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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退而结网 ...

  •   一片半枯的树叶被风从枝头打落,缓缓落于湖上,于水面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来。

      “云深?”

      身旁传来的呼唤声把顾云深的神智从那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叶子那里拉了回来。

      “你在看什么?”

      他收回目光,偏头往身边望去。

      自己的缩影毫不意外地映在漾着笑意的一双黑眸中。

      “没什么,我只是走了下神,抱歉。”

      顾云深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黏在那人眼睛上的目光给移开。

      他甚至觉得叶言的眼睛和希腊神话中塞壬的歌声一样。

      一样的使人沉迷其中。

      一样的蛊惑人心。

      他又忍不住把视线移到叶言的眼睛上,一时间有些恍惚。

      不知是被旁边湖面反折的粼粼波光闪花了眼,还是被叶言眼中的粼粼闪光恍花了眼。

      总之,脑中一片空白,但很多事情却电光火石般地在其空白中闪过。

      纷杂的情绪绽出了各色的火花。

      比如他在看到阮清妤的信件时内心的震惊与无措。

      比如他与姑姑姑父几个小时、未发一言却心力憔悴的僵持。

      比如那天他在晚会上看到叶言后,笨拙且死皮赖脸地讨要联系方式时的强装镇定。

      比如他颤着手拨打叶言的电话并邀请他一同出来时的紧张。

      还比如他现在内心的祥和与愉悦。

      “你怎么了,又发呆了?”

      叶言看顾云深又迟迟没有反应,终是忍不住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抱歉,让你见笑了。”

      顾云深一下子回过神来,抛却那些有的没的,对着他似是腼腆地笑了笑。

      风开始刮起,地上的枯叶翻腾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顾云深张了张口,像是想开口说点什么。

      “秋秋!秋秋!”

      孩童稚嫩却明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盖过了枯叶的悉索声。

      也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男孩顶着一头蓬松却乱糟糟的短发,摇晃着小脑袋,哒哒哒地小跑了过来。

      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叶言的衣角,留下了几个小泥手印。

      而叶言压根就没在意被弄脏的衣服。

      他蹲下来,把男孩脑袋上的杂草和枯叶一根一根、一片一片摘掉。

      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了包湿巾出来,仔仔细细地把男孩的小脏手擦干净。

      他一边清理着,一边还打趣道:“芝麻跑哪里去野了,怎么变成一个小泥人了?你小舅舅呢,怎么没看住你?”

      “他像只小猴子一样,我哪拦得住他。”

      板着脸的少年更为狼狈地走了过来,身上泥痕斑斑驳驳,脸颊旁还被划开一道口子。

      叶言正拿着从上衣口袋抽出的手帕抹着芝麻肉乎乎的小脸蛋,一回头便看见仿佛在泥里翻滚了几圈,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的少年。

      “难得见你放开自我呢,璟璟。”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眸便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眼里却是难得的狡黠色彩。

      景璟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扭曲,自以为眼神凶狠实则色厉内荏地瞪着抱着叶言小腿的某只假装无辜的小团子。

      但对上小团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后,他装出来的凶狠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算了算了,小孩子,皮点正常。

      叶言把手帕叠好放入上衣口袋,从裤子口袋中拿出包湿巾递给瘪着嘴的景璟。

      “抱歉,我得把这两个小家伙带回家去换身衣服。”他对顾云深怀着歉意地笑了笑,“这里风景很好呢,谢谢你带我们来这儿。”

      “嗯,没事的。”

      顾云深也把嘴角往上提了提。

      但说实在话,他的情绪却提不起来。

      他细细品了下自己的心情,发现还是失望居多。

      只是他却不知道这失望的感觉来自何处。

      “如果方便的话,下午一起喝杯咖啡?”

      听见叶言接下去这句话,顾云深感觉自己沉到一半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失望感与失落感一扫而空。

      “行啊。”

      他掩饰般地把抑制不住往上提的嘴角抿平了,好使自己别露出个牙龈都清晰可见的傻笑来。

      “那我送你们回去吧。”

      “麻烦了。”

      叶言语气客客气气的,笑容如三月春风,暖到人心里去。

      但顾云深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太客气了啊……

      彬彬有礼到有些疏离冷漠了。

      但那能暖到心底的笑容又无形间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墙的那种近。

      “秋秋,秋秋!”芝麻扯了扯叶言的衣角,同时把自己莲藕般肥嘟嘟的手臂伸出来,作出个讨要抱抱的姿势,“抱抱!”

      “啧。”没等叶言把团子抱起来,景璟就先嘲讽出了声,“方芝麻小朋友,你都五岁了,不是三岁了。”

      五岁的芝麻小朋友瞪大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景璟。

      十四岁的景璟大朋友在芝麻小朋友的眼波攻击下不动如山……

      不动如山地抱起了芝麻小朋友。

      从他一瞬间有些扭曲的表情看来,芝麻小胖子真应该少吃一点了。

      更不用提芝麻小朋友在他怀里还不安分,这里扭扭,那里蹭蹭。

      一副不知道多么不情愿的样子。

      “我想要秋秋抱……”

      芝麻在他怀中小声嘀咕着。

      “我也是你舅舅。”

      景璟无情地驳回了他的请求。

      叶言在后面含笑着看着他们,眼中的温柔简直能溺死人。

      至少顾云深已经感到呼吸困难了。

      -

      “嘶……”

      景璟咬着牙,气音从牙缝中钻出来。

      用镊子夹着的沾有双氧水的消毒棉球从他腿上一大片擦伤处离开。

      “这是哪里刮到的?你倒是比芝麻更细皮嫩肉。”

      叶言把消毒棉球扔到垃圾桶中,随口调侃着。

      景璟咬着下唇,根本不想说话。

      “你是不是和他之前就认识?”

      他松开被咬得发白的下唇,开口问道。

      “他跟我是之前那个晚会上认识的,我记得我之前说过。”

      叶言把镊子用消毒纸巾擦拭干净,放回了医疗箱中。

      “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他,而他却是在昨天才认识的你?”

      他的手一顿,黑眸深处泛起更深沉的色彩。

      “为什么这样问?小人精。”

      叶言的手放到了小人精的脑袋上,把他的头发乱揉一气。

      “小人精”顶着一头海藻团般的头发,嘴角抽了抽,老气横秋地开口道。

      “因为感觉你不像那种能和刚认识的人随便出去的人。”

      “是是是,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叶言用手把海藻团一点点理顺,“但要带你们出去玩啊,没办法。”

      “你要拒绝别人很容易。”

      但你却没有拒绝他。

      景璟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眸透过黑发的缝隙,深深地望着他。

      叶言垂下眼帘,黑眸没于睫毛的阴影下。

      景璟的眼睑触到了掌心的温暖。

      叶言的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

      于一片黑暗中,他听到了一声极力放轻却又无法掩饰的叹息。

      “别想太多,璟璟。”

      声音轻轻柔柔的,似微漾的春水。

      但他知道,在春水的波光荡漾下,有多少暗藏的波涛汹涌与彻骨冰寒。

      -

      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下。

      叶言拿出手机来,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

      一条短消息弹了出来。

      虽说是短消息,但这条消息内容篇幅实在是长,内容也很充实。

      以至于他花了几分钟才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想找个人结婚……”

      叶言仰头,飘忽的白云和蔚蓝天空的缩影映在他清澈的瞳眸中。

      “有点胡闹了啊。”

      待他平视前方的时候,发现那个有点胡闹的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还兴高采烈地朝自己挥了挥手。

      他回以一个微笑,往顾云深那边走了过去。

      顾云深站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半边身子位于阳光之下,半边身子融入阴影之中。

      唯有一双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仿若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的紫水晶。

      叶言对上他的眼睛,仿佛通过了一个中转站,望进了前不久晚会上顾云深充满迷茫的眼中。

      时间长河在这短短几秒间被压缩,最后在他脑中浮现的,是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

      “叶言。”

      呼唤声把他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声呼唤很轻,像是尽力藏着掖着欣喜,但上扬的尾音却将其暴露无疑。

      叶言回过神,随即便被其眼中的光芒闪得恍了眼。

      草原在他眼中铺展开来,森林在在远处覆盖,一派的生机盎然。

      充满着朝气与涉世未深的活力。

      果然,是跟之前不一样了啊……

      “抱歉,等很久了吧。”

      叶言与他并肩走进咖啡屋。

      “没有。倒是你,怎么站在那里望天望了那么久?”

      顾云深推开咖啡屋的门,侧身让他先进去。

      萨克斯柔和舒缓的声音如海浪般涌来,将他们裹掖于一片宁静祥和中。

      “今天的天挺蓝的。”

      叶言弯了眉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顾云深为他拉开了椅子,绅士风度可以说是很足了。

      他道了声谢,侧身坐下了。

      服务员递上点餐单,顾云深把它推给了叶言。

      叶言也没拒绝,自然而然地翻开点餐单来看。

      “你想喝点什么?”

      “随便,甜一点的就好。”

      顾云深的视线凝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

      “嗯。” 叶言应了一声,便转头对服务员说道,“那来一杯焦糖玛奇朵和一杯冰滴,再来一份黑森林蛋糕和瀑布吐司。麻烦了。”

      “好的,祝您今天心情愉快。”

      服务员收了点餐单便离开了。

      服务员走后,两人坐在在方桌的两端,四目相对着,却都沉默着。

      只不过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另一个是不知道好说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着,四目相对着……

      双双都笑了出来。

      “随便聊点吧,不用太拘谨。”

      话匣子一旦打开,接下去的沟通就很容易了。

      他们从孙子兵法聊到三国演义,从潘洛斯阶梯聊到克莱因瓶,从墨菲定律聊到黑暗效应,从理想国聊到美丽新世界……

      从古至今,天南地北,无所不聊。

      傍晚的柔光斜斜地穿过窗子,把部分方桌染上阳光的暖橙色。

      咖啡杯在倾斜的阳光下拖曳出长长的影子。

      叶言把自己的手从咖啡杯后的阴影处移到阳光下,蜷曲五指,似是在把什么东西握于掌心中。

      他看着对面之人在聊天中渐渐变得灵动的眼睛,眼睛微眯了下。

      眼底有更深沉的色彩涌了上来。

      “云深。”他把五指张开,压到桌子上,“你为什么不多结交点跟你年龄相仿的人呢?”

      顾云深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思考了一会儿才斟酌着说道。

      “你不是吗?”

      这下子轮到叶言愣住了。

      “我?”

      阳光偏了个角度,在他的黑眸深处流溢着金灿的光芒。

      “唔,行吧。”

      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话的份量却不轻。

      “那么,你为什么想要和我当朋友?”

      在孩童的世界里,这是个很简单很普通的问题。

      而在大人的世界里,对于那些别有居心的人,这却是一个致命的问题。

      阳光缓缓偏移,照亮了顾云深的半边脸庞。

      他的一双眼睛匿于阴影处,看不清其中的情感色彩。

      他舔了舔唇,微张了张口,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焦虑与不安抵在他的舌尖上,仿佛说一个错字就会被其锋芒划伤。

      血流不止。

      “我觉得你看起来很熟悉……”

      “很亲切。”

      叶言看向顾云深,眼中情感难辨,只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在眼底积聚。

      最后,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黑眸中所有深沉的东西都融为一汪春水。

      波光潋滟。

      -

      顾云深张开双臂,整个人砸在了床上。

      床不堪重负地咳了一声,陷下去一个人形。

      他陷在柔软的床上,被子蹭上他的脸颊。

      他的手无端地揪紧被子,从手掌到指节,慢慢地、一点点地收紧。

      被子被揪出不少褶皱,显得凌乱万分,像他此时混乱的大脑。

      一片空白却一团乱麻。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现在就是用焦虑两字堆砌出来的产物。

      连吸入肺中的空气都沾染着□□气味。

      而他此时躺着,都感觉胸口上方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石块,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但说句实在话,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焦虑什么。

      大抵因为心下不安,所以才会焦虑的吧。

      叶言,那样问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了吗?

      他知道什么了?

      每个问题犹如一水滴,一滴一滴落到他的心上。

      最终变成倾盆大雨。

      他却只一个人狼狈地站在雨中,任由密集且冰冷的雨滴砸在他的心上。

      一颗不算太炽热的心渐渐冷却。

      但每个问题都涉及到那一个人,就像每一滴雨点中都可见那一个人的缩影。

      他于雨幕中隐隐约约看见那人模糊的身影。

      以及其上翘着的嘴角。

      手机的提示音把他从自己的倾盆大雨中拽了出来。

      发来短信的号码……是叶言的号码?

      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抖着手把手机解了锁。

      信息窗口弹了出来。

      像是深湖底部冒起的一个气泡。

      缓缓升腾到水面,“扑——”地一声,破了。

      就像他看到短信之后先是暂停工作,而后开始爆炸式跳动的心脏。

      —你姑父跟我谈过了。

      —明天和你谈谈?

      他停止思考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却动了起来。

      —好

      等到他无意识且眼睁睁地看着这条信息发送成功之后,他仿佛被冻结住的思维才开始运转。

      是叶言?

      顾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脑袋都捂在被子里面。

      之后从被子里转出来的时候大喘着气,不仅脸红脖子红,连耳朵都是红的。

      就是不知道是闷久了还是其他的。

      虽然他也曾希冀过他的“结婚”对象是叶言。

      与自己有好感的人“结婚”,总比其他不认识的人要好。

      但当这个胡思乱想成真了之后。

      他却是止不住的高兴。

      高兴之余也有些不安。

      但这高兴来得似乎莫名其妙,同理,不安也是。

      自他立场坚定的姑父被立场不坚定但态度决绝的他说服了之后,他姑父就在给他找合适的“结婚”对象。

      或是说联姻对象更为合适。

      这个命题在顾云深这里是个纠结到死的无解命题。

      但其实在阮峰那里,这个命题很简单。

      就是找一个人暂时照顾下顾云深这个一根筋的浑小子。

      难道还真能放任这个傻小子去胡闹,真去结什么婚?

      而顾云深以为在万千“候选人”里挑到了叶言是他的幸运。

      其实不然,这是一个必然事件。

      因为阮峰的候选人名单中只有叶言。

      家世不错,与自己有利益关系,品行端正,还能照顾一个浑小子,还得阻止这个浑小子犯浑。

      在周围几乎清一色的纨绔子弟中,与众不同、根本不像富家子弟的叶言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最关键的是——

      顾家与景家的交情向来不错。

      且借联姻之名再进一步开展合作的话,两方能得到的利益都很可观。

      而叶言这个人他也接触过,就算用最严格的标准去衡量,他也几乎挑不出毛病。

      这真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候选人了。

      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人家叶言愿不愿意。

      如果他五年之前不是从叶言的怀里接过顾云深的话。

      那这倒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

      -

      叶言手拿一杯咖啡,斜着身子靠在护栏上。

      他站在大型购物中心的二楼,看着一楼大厅里的人来人往。

      这个修整假期果然够长,长到他都可以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他这么一想,又想起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年。

      脑中瘦骨嶙峋的少年的形象被风度翩翩的青年替代,并且逐渐丰满起来。

      长大了啊,还长成个帅小伙了啊。

      他笑了起来,眼中的温柔似是即将满溢出来。

      但底下突然爆发出的喧闹和尖叫却把他拉回现实中。

      这是……怎么了?

      他往下面望去。

      几个套着头套并且持枪的人,在一楼珠宝店门口耀武扬威着。

      活到这么大,在警局呆了那么久,这倒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抢劫的初发现场。

      不过这个枪……做得稍微有点夸张了啊。

      他摸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里面传来声音。

      “终于想结束休假,回来干活了?”

      “市区世贸大厦一楼,有抢劫。犯人三人,均配有……”

      他话还没说完,底下一声枪响。

      一个衣着保安服装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倒在血泊中。

      人群发出一阵尖叫,随后便戛然而止。

      一楼变得一片死寂,只有抑制不住的低泣声与惊惧的喘气声。

      而电话里的人显然听到他这边的声响了,顿时换了种语气。

      “犯人配有枪械吗?你别轻举妄动,我马上派A队过来。”

      “没,你听我说完。”

      他语气还是淡淡的,根本听不出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犯人四人,三人配有模型枪,一人是这里的保安。”

      “不用派A队过来了,让附近的安保队过来,收拾一下残局就好。”

      “叶言,叶言!你想干什么,你别乱……”

      没等电话里的人说完,叶言便把手机揣进了口袋中。

      一手撑着栏杆扶手,纵身翻了出去。

      一跃而下。

      -

      深秋的阳光撒在装甜品的精美礼品盒上,烫金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着光。

      甜品盒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

      那手的主人是一个相貌姣好的青年,他正往世贸大厦的方向走着。

      他越走步子越快,到最后仿佛都要飘了起来,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脸上也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笑容。

      仿佛他不是处在深秋时节,而是置身于桃花开的三月。

      他刚走到世贸大厦前面的喷泉广场那儿,便看见很多人尖叫着从里面发了疯一般地狂奔出来。

      仿若丧尸来袭,人们都不顾一切地扒开身边的人,都想着让自己先跑开。

      但这样子的结果是很多人被挤在了门口,进退不得。

      有人摔倒,有人被推倒,有人咆哮着想出来。

      不同样子的人,现在却有同一个目的和一样的——

      惊恐不已的表情。

      但也有更多的人聚集过去。

      当然,聚集过去的人听到那些跑出来的人里喊着的话,也都跟着一起跑开了。

      他有点怔愣,但步子还在往前迈着。

      直到他听到那些跑出来的人喊着的话——

      “抢劫了!杀人了!他们有枪!”

      精美的甜品盒一下子摔在地上,被四散着冲出来的人踩成糊状物。

      他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在这种人群四散而逃的时候,愣在路中间当路障真是件愚蠢至极的事。

      四散的人冲过他身边,甚至撞上了他。

      在这种危机时刻,哪有人去在意一个仿佛失了智的可怜人。

      还是自己赶紧跑掉,保命为上吧。

      他肩膀被狠狠撞了几下,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痛感,只能听到碰撞时骨头发出的不堪重负的钝响声。

      待到血液重新回流至他的大脑,他才清醒过来。

      叶言之前说他在世贸大厦等我?

      他还在里面!

      于是,愣着的路障撒开步子,向着人群相反的方向冲。

      跑到一半,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年轻人!别什么热闹都去凑!赶紧走吧,命不是你能拿来胡闹的!”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士拉着他的手,试图把他拉向正确的方向。

      “我朋友还在里面。”

      叶言还在里面。

      他还在里面……等着我。

      “抱歉,您快走吧。”

      他拉开那位女士握着他手腕的手。

      随即便义无反顾,无所顾忌地往大厦的方向跑去。

      经过他身边的人都掠成了不同颜色的影子。

      他的眼里除了眼前那座大厦之外装不下其他的东西。

      快到大厦的时候,他又被人拉住了。

      只不过这个人的力气比之前的那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力气大得多。

      “你是不想活了吗!”

      他偏过头,看见了一双沾满了怒意的黑眸。

      说实在话,这倒是他第一次在这双瞳眸中看到如此鲜明的情感色彩。

      身体比大脑更早地反应过来,他便任由那人把自己强拽走了。

      “你跑进去干什么?你是有几十般武艺,打算好好地进去逞一逞英雄?”

      那人把他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便对着他怒目而视。

      “可是……你在里面。”

      他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不知是怕惊醒了什么。

      只不过声音里的委屈是藏都藏不住了。

      虽然他也没想藏。

      “我在里面?你知道里面的情况吗?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感觉自己能在一个危急情况下,不仅自己全身而退,还能把别人救出……”

      他无意识地扫视着那人的全身,从脑袋上的头发,到脚底的鞋子。

      一缕一寸都没有放过。

      头发,有点乱了,估计是前面拽着他跑的时候弄乱的。

      衣服,第二颗扣子不见了……好像,是被人硬扯掉的?

      裤子,没有划破。

      还好,人没事,除了现在骂人有点凶,气喘得有点急之外。

      什么事都没有。

      最后他看着眼前之人黑眸中翻滚的怒意,不经大脑思考地做了一件他一直都想做却没胆子做的事情。

      他把那人摁到了自己怀里。

      不是那种温情的拥抱,而是那种生硬的、粗鲁的搂抱。

      在那人到他怀里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所有之前消失的痛感都回来了。

      特别是靠近心脏这一块,不知是不是前面被撞得太厉害了。

      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幸亏那人被自己死死摁在怀里,也看不见自己此时狰狞至极也狼狈至极的表情。

      那人噤声了。

      他感觉肩窝里有暖暖的气流经过,随即那人的双手搂上了他的背。

      单方面强制的拥抱变成了双向温情四溢的拥抱。

      他想说的话很多,比如——

      你没被吓到吧?

      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但这些想说的他都没说,他的嘴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自顾自地说了句——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他还未反应过来的脑子这下子是彻底死机了。

      到现在,他只记得当时怀中人肩膀抑制不住的颤动,还有喷在他脖颈处暖暖到气流。

      还有那一句——

      “嗯,我愿意。”

      伴着如银铃摇起般清脆的笑声。

      他发誓,那一定是他一辈子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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