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外传》萤窗小小语

5、三叔

　　苏佑宁下了车，沿着石板路走了百来米后，转入一条巷子。
　　这里宁城的旧城区，街道狭窄，沿巷道路两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向里直走，行过一道拱桥，抬眼看去，一块极其醒目的牌子立在桥头，上面写着：婚丧嫁娶一条龙服务，电话11XXXX。
　　再往后看，路灯下摆着一张小方桌，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伏在桌上正在摆弄着什么。小女孩听见响动，超苏佑宁的方向看过来。
　　小女孩看见他，惊喜的喊道：“佑宁哥你来了。”
　　“阿婷。”苏佑宁冲她笑道；“怎么坐在门口？”
　　阿婷恼道：“店里的风扇坏了，屋里实在是闷，我只好在这呆着了。”
　　苏佑宁从路灯不怎么明晰的昏黄灯光里，瞥见了方桌上散开的金纸冥钱，他微微皱了皱眉。
　　“阿婷，以后别在路灯下做这些，这里光线暗，很容易就会害了眼睛。”，边说边把东西给收拾起来。
　　阿婷慌慌张张的拦住他，“佑宁哥，你别收了我的东西呀，我很快就能叠完的。”
　　阿婷将他手里的东西抢过来抱住，生怕苏佑宁又来收，赶忙道：“佑宁哥，你是来找三叔的吧，我给你叫他。”，说完她转过头，扯开嗓子喊道：“三叔，三叔，佑宁哥来了。”
　　里头有人应了一声，随即就看见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一路小跑着出来。那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稍稍佝偻着背，头发已经全白，身上穿白色棉质短袖和洗的发白的大裤衩，脚上是几块钱一双的塑料拖鞋。他配着一副老旧的眼镜，蓄这一撇山羊胡子，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
　　老头看见苏佑宁，立刻满脸堆笑，“苏老板，贵客，贵客呀！”
　　“三叔，有阵子没见，近来还好吧？”
　　“没什么好不好的，日子不都这样过嘛。苏老板，别在外面站着呀，里面坐。”，老头朝着女孩儿说道：“阿婷，愣着干嘛，给苏老板沏茶来呀！”
　　“好嘞！”，言罢阿婷欢快的去了。
　　三叔开的是家香烛店，铺子上了年头，墙角的漆皮左脱一块，右缺一角，有一片掉的厉害的地方后来又被补上，但颜色并不十分契合，于是更显的丑陋难看。置物架是早年请木匠打的，胜在结实耐用，除了样式老旧外，再用个十年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大概是因为中元节将近，最近店里进了很多货，架子上摆得满满当当，大厅中央的一张长桌上也堆满了元宝蜡烛等物。
　　才一入门，浓重的香火气扑鼻而来，苏佑宁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厅显然不是个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天的地方，为着像苏佑宁这样的客人，三叔在里间另外设置了一间会客室。会客室被做成了风格素雅的茶室，除了一应茶具外，还有备有文房笔墨，以供客人兴起挥毫。另外墙上挂着两幅字画，不是什么书画名家的作品，但署名的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至少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拿这位题下“一划开天生太极”的唐风来说吧，那是天师堂上一任堂主，是天师界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这样的字画也能让他拿来充门面，可见这小老头的确是有些门路。
　　“三叔，我要的货到了没有？”，苏佑宁直接开门见山。
　　“一早就到了，就等着你上门了。你先坐着，我这就去拿。”
　　三叔出去拿货，苏佑宁闲来无事，就去看博物架上小玩意打发时间。
　　黑猫举着爪子，指着支在架子上疑似树枝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苏佑宁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是柏树树枝。”
　　“这老头没事摆根树枝在这儿干嘛？”
　　苏佑宁对黑猫说到：“这可不是普通的树枝，你看这树枝虽然已经干枯了，可这枝丫上竟然还有一点青芽。”
　　“这树枝带有灵力？”
　　苏佑宁看见树枝周围乳白的雾露般缓缓溢出，那是极其纯粹又凝练的自然精华。
　　“嗯，是自然之力。”
　　饱含灵力的树枝并不难找，但要找一株像这样灵力纯粹的，却极其难得。
　　“是好东西。”，苏佑宁有些意动。
　　“什么好东西？佑宁哥，你在跟谁说话呀？”，阿婷端着漆盘进来。
　　“我是说三叔这的好东西真是不少。”
　　“那当然了，三叔很厉害的，前两天还有人请他去讲学呢。”
　　苏佑宁心中一动：“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很有来头。”，阿婷将几个小碟放在实木做的小几上，“佑宁哥，你还没吃饭吧，这是今天下午尹婆婆做的糯米甜糕，可好吃了，你快尝尝。”
　　“好啊。”，苏佑宁没再多问，拿起一块甜糕细细品尝起来。
　　阿婷笑道：“怎么样，好吃吗？”
　　白色的糕，又香又糯，中间裹着鲜莲子，吃起来带着一股莲子特有的清甜，苏佑宁的馋虫一下子全被勾了起来。
　　“很好吃。”
　　“好吃吧。佑宁哥，你吃了婆婆的甜糕，下回可要记得照顾生意呀。”
　　苏佑宁咀嚼的动作一顿，失笑道：“鬼灵精。”
　　不多会儿，三叔提着一个大箱子回来。
　　“阿婷。”，三叔唤了小女孩一声。
　　阿婷俏皮的耸了耸肩，“我出去了。”
　　三叔将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将东西一样样摆出来。
　　“朱砂，正宗贵江产，天师堂特供，上等工艺，几乎没有杂质，制符起阵用这个最好。”
　　“白檀木，八十年的。”
　　“八十年？”
　　“你听我讲完。”，三叔止住苏佑宁要讲的话，“我晓得你要的是百年以上的白檀，也不是没有。但你也知道白檀木这种东西好行散，最善去污除秽，年岁越是久就越是耗散得多，百年以上的大多失了木魂，你就是拿着也没多大用处。这八十年的虽说没有百年的来得凝练，但好在这块檀木本身品质不差，也算是上品，依我看也不比那些百年的差。”
　　苏佑宁点头道：“三叔的眼光我信得过。”
　　三叔咧嘴一笑，又从箱子里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块来，“这槐木是我在集会上淘的，东西还算不错，送你吧，算是补偿。”
　　“那就多谢了。”
　　“嗨，没什么的。喏，最后一样。”，他从箱子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瓶，瓶中洁白的丝线虬结，看着像普通的棉丝。
　　苏佑宁看着这瓶子简直惊喜万分，对这东西他原本没报希望，没想到这个三叔竟然真的能够弄来，“这是……阴阳丝？”
　　阴阳丝又叫冥蚕丝，是生活在黄泉边上的冥虫在结蛹时吐的丝。这种冥虫破茧成蝶后，有突破壁界的本领，通常在繁殖期突破阴阳两界在阳间吸足阳气交尾后，再飞回黄泉产卵。大概因为冥虫这种特殊的习性，使得它所产的丝也具备了交通阴阳的作用。这东西冥界盛产，可在人间却极为少见，通常是有价无货。苏佑宁看着那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长线上隐隐泛着红光，心里着实有些诧异，那是当年结蛹抽出的新丝才会残留的冥气。
　　“苏老板好眼力，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阴阳丝。这东西最难弄，我也是拖了好几层的关系，才弄来这么一点。只有两根，你可要省着用，再多的可就没有了。”
　　“三叔果真不是一般人。”，看来从前还是小看了三叔的本事。
　　三叔摆手：“我也就是一介小民，都是拖江湖朋友的照顾。怎么样，东西都在这里了，苏老板验验货吧。”
　　“不必了，三叔的货向来不参假。您直接开价就是。”
　　在众多买主中苏佑宁算不上是大客户，但的确是最为爽快的一个。以往的几次交易，也都是如此，对他全权信任不说，也从不刻意压价。就冲着苏佑宁这个爽快劲儿，他三叔也愿意给他优惠。
　　但事实上，与其说苏佑宁相信三叔，不如说他真正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任何货色，只要让他过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优劣。这源于苏佑宁有着一双可以看见灵力的眼睛，这是苏佑宁最大的秘密，同时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
　　“我也不喊价，十五万。”
　　“好。不过这次数目有点大，我恐怕要没办法一次付清。”
　　三叔的规矩，付清钱才能拿货。不过三叔不是死板的人，在他这儿，任何规矩都是看心情，显然他现在的心情就不错。
　　“这个没关系。苏老板也算是本店的老客户了，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就多谢三叔了。您放心，下个月月底，钱一定会一分不差的汇到您的账上。”
　　“好说，好说。”
　　做完一单生意，买卖双方都很满意。时间不早，苏佑宁并不打算留在这里过夜，于是起身与三叔告辞。
　　出来的时候，阿婷正已经将摆在街沿上的案板长凳收回店里，准备关店门。
　　“佑宁哥，你要回去了。”
　　“是啊，今天太晚了，我改天带你最喜欢的蝴蝶酥来看你。”
　　阿婷眼里亮晶晶的：“好啊，那佑宁哥，你要说话算话。”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