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云之漫》昭度

1、上元灯火

　　每至上元观灯时，总是想起对这天最早的印象。
　　還之离开后我想得繁些，后来即使这些记忆不在表层活动，总感觉它潜于我的举止，心事沉浮，我可说，这一段我从未忘记。
　　那天正是小城新岁里最后的热闹日子，申时我仍在睡梦中，便听得阿娘轻唤我名字。她许是见我睡眼朦胧的样子，话语也有笑痕。

　　屋中天光尚早，我迷迷糊糊的，看阿娘也只能辨出轮廓。桌椅木柜也像未从昨夜回来般，闻到，也见到檀香木气味，古旧如梦如画。
　　我揉揉眼，忆起昨晚隐约是看灯谜，很晚才睡的。灯笼早便成了，只是我忍不住，要凑着巧看一回罢了。
　　此时娘倾着身子，手撑在床上轻轻晃。我便看到她今日结的偏云髻。云髻云髻，鬓发便如云堆累，半倾向一侧。
　　而那为银簪绾住的满头青丝，如半生风雪桃花般，要有丝缕散落。
　　阿娘将手从我胳肢窝下穿过，抱起来。我闻得榻间嘎吱摇曳声响。
　　落入娘亲温暖的怀抱里。
　　我将重心放后，仰首垂眼，指向娘的云髻：
　　“花髻，要散了。”
　　娘说这是偏云髻，婶婶婆婆们也都笑说是呢，
　　她们都嫁了自家夫君了——
　　可明明极像兰花嘛。
　　阿娘笑我傻，我是傻丫头。
　　“傻丫头小万。”
　　娘目光流转间，便又盈盈笑开，那笑又像渐柳池的芙蓉。
　　我叫云漫，娘总不肯唤我名字。
　　我也痴痴咧嘴笑开，娘说我幼时还是奶娃娃的时候，有一日阿嬷要出门，我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机灵鬼似的从后院跑到厅堂，蹬蹬蹬地一眨眼便已到阿嬷旁边，小鼻子一皱，抱住她的裤脚，哇地放声哭了起来。
　　阿娘说，鼻涕眼泪流啊流的，好不可怜呢*^^*
　　我一边听了，也不禁想起阿嬷俯身来看我时意料外的笑着的神态了。
　　在我的家乡，长辈们管这叫"赶脚"。
　　依赖，眷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