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叫我晏晏》全深

124、张诉

　　江北扬州，毗邻江南，富家府园既有江南园林的一些宁静、秀逸，又有北方园林的雄奇。

　　一中部引水为池的园府中，池东南面以四种不同石料营建“春、夏、秋、冬”四季假山景致。

　　这四季假山称为扬州园中“第一山”。

　　不是谁都能欣赏的。

　　北部楠木厅内，一高昂的嗓音调出：“你又要走？”不可置信中有着一种隐的预料，那声音传出后，门厅处快步走出一人，几乎是用小“跑”，还以手略捂着头，伴随着他出门，一道物什落于门处，是只织金锦的绣花鞋，鞋面缀着两颗南珠，鞋底簇新。

　　“走了就别回来了！你大哥当年差点败光了家底，你又三天两头的往京都跑，那当初你回来干什么？！”

　　“不是要你那破烂画吗？家都不要，偌大的家业也不要，如今又跑——！”人追出来，一口气呼哧喘，是个面相富余的老妇人，六十左右年纪，鬓角泛霜。

　　外跑的人道：“娘，您不是刚纳的鞋底，别摔坏了，阿宝过几日就回来。”

　　自称阿宝的人着长衫，淡柏色，他在妇人四丈前处站定。

　　妇人扶着门框，道：“你走吧，成家立业不要，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我的继华啊！”继华是这家的家主，十五年前已经过世了。

　　如今张家就剩一个老夫人，四个儿郎。

　　大儿与三儿早年随父经商，二儿年轻时对经商不感兴趣，走南游北，说要当个山野画师，老四木讷、老实，对佛学感兴趣，除了寺庙里常住，就是在家陪老人。

　　张诉道：“娘，大哥、四弟不都有子嗣，张家的香火断不了的。”

　　他近些年，也在培养侄子。

　　早年大哥、三哥不愿让他回家，但他执意行商，大哥、三哥一开始“怨怼”，后也“服”了，况他一直没有娶妻生子，他们也乐得以后家产肯定归他们儿孙所有，现今都对他算言听计从。

　　他与姚文，当初若是没有分开，恐怕女儿已经谈婚论嫁了吧，若是他的女儿，会留在身边多一段时间。

　　姚文很喜欢女儿。

　　走出老夫人的屋院，张诉在前，书童小连子在后，小连子道：“二老爷——”

　　他在张府时都叫张诉二老爷。

　　张诉道：“叫我先生。”

　　他要去做先生了。

　　“那先生先去——”

　　“姚文离去的地方，我想时常去看看。”
　　“她在京都待了许久。”

　　“那先生要去——穆县吗？”穆县是敬州县地，张诉与贺姚文相识、相知，结为连理的地方。

　　以往偶尔去京都前，张诉会去。

　　他只是在一处地方待一晚。

　　“要去。”张诉道。

　　张诉的身影不见后，一个小厮紧赶慢赶跑到老夫人柏氏面前，他道：“老夫人，北城百芸阁掌柜领着一个自南洋回来的商贩，说有些奇珍异宝让夫人赏鉴。”

　　“东城的锦绣阁新进了几匹烟洲的缎子，这料色好，但产量不多，西城佟家想占那路子，锦绣阁曹掌柜来让夫人拿个主意……”

　　老夫人唤人将鞋给她穿上，整了整鬓髻，又抚了下衣饰，浑身气质一下变了，有曾执掌过偌大家业的贵妇人的雅气，道：“我去看看。”

　　“儿子不在，我这个老妇人去管管。”

　　柏氏在丈夫死后撑起这个家，大儿子与三儿子有行商的心，但并不是最有能力的，柏氏与夫君一直以来看好不怎么在意家中生意的二儿子，可惜二儿子十九年前只想着做个山野先生。

　　后疲废的赶回来，将书画用具一应封置，言自己要经商，要揽家中大权，柏氏与丈夫让他自己去与兄弟“斗”，只是不准性命相残，五年时间，他就差不多掌握了张家一半的经济权柄。

　　张家，是扬州大富之家，如今已是最富。

　　张继华死后，张家的权大都落到了二儿子手上，而老夫人，她有兴趣的时候就管着一两个行当，或是，在她这儿子离去的时候。

　　……

　　花了四日赶到穆县，张诉上了“文”山。

　　这座山被张家买了下来。

　　他一步步的上山，未太走以往与贺姚文时常走过的路。

　　到了半山处，一栋木屋前，木屋看起来有点年久的岁月感，墙上有近二十年前补订的颜色不太一的木板。

　　外看起来干净，周遭没有杂草。

　　小连子上前，轻轻打开木屋的门。

　　张诉手里抱着一个长匣，入了屋。

　　屋中很干净，定期打扫，屋内一应布置都与当年姚文离去时一样，这间房有两间屋子，当初他们虽在月与天下“定了终身”，但张诉是个书生，总想着三媒六礼，正经行了婚仪，才能——所以他与贺姚文一直一人一间屋子。

　　他们当时结连理不久，贺姚文练剑外出，之后送信回来，要过一段时日再回去，原是有可能寻到父母，而张诉未等到贺姚文回来，他家中母亲生病，回去一趟，贺姚文许久未送信，到她入宫后，他才得知了她的消息。

　　中间的厅堂摆着个供案，是姚文所习主要剑法的祖师爷，叫刘三墔，张诉没听过，但不妨碍姚文自她师傅处学得，武艺很好。

　　屋间有一张矮案是用来吃饭的。

　　张诉虽在家是锦衣玉食的公子，但出门后，偶也有风餐露宿，他自己习得了一身好手艺，做饭等家务活都是他包了。

　　姚文每日时常就是上山打点兔子、山鸡、山羊，练剑，偶尔下山打抱不平，对于姚文打不平，张诉既支持她这样，又有点担忧。

　　担忧是怕她又“惹”上如他以及那位对她虎视眈眈的成王的那种青睐。

　　有时，女孩儿被救也上山寻姚文好久呢。

　　当初张诉画画，给人画肖像不知美化，为一位姑娘画了后，姑娘说她刻意把她画丑，张诉不可辩，姑娘有个混市井的兄弟，领着一帮恶汉将张诉追上了山，就在山上，遇到了姚文。

　　姚文将那群恶汉打得屁滚尿流，张诉心中落下了一个持剑的女子。

　　后，他时常上山，说是寻风景作画。

　　见着姑娘每日不知疲倦的练剑，他画了她许多练剑的神势，越画越不能停下。

　　姑娘大概知道他在画她，不过开始她没理他。

　　后见他画的还不错，拿了几张，说算他之前暗自画她的“补偿”。

　　张诉有点汗颜，他道这些画就是准备送给她的，不过擅自画她，有点唐突——

　　姑娘没再计较，说他画不错，不过这么多她不能全要，没钱也没让他画，张诉说不用钱。

　　那时姑娘看了他一会儿。

　　她道：“你这细皮嫩肉的，打柴、烧水、洗衣做饭可能都不会，你在我身边，除了能看看画，没有好处。”

　　张诉当时心跳的很快，他要懵了，立时道：“会会会，什么都会，都会！”

　　姑娘本是已转头，忽又转身，倾身在他面前，道：“那你先替我烤山羊吧。”

　　“我喜欢吃烤全羊，要烤两三个时辰。”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有点狡黠的笑。

　　张诉就做了她的御用野厨，后又兼洗衣抹地。

　　之后是那位王想杀他，贺姚文与杀手对峙，杀手聪明，故意让姚文陷入危险，实则他们不会伤害她，但张诉当时身体比脑子快，在剑风将落在贺姚文胸前时，上前挡了一剑。

　　那一剑后，张诉回想起来，姚文照顾了他两个月，痊愈后，他与姚文便慢慢在一起了。

　　他想做个山野画师，她想做个江湖侠女，两人搭伙过日子，张诉本说还是三媒六娉，但姚文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若是等这等那，再来一次他被人穿胸，怎么办。

　　张诉应了，与她在月下拜了天地，将他最珍贵的一枚生辰玉，送给了她。

　　张诉在屋中将长匣打开，这里面装着的是当年为姚文画的一些画。

　　他将画一一摆出，挂在厅中，看。

　　小连子侯在屋外，他思量着，今夜又要在外过夜，还好他带了厚厚的绒毯，先生的暗卫里，也有其他山野间入睡的备具。

　　张诉在屋中待了一夜，清晨时，他走出门，望一眼屋周遭的地界，还有一些之前常去的地方，张诉不会每次到这处来都去。

　　他看了一会儿，抱着长匣离开。

　　……

　　顺京城，明阳街，热闹的街市，在街道交汇处，一个孙记包子铺面前，几幅画支起来，画前坐着一位正在一面画布前挑选工具的人，画布上有几处描线。

　　工具选好后，他又继续在画上走笔。

　　张诉面前走来一位人影，微的响动，是钗环。

　　姑娘在张诉面前坐下。

　　张诉道：“姑娘稍待——”他抬起头。

　　见到晏琅时，他手，笔触停了一下，在画布上晕染出。

　　还是见到她的眼，以及，之前，曾见过……

　　张诉道：“你，姑娘——”

　　晏琅道：“先生，为我画一幅画吧。”她注意到他晕染的笔触。

　　收回视线，朝他，略微一笑。

　　晏琅与张诉偶尔说一两句话，画了小半时辰后，旁，街道远处，隐着几人，其中一人是普通民众打扮裹了个披风的二爷。

　　韩蝠瞧着晏琅与那位什么先生偶尔说两句话，还挺契的样子，二爷道：“当年，王很想杀了这人。”

　　“但贺王妃不让。”在所有人眼中，晏琅的娘就是王妃，因成王心中最看重的就是她们母女了。

　　说来成王虽是枭雄，但也不是“好命”之人，家族权势争斗，为了王的位置，他父亲被亲生兄弟害死，留下他们孤儿寡母，成王自小忍辱负重，长大后杀死了曾暗杀自己父王的叔父。

　　坐上王位后，母亲与唯一护着自己的祖母相继离世，成王就成了孤家寡人。

　　他在边境常领兵深入敌营，善战英勇，边境的美丽女儿大都以成王为心目中最佳儿郎人选。

　　早年成王对美色没什么兴趣，后是一次回京中，去成王母亲旧地缅怀，遇上刺杀，想杀成王的人，朝中势力及边境势力都有。

　　成王那次因是回母亲故地，不想表露身份，带的人不多，刺杀时遇见了一点危机，不过不当致丢失性命，但那次，成王遇见了不平相助的贺王妃，自此动了春心，就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