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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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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带段商去急诊清理了头上的血迹。
段商的伤磕在眉骨上方,医生说再往上一点就得把头发剃了。上药的时候他一声不吭,仿佛不觉得痛,等包扎好了便跑出医院,走了好几家超市买了一顶鸭舌帽,也不管压没压到伤口,愣是把纱布都藏了进去。
王芝琴一直在叫喊,医生给她打了一针镇定,让她再次昏沉睡去。
医生找到段商,问他患者有没有什么抑郁症之类的症状或者病史。
段商不假思索地回答:“怎么可能!”
“那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没有……吧……”段商的双眸突然黯淡了下来。
医生揉揉眉心,“你家里大人呢?别的大人还有吗?”
段商垂着头,“没——”
老黄捂住了他的嘴,“他爸爸正在赶过来了!”
医生看了老黄一眼,点点头,收起病历走了。
老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哄女儿去奶奶家吃饭。挂了电话,她问望着病房门出神的段商:“让你妈妈休息一会吧,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饭。”
段商摇摇头。
“你妈妈以前有抑郁症或者精神病史吗?”
有吗?抑郁症是什么样的?她最近……
段商一怔,他早出晚归,基本不着家,似乎真的很久没有跟母亲打过照面了,上一次正正经经地坐在一起还是在他生日那天。
她今年反常地没有亲手做蛋糕,而是去小区外的蛋糕店定做了一个。店员忘了给塑料刀和蜡烛,她竟然也忘了要。那天她好像很疲惫,轻声说蛋糕就不切了,让自己拿个勺子挖着吃。
母亲以往从不会这样敷衍了事,而那个男人也一如既往地忘记了这件事。
他再一次感到冷落和漠视,发了场火摔门回房间打游戏了。
是因为这个吗?
段商摸摸口袋,没摸到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了。他把从口袋里带出来的皱巴巴的二十块钱抚平,决定下楼买包烟。
老黄回来的时候,只在楼下缭绕的烟雾后看见一顶熟悉的黑帽子。她不敢确定地走进,等看清了人影,一时间火冒三丈,几步上前拍掉他手上的烟,吼道:“你还学会抽烟了是吧!”
“你妈妈还躺在里面!你但凡平时多学点好!你妈妈还会这样吗!”
少年猛然抬起头,眼中血丝编织的蛛网颤抖着直面她。
老黄火气散了一些,自觉话说得有些过分,她轻轻咳了一声,板着脸说:“把烟给我扔了!进来吃饭。”
段商没动,又抽出一根,不太熟练地含在嘴唇间点燃。
老黄恨铁不成钢地把盒饭甩在他脚边,自己走进住院部。
烟灰如沙漏中的细沙,细细密密不间断地从他面前飘落。脚边的烟头集齐了二十根,段商摸着空空的烟盒,忽然觉得一股闷气从肺里涌出来,抓着胸口猛咳起来。
一时间咳得撕心裂肺,他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也不起来了,就着姿势打开盒饭吃。
菜已经冷透了,饭结成了硬邦邦的一整块,段商用筷子戳开一块,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动。
很难吃,没有母亲蒸的饭的软,也没有它香甜。
他慢吞吞地耐心地把盒饭吃的干干净净,抓起烟头放进空盒扔掉,转身走进住院部的大楼。
王芝琴再次醒来,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六点。
陪护的家属们陆陆续续地都起床还陪护床,走廊里绵绵不断滚轮声唤醒了住院部的清晨。段商没要陪护床,就在病床边坐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是少年心事太重还是那一包烟的威力太大,他一整晚都很清醒,所以很快就察觉到了病床上细微的动静。
“妈。”他轻声喊道。
王芝琴的眼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段商终于清清楚楚毫无遮掩地看见了她那双曾经无比温柔的眼睛慢慢被泪水浸没,将所有曾经拥有的缱绻情绪吞噬。
“他不回来了……”她啜泣道。
段商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我骗自己已经很辛苦了啊……我真的骗不下去了……骗、骗你骗自己……啊!!!!!”她忽然躁动起来,插着输液管的苍白冰凉的手猝不及防地掐住了段商的脖子,“我恨你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为什么要生你!为什么要跟他走!!我恨你恨你们恨你们!!!!!!!”
段商完全忘记了反抗,面部因缺氧而显出紫红色,邻床的家属走进来见到这幅场景吓了一跳,连忙将段商救出来,疯狂按起床头的呼叫铃。
兵荒马乱中,他一点一点被涌进来的医生护士挤出病房。这是段商见到她生前的最后一面,披头散发行状疯癫,一双盈满泪水的眼中充满了对他的恨意。
那是积年累月的恨意。
任尤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来的电,暖黄的灯光下,段商的身边却寒意凛然。
她抽了抽鼻子,“我给你留了饭,我去热热。”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安慰的。
它只需要一个闸口,泄出深藏的心痛。她要做的,就是用无尽的温柔,让那块荒原重新回春。
刚走出几步,任尤的腰间一紧,段商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点的外卖吗?”
任尤在被抱住的一瞬间就管不住泪水了,她强行咽下哽咽,“嗯。”
“我想吃你做的。”
“好,想吃什么。”
“是你做的就行,我都吃。”
“那就炒饭吧。”她任段商抱着不撒手,两个人如连体婴儿一般一步步走进厨房,泪水一颗一颗无声地砸在她脸颊上,“冰箱里还有一碗隔夜饭,还有一颗小青菜,你今天买鸡蛋了吗?”
段商低声说:“碎了。”
“那我就拿鸡胸肉炒吧,正好有块鸡胸肉。”任尤越说越忍不住,声音几乎都在颤抖。
门口不知道是谁咣咣咣拍门,任尤暴躁地吼了一声:“干嘛!闭嘴!”
门外顿时老实了,段商却笑了出来,掰着她肩膀把她转过来,“今天这么凶啊。”
任尤本来扁着嘴已经很难控制哭声,听他还打趣自己,顿时哭出声来,“我我、我不是难嗝、难过嘛!”
“别哭了别哭了。”段商轻声馒语地哄道,低头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任尤一把把段商的头摁到自己胸前,破音道:“哭!给爷哭!”
山子和何军豪在楼道里被关到半夜,里头那对黑心的情侣总算是你侬我侬的给开了门放进去。
任尤不知道为什么换了件衣服,屋子里飘满了青菜炒饭的香味,山子吸了一口气,饿了。
何军豪的表达方式要直接的多,他伸着脖子,“嫂子还有吗?来点。”
段商不凉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坐下。”
她看一眼段商,“你们说吧,我去把外卖热热,你们俩分着吃点。”
段商冷漠道:“不用,饿死他们吧。”
山子:“感恩。”
任尤失笑,转身进了厨房,段商的目光挂在她身上一路跟了进去。
山子终于忍不住了,“不是,我俩还在这呢,你能不能克制一点。”
段商:“你挺克制,你有对象吗?”
山子一噎:“我……”
“来吧。”段商调整了一下坐姿,“谁先说。”
山子眼疾手快地捂住何军豪的嘴并把他压在沙发的小角落里,“我我我我我!”
何军豪:“唔唔唔!”
“去年的时候,他来找过我。”山子老老实实开始交代,“我犹豫了很久,本来想告诉你的。但那个时候你正好快跟任尤在一起了。”
“作为兄弟,我一直都希望你能过上新的生活,既然你已经走出那一步了,我觉得没有必要还要以前的事情打扰你。所以……”山子说道,“所以我自己给了他一笔钱,但后面我就没跟这小子联系过了,也不知道他从哪弄到的地址。”
山子说着,恨恨地朝何军豪屁股上扇了一巴掌。
段商:“说完了?”
山子点点头。
何军豪迫不及待地挣脱山子的禁锢,“段哥我——”
段商:“我知道你有办法查到信息。”
何军豪愣了一下。
“你的圈子里有什么手段,我很清楚。别的你不需要多说,”他看了一眼表,“手术费差多少,闹闹今天已经晚睡两个小时了,一点半之前她得睡上觉。”
对面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距离一点半还有十七分钟。
何军豪松了口气:“我——”
段商:“快点她还要洗漱。”
何军豪:“……三、三十多万。”
段商:“具体的,抓紧。”
何军豪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应、应该是三十……三十七万!”
段商:“知道了,出去。”
何军豪嘴里嚷嚷着义务给钱,可完全没想到段商这么干脆,整个人一愣一愣的,看着段商没了动作。
任尤把饭热好了,山子老识相人了,也不管刚从微波炉拿出来的饭盒烫,拽起何军豪往外拖,“行!那我们走了啊!晚安!”
任尤:“啊?这么着急不吃——”
“嘭!”
任尤:“……了再走吗?”
段商起身亲了她一口,“乖,我们睡吧。”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一声恸哭,“段哥呜呜呜呜!我何军豪呜呜……来世给你做牛做马!!!!段哥!!!!!”
哭声天地间回荡,楼宇处通传,绕梁三尺余音不绝。
“……”任尤认命的打开业主群,在一串愤怒的“谁啊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啦!”“小孩都被吵醒了!”下面回复:不好意思,朋友耍酒疯,马上就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