑陋的尸斑在这些药膏的作用下消失。
凤冠平安手臂上那条长长丑陋的伤痕,被紫色的药膏填满,江白取出绷带,为他缠好。
凤冠平安不自在道:“江白,我自己来罢……”
江白按住凤冠平安,语气冰冷道:“师父做事不细致,还是我来罢,免得我看了心烦。”
绷带缠得规矩,一丝不苟甚至于美观。
江白坚持为他上药,带着温度的手指滑过他的手臂,一路向上,直到——他的脖子。
在凤冠平安的长发的掩盖下,他的脖子旁边有一处拇指大小的暗红色胎记,而现在那胎记的上面发白的肉翻了出来。
江白指尖发颤,轻轻的上药。
凤冠平安偏头道:“不严重……真的。我是个僵尸嘛,这没什么的。”
江白面无表情的,把绷带缠好,起身拍衣角道:“师父,今晚便前去太原养心罢。”
“只要师父高兴便好。”
这话,凤冠平安听出了一些怨念。
他却不能立即表现得喜悦,假模假样皱着眉头道:“江白不是说要困住我罢!现下又让我走了?”
江白冷漠的扫了他一眼,道:“师父,便是谁都困不住的,想必是要逃出去的,不如放了义兄,等哪日师父想起我的好罢,自然就回来了。”
这话说得!……正得我心!
凤冠平安一笑,两人真是很少这般和睦。
江白看着他的笑容,眼神却是黯淡。
为何,师父他总是可以轻易的离开他,仿佛他只是包袱一般,半点也不值得多看一点。
罢了,能护住他便是。
凤冠平安不明白江白心中的弯弯曲曲的想法,况且江白一向不将念头摆在脸上,他自是很难察觉这人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