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卷一：最是竹马义，两小无嫌疑[完] ...
-
二十三日，早。
天色舒朗，层云通润。
梁植睁开眼，腰间和胸口一阵温热灼人。轻轻翻身，许释紧紧搂住他腰的双臂如铁铸一般，最后，还是梁植用了些技巧才掰开。套上衣服，悄无声息地下榻。出了厢房门，只见院里一地乱琼金辉，灼灼艳阳天。
“三儿。”
梁植微微惊讶，慢慢走近她：“奶奶，您怎么起得这么早？”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坐在院子的摇椅里，吱嘎吱嘎，倒也闲适得紧。正是十月天里难得的晴朗天气，不燥不热，是刚刚好。照她说，一把老骨头也该拿来晒晒太阳喽。
她朝梁植招手，眉眼含笑。梁植就蹲在她旁边，温顺乖巧，一如儿时。
老太太显然心情不错，穿着件藏兰色的立领袍子，绣着几丛清雅复古的纹饰，是当年高阁贵妇人最喜欢的款式。她从盖腿的毯子下小心翼翼地翻出几颗糖，献宝一般捧给梁植。“三儿呀，这个可好吃了，吃点。”
梁植垂眉，不由心口一酸。
掌心里的糖果是街头随处可见的那种，顶多十块钱一斤。劣质的透明塑料包装着色素染成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真的极其普通的那种。还有一个干瘪漏气的徐福记椰奶糖，瘦瘦扁扁的，可怜极了。
梁植珍重地收在衣兜里，然后脱下大衣笼在老人肩头。右手轻轻覆上老人瘦削的手背，替她绾好鬓边一缕吹散的白发。
梁植轻轻开口：“奶奶，我想向你介绍一个人。”
他唇边荡出一丝无奈的笑，“这个人霸道惯了，也很任性娇气，还喜欢耍小性子，有时又很蠢。”最后一句俄语语气平淡，但用了特别严谨的语法来表述：“这个人可能以后会跟我在一起，直到我死去。”
初阳轻移，日影偏仄，光影落在院里，落在他清峻的眉骨上金光灼灼。
老太太眯眼一笑，像个孩子一样，视线却越过梁植看向另一边儿：“还很漂亮，是吗？”
梁植回头，就看见许释连外套都没有扣好地倚在厢房门槛上犯困打哈欠，眼角潮红。原本当时四九城最最耍帅潮气的头发此刻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还有一根呆毛倔强地立着。
看向他的丹凤眼里水汽朦胧，雾霭缭绕。像个打滚撒娇求主人爱抚亲吻的猫咪，娇软蠢萌，却又忍不住亮出自己锋利的小爪子，恨不得时不时在你的心里挠上那么一下才好。
“是，还很漂亮。”
梁植轻笑，深灰色的眼底似乎有冰流涌动，就像挪威森林的春日里凌汛的江河，一半寒冰，一半溶白。
许释听不懂，他一醒来，身旁已是一片冰凉。
许释心下一恸，僵直在炕上深深吸一口气，费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锦州，昨晚那人是三儿，最后，他们在一起了。
简直来不及穿衣服就急匆匆出门，正巧看见那人回头看他，眼底含笑。他觉得今天的三儿不一样了。就好像一只坚硬封闭的核桃，突然，露出一条细逢。
而且，是为自己。
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唯有那人，如云行山上，楚楚谡谡。
突然，像是有感应一样。梁植掌心突然一阵灼痛，就像昨晚，掌下的两行泪痕。滚烫、压抑、无声，简直要灼伤到他的心里去。
朝他招手，轻轻开口：“过来，叫奶奶。”
许释咧嘴一笑，依稀可见当年那个叱咤军区大院的混世魔王的影子。正是这样的飞扬神态，骨子里舍我其谁的张狂傲气，四九城许部长的幼子许少爷，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
他扒拉一下头发，也学梁植那样蹲在老太太旁边，漂亮得像塞缪尔笔下的“桃面、丹唇、柔膝”。
“奶奶。”
老太太眼睛眯得更细了，做了一个繁复的手势后轻轻摸了一下许释的头顶，梁植知道，那是萨兰斯克当地老一辈人对小孩儿的祝福。
大意为：愿我的孩子呀，像萨兰斯克永久奔腾的姆依伦河一样生生不息，像休斯底特的山楂树一样挺拔俊秀。愿你幸福，愿你长生。
许释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
“三儿，你去把几床褥子拿来晾晾。”老太太拖着绵长的调子，梁植有些意外，随即起身进屋去收床褥。长腿一跨，就消失在许释的视线中。
“小释，这是奶奶给你的。”
老人的汉语并不是很好，受俄语发音影响的颤音让许释略加思索才能听懂。
等梁植抱着几床霉味的褥子出来的时候，一老一少就像狐狸揣着好东西一样，偷偷地乐着。梁植默不作声地摊开褥子晾在竹竿上，轻轻一拍，飞扬的棉絮在空中打着转转，细碎的、仿佛带着光晕。
光晕剪掠里的梁植像是镀了一层金边，美好得不真实。
许释忍不住指尖一抖，心脏一瞬间紧缩。
二十四晚，九点四十。
俩人刚刚驶入返程的京哈高速公路，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直到现在许释整个人都还是如同身处云端的飘渺，不真实。
霓虹灯下光影绮丽，梁植此时的姿势柔和极了。双手散漫地放在方向盘上，光影落在梁植的侧脸幻化成一种极致的迷醉。艳丽、诱惑、又虚幻。一下子让许释回忆到了十四年前的那个抽樱桃牌香烟的少年――
有很淡很薄的烟圈从他唇间逸出，极静，极柔地慢慢掠过他的眉眼。如平静水面下的暗涌沉郁，和湿漉漉的诱惑。
许释鬼迷心窍地凑上去，轻轻舔舐他的唇角。
梁植定力很好，依旧稳稳地掌着方向盘。右手叩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微微阖着眼，像是微醺的样子。深灰色眼底似乎有光，是许释所爱的一切山川河流。
“三儿，我爱你。”
梁植张口，似乎要说什么。
突然――
一股巨大的冲力从身侧冲撞上来，轰的一声巨响，车尾带着火花的车子重重冲破高速上的栏杆朝下疾疾冲去。
“轰――”
巨大的撞击惊得河底里的水花铺天盖地溅起，车子也软塌塌像被一只巨大的手拧过。河底立着不知道是被废弃的桥梁建筑尖锥还是被劈断的尖石，在巨大的冲击下，尖刺一瞬间捅透了车身。
在车子爆炸前通天的灿烂火花中，许释脑子完全一片空白。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人在那种情况下是完全丧失思想能力的，甚至心脏骤停，忘记呼吸，瞬间失声。许释只是固执地看向驾驶座上的梁植。
仿佛那是他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三儿。
三儿。
三儿！
不要走，不要再丢下我！
“叮！恭喜宿主，该世界任务完成――”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卷一：最是竹马义，两小无嫌疑[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