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卷二：二娃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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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真冷啊。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像个破了窟窿的棉絮袋子，纷纷扬扬的，简直要淹没了这个建业城。大家都说这雪太怪了，简直比重靖七年时的大雪还要怪。
就像是，在给什么人吊丧一样。
小石子一样的雪粒劈在脸上简直要破相。雪大，风也大。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一间破败的屋子前，黑洞洞的，几丛吊死鬼在厚雪下面苟延残喘。
等我好不容易推开门，雪风就像个小疯子蹿进去，扬起了厚厚的尘埃。我连忙进门然后搬来一个石墩子才把咆哮的风雪挡在外面。
门一合上，就更黑了。
我顺着墙角摸到一小截蜡烛和火石，悄悄点燃了一支蜡烛。这里没有灵位，没有幡烛，就连什么祭品纸钱都不曾见过。
但这地儿我熟，这座义庄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久到人们都不记得它起先的名字，为什么人建的。因为没人管，所以后来放的基本都是流尸。
但十年前又无缘无故多了一个牌位，也没有名字，估计又是什么孤魂野鬼吧。
我从怀里偷偷拿出偷留下来的冷馒头，找了烛台下的一个稻草堆赶紧缩成一团。
因为我是乞丐。
我生来也不好，爹娘索性叫了个二娃。不过我上面有个哥哥，叫小虎。他真的是全天下对我最好最好的人了。那会儿村里闹饥荒，我身子又弱，就被爹娘狠心买到建业了。那会儿他死死拉住我不放，两只眼睛红得像个炭球。那狠劲，就是小虎子一样。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不过他一定会来找我的。明明我们说好的。
外面的风突然大了起来，门口有什么磕磕碰碰的。我以为是风，刚探出头就看见义庄的大门猛地被推开，漫天狂啸的风雪争先恐后地闯进来。雪花纷扬，带着凛凛煞气。
我依稀看见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站漫天飞雪中，身后还有个朦朦胧胧的灰色身影。
是鬼？
还是人？
吓得我赶紧躲起来。风雪太大我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连月大雪根本透不下一丝光亮，只有我先前点的那一小截蜡烛微弱地发亮。那应该就是个人，他裹着严严实实的连帽披风，肩头上还落着白雪，但他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仿佛吸了所有的光亮，在夜里格外深邃锐利。
那眼睛扫过来，我忍不住一打颤，就是一把雪洒在后脖子一样。就在我以为那人发现我的时候，他却轻轻踱步进来了。
他带着一路风雪走了进来，他也怪，慢慢走近那个十年前的灵牌，也不说话。然后就随意席地歪在一旁，我以为他只是路过借宿，谁知经年紧锁的义庄头一次燃起了纸钱香火，那细细袅袅的烟丝被寒风一绞，就被撕扯成零散的碎片。
他把那个牌位轻轻放在自己怀里。那是他的故人吗？
红红的火光让我忍不住想把身子更贴近些。火光中那些白烟丝丝袅袅地，从他旁边蜿蜒缠绕，就像勾魂的小鬼，也像是一双双幽幽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人应该死过一回了。
我眯眼睛细细看，原来跟在他后面的那灰色影子也是一个人，只是一直驼着背，看样子应该是个年迈的侍从。那人从头到尾都在沉默喝着那个侍从斟上的酒。可是他就连手都严严实实地裹着。
一杯又一杯，我默默数了数，应该是十杯。
“啪――”
一声脆响陡然惊散了满屋子的死寂，原来是他手的一只瓷杯摔在了地上，顿时就四分五裂了。那应该是酒吧，金灿灿的酒水被火光一燎香气四溢，一路顺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欢快跳去。
我被吓了一大跳，趁着火光看见他朦胧地睁开眼睛，带着些许醉后慵懒的调子，低低呢喃：
“梁阿瞒，白眼狼。”
其实我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听见那声音分明还很年轻，醉后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可是这样的环境下听来，却显得是那样的诡异和森冷。
我忍不住心里微微打颤，突然，我鼓足勇气想要看一下这人是什么模样。
“公子。”
那侍从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声，那声音尖细极了，我慢慢回味，娘嘞，怕不是个太监！然后就听见他继续特有的阴柔嗓音说道：“公子，梁公子去了漠北也有两年了吧？”
“是啊。”
那人含糊道，自顾自道：“真的是小白眼狼，走了就再也没有半点消息。我都下全国通缉令了，多少人抢着要他的小命。”然后他就伸出手臂枕在脑后，轻轻说：“既然这样，那我就去捉他回来。”
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那侍从总是恰到好处地回上一两句，面色不改。他一直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倒了什么粉末将洒出来的酒全都消去。然后才悄然无声地退在一旁，像个沉默的灵牌。
夜里又下起了连绵的大雪，那人于睡梦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唤道：“怎么还是这么冷？”
侍从于暗影答应了一声，轻声说道：“公子，是下雪了。”
“我最讨厌下雪了，那天晚上好多人在尖叫哭泣，他们的血浸湿了整个宫殿，连雪都变成红色，盖都盖不住。”
他自己喃喃自语，然后费力地揉揉脑门，含糊地开口：“让阿瞒过来。”
侍从道：“是。”
但他动也不动一下，仿佛他早已习惯了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只是口头上应付罢了。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风又开始狂啸起来。
我的腿早已经没有知觉了，正准备偷偷动一下的时候，抬头间，就看到一双黑的好似深渊般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定在了我的身上。
穿过层层烟气缭绕，定定的看着我。
我简直就吓懵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双眼睛。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危险、深邃和威严。
他，不是醉了吗？
他慢慢起身，然后将怀里的牌位放在了原位。我明明看不见他的脸，却清清楚楚感觉到了他的痛苦。在那一刻，烛火明晰，我才看出来原来披风下的身子有多瘦削。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了残破的大门。
就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漫天风雪里我依稀听见他冷冷开口，那声音简直比这雪天还要冷，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到我耳朵里。他哑声道：
“梁植，我就让你看看，看我怎么撕碎这天，怎么踏碎这地。看我怎么万寿无疆，与日月齐光！”
那个背影高挑却孤寂，生生扛起了漫天的风雪。
我忍不住扯起嘴皮子。
啧，真可怜。
哪里比得上我呢，我起码还有我小虎哥。他什么时候才来，我其实偷偷攒了一些钱，绝对可以养活我们两个。还可以给他娶上一门媳妇儿，到那时候，我就可以乐呵呵地靠在门槛上看他们的小孩玩泥巴了。
跟那小孩吹嘘我有多牛，整个建业我都熟。想着想着，我就乐陶陶地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卷二：二娃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