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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 ...

  •   容胤看着手里的折子,神色平静,只是眸子愈发黑沉。最后合上折子,扔到桌案上,只是轻轻啪的一声,聂时好像听见有人脑袋落地的声音。
      “呵,聂时,你说说,朕是什么?”
      聂时埋低了头,跪在地上,只字不言。容胤看看他,把刚刚扔到桌案上的折子扔到卫盛怀里。“来,卫盛,给朕念念。”
      卫盛翻开折子看了一眼,随即跪倒在地,“皇上,”“念。”
      “安平公主为明娴长公主与先皇的亲子。”
      “武成侯世子出征北戎,为荣王所害,迫入雁山,陷于北戎。”
      “荣王与废皇子容桦勾结作乱皇城,属意容桦宠妾迫害清和郡主至于自裁。”
      “康王与容王意味不明。”
      “荣王逝前有密令,命其死士于适时将宣越公府斩草除根。”卫盛顿了一下,随即又念。
      “卫盛教养于先皇亲信洪公公,后派为荣世子内侍,本为健全之人,于天成二十三年折辱于荣王之手,荣王阉之。”聂时身子颤了颤,不只是体力不支还是什么。卫盛神色如常,好像这不是他的遭遇,他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卫盛继续念下去,容胤摆了摆手,让他停住。
      “是我对不住你们。”卫盛和聂时跪着,没有说话。
      容胤自嘲地笑了笑。天成二十一年四月,武成侯世子江临充出征北戎,一去不归,此后杳无音信。天成二十一年十月,二皇子妃景莞自裁于室。天成二十三年卫盛遭难。天成二十四年五月,聂时重伤,经脉尽断,武功全失。天成二十四年七月他登基为帝。天成二十四年九月即昭德元年九月,宣越公府起火,景氏一族没于大火。次年三月,皇后景欢自裁。他对不住的人何其之多,对不住皎皎,对不住皇姐,对不住母妃。
      容胤想着,只觉喉间一腥,眼前一黑。
      容胤醒来时已在凤仪宫,景欢死后,他长居此处,不纳妃嫔,不召姬妾,只守着景欢住过的凤仪宫。皎皎离开他后,他才发现皎皎对他是何其重要。容胤想,这是他的报应。

      “王太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聂时冷着脸不悦地说。
      “聂大人,您借老臣一百个胆子老臣也不敢啊,但,皇上...皇上他,”“在下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聂时打断王太医,背过身子。
      不久又转过头来,“可有医法?”“臣无能。陛下积疾以久,今又急火攻心...”王太医话未说完,只磕了几个响头。
      凤仪宫殿内,久久沉默。
      “陛下只是忧心国事,劳累罢了。王太医。”卫盛说。
      “是,是。臣知道。”
      容胤在内室静静地躺着,他想,就这样睡过去就能见到皎皎了。这样也不错。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见了景欢。
      那日大火后,脸色苍白,眼圈泛红的景欢,她拉着他的衣袍,像在抓一根救命稻草,“救救游弟,他还活着。”那日景氏众人下葬,她一身缟素,嗓子哑的不成声调,看他的眼神还带有一丝恳求,她说,“你可有话对我说?”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有“节哀”两字。她那一天听了多少句节哀,他的话那么生疏,应该像一把刀狠狠划向她的心。时至今日,容胤才知道什么是心疼。
      葬礼后,容胤很少再见到景欢,国事太忙,以至他顾不上他的妻。
      昭徳二年正月,封后大典如期而至,一切准备妥当,皇城喜气洋洋,吉时已到,仍不见将接受册封的皇后娘娘景欢。吉时过后,掌事嬷嬷一脸惊恐地跪倒在地。在千万盏红灯篓的照耀下,在一排排盛装打扮的宫娥的映衬后,在满朝着华服的文武官员的惶恐中,在他容胤,穿绯色龙袍的皇帝的注视里,准皇后景欢来了,不施脂粉,不着珠翠,一身粗布白衣,头发简单挽成一个髻,身后跟着四个同样装束的丫鬟。她就这样轻巧的走进大殿,轻巧的说,“家人丧礼未完,为人子女孝期未过。望陛下见谅。”简单地行了礼,带着丫鬟转身便走,从始至终,未曾看过一旁端放的凤冠凤印。殿门前寒风吹过,景欢的白色斗篷吹起,像一只骄傲又无路的蝴蝶,容胤不曾注意,她的眼睛里,有未曾相识的决绝。容胤不怪她不识礼节,只道她思亲心切,仍是完成了没有皇后的封后大典。
      只是,现在想想,景欢从来都没有要做好皇后的样子。一日日,只在凤仪宫的偏殿照顾烧坏了身子的景游。
      那一日,凤仪宫为皇后召了太医。太医走后,皇后景欢又来为胞弟喂药,一如往日,只是皇后娘娘脚步虚浮,不停抚摸自己的小腹。那日的药不同原来,没有浓重的腥苦气,端药的小宫女还以为是景世子的伤好了些。
      “二姐,”景游看见姐姐想对她笑笑,奈何牵动到脸上的烧伤,疼到发颤。
      “游弟,喝了药就不疼了,”景欢的手有些抖,药汁洒下来许多,溅到她的衣服上,景欢也不顾着擦,只一个劲的往景游嘴里喂,一个劲的说“喝了药就不疼了,喝了药就不疼了。”喂完药,景游一如往常睡去,偏殿的小宫女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看着伤势快好的景世子哭的那么伤心。
      晚二更,皇后之弟宣越公世子景游于睡中离世。容胤赶到凤仪宫时,只见满殿心惊的宫女内侍,不见皇后景欢。
      “娘娘,”荷衣想说什么,“世子爷..,皇上来过。”
      “你们退下吧,明日再入殿。”
      烛火摇曳下,美人驱散了一室宫人,摘下头上的簪子,放下了梳了多年的妇人髻,重新梳发,描妆。铜镜里的美人面艳若桃李,一如待嫁新娘。鎏金雕花箱里取出的,是一件大红色衣袍,烛光下,像娇艳的花,又像骇人的血,长长的裙尾垂下,铺开一地落红。
      天亮,宫人入殿。
      “娘娘,主子,郡主。”凤仪宫人从里跪到外,丫鬟的哭声传遍皇城。
      “郡主有嘱托,奴婢交此于陛下。”两个丫鬟脸上泪痕未干,另两个丫鬟跪得笔直,荷衣手里是一只折断的玉如意,是他们的定亲信物,月影呈上一纸遗书,满纸血色。
      妻留遗书,字字诛心。容胤满眼都是“吾子若出世,无母族帮衬,何难何堪,不如随吾侍奉亲族于地下。”“指天为誓,此生与君绝,若有来生,祈求神明,不复相见。”
      容胤躺着,眼前模糊,他的皎皎走了,带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皎皎,穿着当初的嫁衣离开,对他心灰意冷。
      “皇上,您醒了。卫公公在殿门前跪着呢。”内侍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宣。”
      “臣罪该万死,”卫盛呈上一卷明黄,“先帝有旨,传位于陛下。先帝托旨于臣,属意臣,若陛下登上皇位,此旨不必面世。若陛下为人之下,此旨可出,助陛下一臂之力。”
      “卫盛,你应当比朕知道的多,说说,这是为何?”他与先皇从不亲近,一个宗室子,非正统皇子,先皇力保他为皇,他却在先皇受困时仍带兵围了帝宫。
      “臣当真不知。”自从皇上等人知道了他原为正常男儿,卫盛便恢复了男儿做派。
      “不知也罢。”他做了一派好事情,如今还有何颜面追究。
      “皇姐可还好?”而今,他只有皇姐了。
      “长公主殿下..缠绵病榻已久。”
      因为心有郁结。
      “来人,拟旨。”事到如今,求不到皆大欢喜,也总想尽力弥补缺撼。
      昭德十一年,帝容胤重整朝纲。加封安平长公主为齐国公主,与国同尊。清肃荣王一党,重用先皇提要的遗臣。最令人唏嘘的是,派重臣聂时远赴北戎找寻失踪十四年之久的武安侯江临充。未有消息,已授爵位!
      昭德十二年一月,齐国公主薨,举国大丧。同年二月,武安侯归来。有随从说,侯爷拜祭过老侯爷,夫人,景国公一家及皇后娘娘后,在公主的陵园里守了一整天。
      昭德十二年四月,帝容胤操劳国事,积疾过重,一病不起。
      “容胤,容胤。”容胤听见景欢在叫他,她还是容颜正盛的模样,不像他,已有了稀疏白发。
      “皎皎。”他的妻。
      他记得,那日定亲,她叫丫鬟给他送来系在玉如意上的香囊金坠,香囊里有张做工精细的花帘纸,上面行云流水两行字‘世子在上,小女子景氏次女,名欢,小字皎皎。世子可唤皎皎。’
      “皎皎,等着我。”容胤想起以前的事,略有期待地笑了笑。
      “皇上驾崩...”夕阳西下,给帝宫染上一抹胭脂色。
      昭德十二年四月,帝崩,与景后合葬皇陵。

      一个故事结束,另一个故事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容胤上辈子是真的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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