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云之漫》昭度

8、幸甚至哉

　　我重新走在外面的街巷里，太阳慢慢西去，房屋的影子也渐渐宽大，身上绸衣，若日落黄昏便凉风袭袭。但我却全然不称冷，——那会却全然不在心上，在心上，心中暖和，情变热了三分。
　　而他握着我的手传来的温热，也使我心中暖和，心中暖和，情变热了三分。
　　面容殷切许多，我倚扶他的手臂，我说：
　　“真希望以后也能是她那样。”
　　话说出来便觉得一幅莫名的惆怅，此刻却是生死相依似的。
　　有些忘了自己是谁了。
　　他真看着云漫儿，目光恋恋的，像一块正好看的糖。我不知怎样形容心中的感觉，仿佛那颗石榴树，那处庭院一下子改变了许多东西。
　　柳上一梳新月，天色一点点的敛去，桃柳围成的芳华也随之隐入琉璃盏般的夜月里，夜色漫漫，一切都像浮了一层不仔细的光，他为我买来一串糖葫芦。
　　我不喜欢，所以吃得很快。不知他怎会欢喜这些甜又腻的东西，
　　他一直这样望着我，好看的眉眼弯弯，双目又像松香琥珀。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不过他说：
　　“不如你以后到我家来……”
　　好像是随意的一句话，也没有预先想好，跟随这种甜味而来。
　　我正吃着最后一颗，里面的山楂已经不酸了。我要扔掉竹签儿了。
　　“嗯……那得看啊 ……”我含糊地道，其实心中也不知什么来头。
　　想了一下，我马上说：
　　“但是人们都说男子薄情，商人重利而轻义 ……这个你还不知道么？”
　　我看着他眸中那方星光一下下沉下去。
　　他不说话，我总得再想一想，我暗自琢磨着。
　　“总要想一想吧，知道吗？”
　　改变也是一层糖纸的改变。
　　玩着玩着就看到家，我说着就自个走向门前，随手扔掉那根捏在手中玩着的竹签，欢跳着走去。
　　当时的梁倾之还叫梁还之，很快他的声音在后面叫住我。
　　“云漫”他喊道。
　　我有些征愣，为他第一次大声唤我，(以少年的名义。)
　　我回头看去，他停在他家的门前，眼中隐隐有光亮，在夜里包含着希冀与，愿望。
　　“那你明天还会、来的吗？”他问，声音在街巷中有些空落落的。
　　“当然。”我说，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
　　想起往事，重叠纷纭也不过一瞬间而过，比之走马灯犹有过场。
　　原来等待就是这么开始的，想起原来……
　　像一阵风轻轻诉说的，箫竹之声哀涩清绵，消渐了我要笑的意思。
　　出来已多时，仰头看去，天上云朵已暗下来，夜幕渐渐升起，天空呈现一种冰蓝色，云在这样的天幕上，如冰凌般，渐渐片片。河水那岸是一排的人家，白墙黛瓦，轻轻徐徐吹来寒意，我不可觉地打个冷战。
　　河上岸上渐渐亮起灯火，微风一吹，有些朦胧。我转过头去，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世界平整如一块璧玉的汇合，仿佛通灵般的，世界存在又虚无。
　　梁倾之，我无数次在心里念这个名字。
　　——双眸像有清夜微波痕，我不知。
　　下一个瞬间，“回去吧，”他说。
　　于是缓步沿原路走回，
　　成年人，习惯慢下走路。
　　这是一座清水镇，近十年多有人外出求商，回乡，来来往往这便成了半个繁荣富贵乡，商贾富贵之乡。
　　此时夜市一开，尽管是在河边，也能隐隐听闻那边的热闹，身边是出乎其然的静。步履声不闻。
　　慢慢看到街市，两旁酒楼茶肆尽皆张灯，那些五彩缤纷映在伊人眼底，有情人又看得光彩焕发，世间的有情人的面容，温柔姣好。
　　梁倾之走去一旁的小摊上，我安静看着，等他。
　　他如今已是富贵商人，一袭蓝衣风流飒飒，不识得的人看着也是谦谦有礼，温润如玉。
　　他回来了，递来一份什锦点心。
　　在漫漫烟云下的人间里，我笑着接过了，周围的喧闹都慢慢退远，成为不可多得的烘托。
　　像轻云烘托明月那样的。
　　明月？明月是什么样的呢？月光盈盈照耀雪顶。
　　我抬头望去，正是如玉般的光华，像玉人展颜的皓月。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轮明月，明月里照着我的小少年。
　　识君在总角，为君守月归。
　　从来三五夜，相知后相守。
　　“你明天还会来吧？”他说，他笑着说。
　　我们在现实里寻找过去，而相伴的时光是如此难得。好像最奢华的盛世。
　　铺在人的一段锦绣韶华里。
　　从今往后的明月都在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