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麦片小粥

1、来信

　　冬至过后没多久，小师妹来了信。

　　上头铁笔银钩，怀虚道长亲启。

　　他方方按捺了悄悄升涌起来的欢喜，一遍遍隔着些许距离摹着那一笔一画，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了。他又不免心底头有几分委屈，三年前都是亲昵叫着师兄的，怎么就是怀虚道长亲启了。

　　三年。

　　李怀虚心里头恍惚着，那场再难堪不过的离别又硬生生地戳起了他的心。他轻轻喘着一口气，捧着信封放在了剑谱上，然后很是难过地捂住了脸。

　　回忆一同带来地不仅仅是苦，更多的是被翻卷上来的往事。

　　小师妹拜入山门的时候还是个性情孤僻的小姑娘，平日里只抱着剑跟着师父，不然便是在竹林里头练剑，跟一众师兄弟不说过几句话。

　　他依了师父的命令照顾小师妹，也不过是问候了几句，上下打点了一番。素昧平生，再加上山门中琐事繁重，算是敷衍了事了。

　　之后将近年末，奔波劳累更是没什么交往。

　　只记得她什么时候开始遇到他总会很内敛地笑，然后便是一句轻轻软软的“师兄”，然后就抱着重剑离开了。

　　李怀虚一想起这些又是后悔又是怜惜，又恼又恨。他看着那信封上再熟悉不过的字，慢慢唤了一声，小师妹。终于还是没能说出声。

　　小师妹是师父最后一个弟子。她开始练习剑招的那天，师父西去了。整个山头的哭嚎，她通红着眼在竹林站了一宿，自后就跟着他练剑了。

　　他说起来算是她半个师父，他教她如何使用重剑，教她人情世故江湖险恶，教她人生何处不离别。

　　他还记得她猎杀的第一只野兽是山鸡，她骄傲地提着山鸡，兴冲冲地跟他说，师兄你以后的野味我全包了。他只是敲了敲小师妹的脑袋，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笑她口出狂言。

　　将近黄昏，晕着落日的余晖，她的眼睛在霞色中泛着浓浓的光亮，于是李怀虚的心突然软成一片春溪，叮叮咚咚流淌在山间。她又轻轻一眨眼，调皮对着师兄举起了血迹斑斑的山鸡，李怀虚的心漏跳了一瞬。

　　但他这个人最会装模作样，故作风轻云淡。多少次这样的瞬间被他隐忍而又克制的锁在深处，也只有当小师妹离开之后，他的故作平静才压制不住心里的洪水猛兽，那些年月之间沉淀的欢喜一齐冲破了牢笼，却又无处安放自顾自酿成了一杯苦茶。

　　李怀虚饮这杯茶已经三年了。

　　颠来倒去，他咀嚼着过往，又往其间加了酸楚，又加了不甘。

　　谁能想到，正道的第一人、再光风不过霁月的怀虚道长，日日夜夜被这软刀子割肉，再心甘不过了。

　　那信却是再简单不过了，无非是些寒暄的话语，无非是约他后日于清风望月楼相见。客套而又疏离。

　　他的心又硬邦邦，冰河未解冻，枯木不逢春。那些突如其来的小雀跃，那些在他脑海里四处乱窜的记忆，都显得如此如此可笑。

　　从来都是自作多情，庸人自扰。

　　李怀虚的心思慢慢沉了下去，他将信纸折好，将信封夹在了剑谱之中，又慢慢研了磨，客套又疏离地应了邀约。