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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苏河 ...

  •   一大清早,王铭楷就被押来了大堂站在正中。辰明理肃整了官服,慢悠悠被扶到了位置上。

      他摸了摸惊堂木,正要准备开始审案。目光突然往一旁坐着的蓝从云身上瞥了瞥。

      他换下了一身仵作的衣服,穿着华美的月白色丝绸,坐在放不下稍胖一点人的八仙椅上,几乎只占了位置的一小半。

      分明一身富家子弟的衣衫,被他穿出世家的从容气度。

      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年纪有多幼小。

      昨日王爷传话之事翻上心头,心绪不静间手中惊堂木却砰地敲响满堂皆静。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草民王铭楷,曾是玉梅学院学子,闻大人传召问话,不敢怠慢。”

      “梁王有命,今日审案由蓝从云主审。”他伸手指向一旁做着的蓝从云,“请。”

      他略一拱手跳下椅子,蹲到了王铭楷身前:“我有一个问题,一直都想问你。”

      “大人尽管问,草民据实以答。”

      “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个认尸告示的?”
      “就在草民认尸的当天。”

      “你不是说据实以答,为什么第一个问题就对我说了假话。”
      此言冰寒入骨威严极盛,王铭楷霎时抬起了头。

      眼前蹲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眉目尚且稚嫩,眼睛锐利地看向了自己。

      “大人,何出此言?”他下意识地问。

      “你认尸的那天,尸体经过几日陈放已经腐朽不堪。若非早就确认死者是他,你怎么凭一具变了形的尸首认出原皑。”

      “大人!”

      “尸体那般腐臭,与他没什么交情的人尚且不肯前来认尸,你与他深仇大恨为何不顾炎热见了告示挣扎都没有……”

      “即便他毁了我的前程,但典卖书画本身就是我的不是。”他此言急切到近乎无礼。

      “草民的确欺骗了大人,我在认尸前一天就已经看到了告示,挣扎了许久才去认尸。但……事情与我看见告示的时间有什么关系吗?”

      蓝从云最烦这些人,每次问话的时候都自以为是略去不重要的点。
      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叫偷偷观察他的王铭楷越加胆战心惊。

      “你既然去认尸,可曾看见他身上的伤痕?”

      王铭楷正要答话,蓝从云冰冷地截断了他的话头:“如果再花言巧语,我就可以以扰乱公堂的罪名打你十板。”

      十板对其他人可能不算什么,但对王铭楷这样已经失去了读书人的进身之阶,只能靠微薄润笔养活家人的人来说,就是死路一般。

      他多次确认记忆之后,才缓缓开口:“草民认尸之时,衙役只把白布揭开露出了他的面容。”

      书吏在一边从容地书写,蓝从云总觉得自己下意识漏了一点什么。

      眼前这个人,不太像凶手啊。

      “我问你,在书院之时你与死者关系如何?”
      “尚可。”

      其实尚可不止,但经过揭发之事后,也许只能称得上尚可了。

      “原皑的宿舍是否普通人都能进去?”
      “不,大人。”他这回没有思考,非常笃定,“原皑此人注重自己的隐私之地近乎病态,草民当初就是因为前去送信他不在,自作主张入他的宿舍,结果与他大吵一架的。”

      青楼长大的孩子,尤其是原皑这样干净天真的孩子,有这样的状况实属平常。

      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小小的洁净之地,所以几乎不允许任何污秽沾染了洁净。

      “学院之中,可有人能够进去。”

      “据草民所知,自作主张能够进去的人大抵是没有,但是与他亲近之人只要有礼请求,他都是会允许进入的。”

      “有哪些人?”

      “草民……苏河,还有……江祖。”

      “你与他们关系如何?”
      “草民与苏河,就是谈得来的关系。他是世家子弟与我并不是一条道上的,出书院之后,与他再无联系。”

      “江祖才华横溢,为人嫉恶如仇。我十分钦佩他,经常与他外出喝酒。”

      “听你所言,你和原皑的关系实属不错,那他当初为什么要揭发你呢?”

      “大人问草民话,实不该有所欺瞒。但此事草民实在是不知啊。”

      “司长大人,卑职问完了。”

      辰明理是完全没听懂他这七绕八绕问了些什么。
      他正要拍惊堂木,蓝从云却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人,卑职斗胆请宣苏河前来问话。”

      王铭楷惊惶的眼神一闪而逝,却没有逃过一直注视他的蓝从云的眼睛。

      他勾唇一笑,竟是走到书吏旁边熟门熟路地写了一封认罪之信,眼神一瞥衙役便知机地架住了王铭楷。

      见他把王铭楷的手指按在朱砂里又强硬盖上,司长大人神情颇为不适:“那个,雨生啊。你这样是否有些欠妥呢?”

      “这并不是要入库的文书,希望待会儿大人配合卑职问案才是。”

      “你……唉……随你吧。”

      “来人,堵住王铭楷的嘴把他头发拨散拖到一边。”
      看了看效果,他突然抬手:“去牢房找一件受刑人穿过的血衣,给他套上。”

      见他拿着书信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捧着那张自己写的纸好像能看出花来。
      迷迷糊糊的司长大人,几乎纳罕地想不顾官仪地挠头。

      咋回事啊。

      苏河正是当初在大堂之上,说那个明知道可能是原皑死了,也懒得去认尸的年轻学子。

      他一身绸衫比蓝从云身上的精美数倍,手中折扇的墨迹颜色绝是上好笔墨精心绘成。

      带他来的衙役都不敢押着他,只把他围在中间。好像生怕自己的手污了他的衣服,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他眉间有几许病弱之色,一进大堂先是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才见礼。

      “草民苏河,见过各位大人。”

      “苏河?”蓝从云把手中状子丢给他,“关于王铭楷指证你杀了原皑一事,你有什么辩解之词吗?”

      苏河看了看四周,眼神终于落在角落里被捂着嘴,披头散发一身血衣面容污秽的王铭楷身上。

      他声音有些冷:“大人,公堂之上为何用此等酷刑。”

      见他连状子字迹不是王铭楷所写都没有发觉,本身想好了说辞的蓝从云摸着自己下巴眼中染笑。

      “本官断案从来不拘刑罚,只要能把案子断好,就是做到了分内之事。”

      他这话在刚刚眼睁睁看着造假的人眼中非常可笑,但在苏河眼中并不是如此。

      尤其是蓝从云这家伙,实打实乃是本色出演。除非跟他搭了戏台,否则都不会看出有什么不和谐之处。

      他依旧神态冷静,看向蓝从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本官刚刚问你话呢,苏河。你对王铭楷指证你杀人抛尸之事,可有什么说辞。”

      “不过是大人求功心切,屈打成招罢了。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这才仔细看了状子,心头凉上一分:“大人,这供状并不是王铭楷的笔迹。”

      来了。
      蓝从云勾着笑:“本官知道啊,可是上面内容都是他亲口所说,谁叫他现在没有办法写字呢?”

      “大人未免太嚣张跋扈了。”

      “本官是不是嚣张跋扈,由不得你来管。来人,替他照此写一份罪状画押入牢。”
      书吏知机地拿过他手中罪状,往一边抄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人何敢诬陷忠良!”

      “你的意思是,王铭楷受不住重刑会随意攀咬吗?那状中所言为何会与本案分外切合?”

      这话像燃尽了他的理智,苏河站了起来奔向王铭楷,扯开他口中白布不断摇晃。

      王铭楷正要说话,眼前苏河声音泣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

      他已无需再辩。
      王铭楷闭上了眼睛,心灰意冷。

      “那原皑,说什么朋友。却居然彻底毁了你,我替你杀了他你知道就算了,为何还要供出我。”

      “大人……”王铭楷微弱开口。

      蓝从云听得分明,心情颇好地回了一声:“嗯?”

      “你是从哪里知道,苏河乃是杀人凶手的。”

      苏河彻底冷静了下来,他手中微松放开了王铭楷的衣襟这才发现他血衣破碎之处可见的,都是白皙完整的皮肤。

      耳中轰隆作响,看向了一旁座位上喝茶的人。

      “我问你话,你含糊作假分明与此案有关。问你有关原皑宿舍,你几乎马上反应过来知道和命案有关,说苏河与你不再联系,说江祖却是嫉恶如仇。”

      “谁是恶,你在下意识暗示什么?你以为我比你还蠢吗?”

      “再说了,查找运输马车近乎无迹可寻。除了世家公子的苏河,能够进他宿舍在他毫无戒备反抗之伤的情形下杀人的,还会有谁。”

      王铭楷笑道:“竟还是我,太过蠢笨害了苏兄。”

      蓝从云念着司长乃是顶头上司,也没有说你看不是有人比你还笨的风凉话。

      他咳了咳,问出唯一一个自己没解出的问题。
      “苏河,你杀人之后为何换了一身粗布麻衣给他。”

      “他不是自诩高贵吗?不是说王铭楷卖字画乃是下贱吗?那我便在他死后,让他穿着下等人的粗布麻衣,看他还如何……”苏河面容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抬手安抚了王铭楷。

      “苏河啊,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原皑。如果他是这种人,你还会与他交好吗?”蓝从云慢悠悠喝茶。

      堂上众人已然看到目瞪口呆。

      “苏河。”王铭楷道,“他揭穿其实是因为,我同他讲过我已经上不起玉梅学院了。”

      “因为无钱退学太过羞耻,我也绝不会与你们二人借钱。所以他以无足轻重的事把我赶出书院,毁的其实却是他自己的名声。”

      苏河何曾想过,居然会有人缺钱上不起学?
      他终究没有问,你为何早不跟我说。

      “我误会了他,自会亲自下去替他赔罪。”苏河轻柔地安抚王铭楷。
      “你不要自责,我自作自受与你无关,你还有家人要养活。”

      “苏河!”王铭楷惊呼。

      蓝从云看着萎顿下去的人,神色无波无澜。就好像已经见过千百个在他面前倒下的人。

      只是把茶杯磕上一边的条案,看向司长漫不经心道:“司长大人,可以结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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